陈达海斟了一碗酒,喝了一口,将那块手帕取了出来,放在膝头细看。

  计老人忽道:“你怎知道这是高昌迷宫的地图?”说的是汉语。陈达海心想:“反正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活不过,跟你说了也自不妨。”他寻访十二年,心愿终於得偿,满腔欢喜,原是不吐不快,计老人就算不问,他自言自语也要说了出来,他双手拿著手帕,说道:“我们查得千真万确,高昌迷宫的地图是白马李三夫妇得了去。他二人尸身上找不到,定是在他们女儿手里。这块手帕是那姓李小姑娘的,上面又有山川道路,那自然决计不会错了。”指著手帕,说道:“你瞧,这手帕是丝的,那些山川沙漠的图形,是用棉线织在中间。丝是黄丝,棉线也是黄线,平时瞧不出来,但一染上血,棉线吸血比丝多,那便分出来了。”李文秀凝目向手帕看去,果如他所说,黄色的丝帕上染了鲜血,便显出图形,不染血之处,却是一片黄色。当日苏普受了狼咬,流血不多,手帕上所显图形只是一角,今晚中了剑伤,图形便显了一大半出来。她至此方才省悟,原来这手帕之中,还藏著这样的一个大秘密。

  苏鲁克和车尔库所受的伤都并不重,两人心里均想:“等我酒醒了些,定要将这汉人强盗杀了。”车尔库道:“老人,给我些水喝。”计老人道:“好!”站起来要去拿水。陈达海厉声喝道:“给我坐著,谁都不许动。”计老人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陈达海心下盘算:“这几人如果合力对付我,一拥而上,那可不妙。乘著这两条哈萨克老狗酒还没醒,先行杀了,以策万全。”慢慢走到苏鲁克身前,突然之间拔出长剑,一剑便往他头上砍了下去。这一下拔剑挥击,既是突如其来,行动又是快极,苏鲁克全无闪避的馀裕。苏普大叫一声,待要扑上相救,那里来得及?陈达海一剑正要砍到苏鲁克头上,蓦听得呼的一声响,一物掷向自己面前,来势奇急,慌乱中顾不得伤人,疾向左跃,乒乓一声响亮,那物撞在墙上,登时粉碎,却原来是一只茶碗,一定神,才看清楚用茶碗掷他的却是李文秀。

  陈达海大怒,一直见这哈萨克少年瘦弱白皙,有如女子,没去理会,那知竟敢来老虎头上拍苍蝇,挺剑指著她骂道:“哈萨克小狗,你活得不耐烦了?”李文秀慢慢解开哈萨克外衣,除了下来,露出里面的汉装短袄,以哈萨克语说道:“我不是哈萨克人。我是汉人。”左手指著苏鲁克道:“这位哈萨克伯伯,以为汉人都是强盗坏人。我要他知道,我们汉人并非个个都是强盗,也有好人。”适才陈达海那一剑,人人都看得清楚,若不是李文秀掷碗相救,苏鲁克此刻早已毙命,听得她这麽说,苏普首先说道:“多谢你救我爹爹!”苏鲁克却是十分倔强,大声道:“你是汉人,我不要你救,让这强盗杀了我好啦。”陈达海踏上一步,问李文秀:“你是谁?你是汉人,到这里来干甚麽?”李文秀微微冷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抢劫哈萨克部落,害死不少哈萨克人的,就是你这批汉人强盗。”说到这里,声音变得甚是苦涩,心中在想:“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强盗作了这许多坏事,苏鲁克也不会这样憎恨我们汉人。”陈达海大声道:“是老子便有怎样?”李文秀指著阿曼道:“她是你的女奴,我要夺她过来,做我的女奴!”此言一出,人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

  陈达海一怔之下,哈哈大笑,道:“好,你有本事便来夺吧。”长剑一挥,剑刃抖动,嗡嗡作响。

  李文秀转头对阿曼道:“你凭著真主安拉之名,立过了誓,一辈子跟著他做女奴。如果他打我不过,你给我夺过来,那麽你一辈子就是我的女奴了,是不是?”哈萨克人与别族人打仗,俘虏了敌人便当作奴隶,回教的可兰经中原有明文规定。奴隶的身分和牲口无别,全无自主之权,听凭主人只配买卖,主人若是给人制服,他的家产、牲口、奴隶都不免属於旁人。阿曼听她这麽说,心想:“我反正已成了女奴,与其跟了这恶强盗去受他折磨,不如奉你为主人。”於是点头道:“是的。”跟著又道:“你……你打不过他的。这强盗的武功很好。”李文秀道:“那不用你担心,我打他不过,自然会给他杀了。”双手一拍,对陈达海道:“上吧!”陈达海奇道:“你空手跟我斗?”李文秀道:“杀你这恶强盗,用得著甚麽兵器?”陈达海心想:“这里个个都是敌人,多挨时刻,便多危险,他自己托大,再好不过。”喝道:“看剑!”利剑挺出,一招“毒蛇出洞”,向李文秀当胸刺去,势道甚是劲急。

  计老人叫道:“快退下!”他料想李文秀万难抵挡,那知李文秀身形一幌,轻轻悄悄的避过了,抢到陈达海左首,左肘後挺,撞向他的腰间。陈达海叫道:“好!”长剑圈转,削向她手臂。李文秀飞起右足,踢他手腕,这一招“叶底飞燕”是华辉的绝招之一,李文秀苦练了七八天方才练成,轻巧迅捷,甚是了得。陈达海急忙缩手,已然不及,手腕一痛,已被踢中,总算对方脚力不甚强劲,陈达海长剑这才没有脱手。他大声怒吼,跃後一步。计老人“咦”的一声,惊奇之极。

  陈达海抚了抚手腕,挺剑又上,和李文秀斗在一起。这时他心中已然毫不敢小觑了这个瘦弱少年,眼见他出手投足,功夫著实了得,当下施展“青蟒剑法”,招招狠毒,要奋力将这少年刺死。李文秀得师父华辉传授,身手灵敏,招式精奇,只是从未与人拆招相斗,临阵全无经验,初时全凭著一股仇恨之意,要杀此恶盗为父母报仇,斗到後来,对敌人的剑法已渐渐摸到了门路,心神慢慢宁定。

  计老人这茅屋本甚狭窄,厅中又生了火堆,陈李二人在火堆旁纵跃相搏,剑锋拳掌相去往往间不逾寸,似乎陈达海每一剑都能制李文秀的死命,可是她总是或反打、或闪避,一一拆解开去。苏鲁克等只看得张大了嘴。计老人却越看越是害怕,全身不住的簌簌发抖。

  两人斗到酣处,陈达海一剑“灵舌吐信”,剑尖点向李文秀的咽喉。李文秀一低头,从剑底下扑了上去,左臂一格敌人的右臂,将他长剑掠向外门,双手已抓住陈达海腰间的两柄金银小剑,一拔一送,噗的一声响,同时插入了他左右肩窝。

  陈达海“啊”的一声惨呼,长剑脱手,踉踉跄跄的接连倒退,背靠墙壁,只是喘气。这两柄小剑插入肩窝,直没至柄,剑尖从背心穿了出来,他筋脉已断,双臂更无半分力气,想伸右手去拔左肩的小剑,右臂却那里抬得起来?只听得屋中众人欢呼之声大作,大叫:“打败了恶强盗,打败了恶强盗!”连苏鲁克也是纵声大叫。苏普和阿曼拥抱在一起,喜不自胜。只有计老人却仍是不住发抖,牙关相击,格格有声。

  李文秀知他为自己担心而害怕,走过去握住他粗大的手掌,将嘴巴凑到他耳畔,低声道:“计爷爷,别害怕,这恶强盗打我不过的。”只觉他手掌冰冷,仍是抖得十分厉害。

  李文秀转过头来,见苏普紧紧搂著阿曼,心中本来充溢著的胜利喜悦霎时间化为乌有,只觉得自己也在发抖,计老人的手掌也不冷了,原来自己的手掌也变成了冰凉。

  她放开了计老人的手,走过去牵住仍是套在阿曼颈中的长索,冷冷的道:“你是我的女奴,得一辈子跟著我。”苏普和阿曼心中同时一寒,相搂相抱的四只手臂都松了开来。他们知道这是哈萨克世世代代相传的规矩,是无可违抗的命运。两人的脸色都变成了惨白!李文秀叹了口气,将索圈从阿曼颈中取了出来,说道:“苏普喜欢你,我……我不会让他伤心的。你是苏普的人!”说著轻轻将阿曼一推,让她偎倚在苏普的怀里。

  苏普和阿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齐声问道:“真的麽?”李文秀苦笑道:“自然是真的。”苏普和阿曼分别抓住了她一只手,不住摇幌,道:“多谢你,多谢你!”他们狂喜之下,全没发觉自己的手臂上多了几滴眼泪,是从李文秀眼中落下来的泪水。

  苏鲁克挣扎著站起,大手在李文秀肩头重重一拍,说道:“汉人之中,果然也有好人。不过……不过,恐怕只有你一个!”车尔库叫道:“拿酒来,拿酒来。我请大家喝酒,请哈萨克的好人喝酒,请汉人的好人喝酒,庆祝抓住了恶强盗,咦!那强盗呢?”众人回过头来,却见陈达海已然不知去向。原来各人刚才都注视著李文秀和阿曼,却给这强盗乘机从後门中逃走了。苏鲁克大怒,叫道:“咱们快追!”打开板门,一阵大风刮进来,他脚下兀自无力,身子一幌,摔倒在地。

  寒风夹雪,猛恶难当,人人都觉气也透不过来。阿曼道:“这般大风雪中,谅他也走不远,勉强挣扎,非死在雪地中不可。待天明後风小了,咱们到雪地中找这恶贼的尸首便了。”苏普点点头,关上了门。

  苏鲁克瞪视著李文秀,过了半晌,说道:“小兄弟,你是哈萨克人,是不是?”李文秀摇头道:“不,我是汉人!”苏鲁克道:“不可能的,你是汉人,为甚麽反而打倒那个汉人强盗,救我们哈萨克人?”李文秀道:“汉人中有坏人,也有好人。我……我不是坏人。”苏鲁克喃喃的道:“汉人中也有好人?”缓缓摇了摇头。可是他的性命,他儿子的性命,明明是这个少年汉人救的,却不由得他不信。

  他一生憎恨汉人,现在这信念在动摇了。他恼怒自己,为甚麽偏偏昨晚喝醉了酒,不能跟那汉人强盗拼斗一场,却要另一个汉人来救了自己的性命?他一生之中,甚麽事情到了紧要关头,总是那麽不巧,总是运气不好。

  然而,刚才那强盗的长剑已砍到了自己头顶,幸好那少年及时相救,难道这也是不巧吗?也是运气不好麽?到得黎明时,大风雪终於止歇了。

  苏鲁克和车尔库立即出发去召集族人追踪那汉人强盗。雪地里足印十分清楚,何况他受了重伤,一定逃不远。最好是他去和其馀的汉人强盗相会,十二年来的大仇,这次就可得报了。

  哈萨克人的精壮男子三百多人立即组成了第一批追踪队,其馀第二、第三批的陆续追来。单是捉拿陈达海一人,当然用不著这许多人,然而主旨是在一鼓歼灭为祸大草原的汉人强盗。

  苏鲁克和车尔库作先锋。他们要其馀族人远远的相隔十几里路,在後慢慢跟来,免得给陈达海发觉了,就此不去和同夥相会。苏普昨晚受了伤,但伤势不重,要跟著父亲。阿曼坚持也要跟著父亲,但谁都知道,她是不愿离开苏普。车尔库挑了两个徒弟相随,一个是敏捷的桑斯儿;一个是力大如骆驼的青年,绰号就叫作“骆驼”,人人都叫他骆驼,他的本名反而给人忘记了。

  李文秀也要参加先锋队,苏普首先欢迎。经过了昨晚的事後,李文秀已成为众所尊敬的英雄。车尔库并不反对她参加。苏鲁克有些不愿,但反对的话却说不出口。

  计老人似乎给昨晚的事吓坏了,早晨喝羊奶时,失手打碎了奶碗。李文秀斟茶给他,他双手发抖,接过茶碗时将茶溅泼在衣襟上。李文秀问他怎样,他眼光中露出又恐惧又气恼的神色,突然回身进房,重重关上了房门。

  遍地积雪甚深,难以乘马,先锋队七人都是步行,沿著雪地里的足印一路追踪。眼见陈达海的足印笔直向西,似乎一直通往戈壁沙漠。料是他双臂虽然受伤,脚下功夫仍然十分了得。六个哈萨克人想起自来相传戈壁沙漠中多有恶鬼,都不禁心下嘀咕。

  苏鲁克大声道:“今日便是明知要撞到恶鬼,也非去把强盗捉住不可。

  苏普,你替不替你妈和哥哥报仇!”苏普道:“我自是跟爹爹同去。阿曼,你还是回去吧!”阿曼道:“你去得,我也去得。”她心中却是在说:“要是你死了,难道我一个人还能活麽?”苏鲁克道:“阿曼,你还是跟你爹爹回家的好。车尔库胆小得很,最怕鬼!”车尔库狠狠瞪了他一眼,抢先便走。

  戈壁沙漠中最教人害怕的事是千里无水,只要携带的清水一喝乾,便非渴死不可,但这场大雪一下,俯身即是冰雪,少了主要的顾虑。虽然不能乘坐牲口,却也少了黄沙扑面之苦。越向西行,眼见陈达海留下的足迹越是明显,到後来他足印之上已无白雪掩盖,那自是风雪停止之後所留下来的了。

  车尔库喃喃的道:“这恶贼倒也厉害,这场大风雪竟然困他不死。”苏鲁克忽然叫道:“咦,又有一个人的脚印!”他指著足印道:“这人每一步都踏在那强盗的脚印之中,不留心就瞧不出来。”众人仔细一瞧,果见每个足印中都有深浅两层。

  大家纷纷猜测,不知是甚麽缘故。骆驼忽然道:“难道是鬼?”这是人人心里早就想说的话,给他突然说了出来,各人忍不住都打了个寒噤。

  一行人鼓勇续向西行。大雪深没及胫,行走甚是缓慢,当晚便在雪地中露宿。扫开积雪,挖掘沙坑,以毛毯裹身,卧在坑中,便不如何寒冷。

  李文秀的沙坑是骆驼给掘的。他膂力很大,心中敬重这位汉人英雄,便给她掘了沙坑,那是在骆驼和苏普的沙坑之间,七个沙坑围成一个圆圈,中间生著一堆大火。

  头顶的天很蓝,明亮的星星眨著眼睛。一阵风刮来,卷起了地下的白雪,在风中飞舞。李文秀望著两片上下飞舞的白雪,自言自语:“真像一对玉蝴蝶。”苏普接口道:“是,真像!很久以前,有一个汉人小姑娘,曾跟我说了个蝴蝶的故事。说有个汉人少年,有个汉人姑娘,两个儿很要好,可是那姑娘的爸爸不许那少年娶他女儿。那少年很伤心,生了一场病便死了。有一天,那姑娘经过情郎的坟墓,就伏在坟上痛哭。”说到这里,在苏普和李文秀心底,都出现了八九年前的情景:在小山丘上,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并肩坐著照顾羊群。女孩说著故事,男孩悠然神往地听著,说到那汉人姑娘伏在情郎的坟上哭泣,女孩的眼中充满了眼泪,男孩也感到伤心难受。

  只是,李文秀知道那男孩便是眼前的苏普,苏普却以为那个小女孩已经死了。

  苏普继续道:“那个姑娘伏在坟上哭得很悲伤,突然之间,坟墓裂开了一条大缝,那个美丽的姑娘就跳了进去。後来这对情人变成了一双蝴蝶,总是飞在一起,永远不再分离。”阿曼插口道:“这故事很好。说这故事的,就是给你地图手帕的小姑娘麽?她死了麽?”苏普黯然道:“不错,就是她。那老汉人说她已经死了。”李文秀道:“你还记得她麽?”苏普道:“自然记得。那怎麽会忘记?”李文秀道:“你怎麽不去瞧瞧她的坟墓?”苏普道:“对!等我们杀了那批强盗,我要那卖酒的老汉人带我去瞧瞧。”李文秀道:“要是那坟墓上也裂开了一条大缝,你会不会跳进去?”苏普笑道:“那是故事中说的,不会真的是这样。”李文秀道:“如果那小姑娘很是想念你,日日夜夜的盼望你去陪她,因此坟上真的裂开了一条大缝,你肯跳进坟去,永远陪她麽?”苏普叹了口气道:“不。那个小姑娘只是我小时的好朋友。这一生一世,我是要陪阿曼的。”说著伸出手去,和阿曼双手相握。

  李文秀不再问了。这几句话她本来不想问的,她其实早已知道了答案,可是忍不住还是要问。现下听到答案,徒然增添了伤心。

  忽然间,远处有一只天铃鸟轻轻的唱起来,唱得那麽宛转动听,那麽凄凉哀怨。

  苏普道:“从前,我常常去捉天铃鸟来玩,玩完之後就弄死了。但那个小女孩很喜欢天铃鸟,送了一只玉镯子给我,叫我放了鸟儿。从此我不再捉了,只听天铃鸟在半夜里唱歌。你们听,唱得多好!”李文秀“嗯”了一声,问道:“那只玉镯子呢,你带在身边麽?”苏普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打碎了,不见了。”李文秀幽幽的道:“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打碎了,不见了。”天铃鸟不断的在唱歌。在寒冷的冬天夜晚,天铃鸟本来不唱歌的,不知道它有甚麽伤心的事,忍不住要倾吐?苏鲁克、车尔库、骆驼他们的鼾声,可比天铃鸟的歌声响得多。

  第二日天一亮,七人起身吃了乾粮,跟著足印又追。阳光淡淡的,照在身上只微有暖气。但有了太阳光,谁也不怕恶鬼了。

  追到下午,沙漠中的一道足印变成了两道。那第二个人显然不耐烦再踏在前人的脚印之中走路。苏鲁克等都欢呼起来。这是人,不是鬼。然而那是谁?七人这时所走的方向,早已不是李文秀平日去师父居所的途径。她突然想起:“这强盗恐怕不是去和盗夥相会,而是照著手帕上所织的地图,独自寻高昌迷宫去了。”她说出了心中的推测,苏鲁克等呆了一阵,齐声称是。

  桑斯儿道:“这一带沙漠平日半滴水都没有,汉人强盗不会到这里来的。”苏鲁克大声道:“他逃去迷宫,咱们就追到迷宫。就是追到天边,也要捉到这恶强盗。”部族中世代相传,大戈壁中有一座迷宫,宫里有数不尽的珍宝,只是谁也不认识去迷宫的道路,在大戈壁中迷了路可不是玩的,因此从来没有人敢冒险寻访。但现在有了地图,沙漠中的冰雪二三十天也不会消尽,後面又有大队人马接应,那还怕甚麽?何况,苏鲁克向来自负是大草原上的第一勇士。他只盼车尔库示弱,退缩了不敢再追。可是车尔库丝毫没有害怕的模样。

  李文秀道:“对,我们一起去瞧瞧,到底世上是不是真有一座高昌迷宫。”她想父母为此丧身,如果自己能找到迷宫,也算是完成了父母的遗志。

  阿曼道:“族里的老人们都说,高昌迷宫中的宝物,能让天山南北千千万万人永远过快活日子。千百年来这样传说,可是谁也找不到。”苏普喜道:“要是我们找到了,大家都过快活日子,那可真好!”阿曼道:“难道我们现在的日子不快活麽?”苏普搔搔头,笑道:“快活得很,快活得很。”他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甚麽东西,能令他过的日子比现在还快活。

  李文秀却在想:“不论高昌迷宫中有多少珍奇的宝物,也决不能让我的日子过得快活。”在第八天上,七人依著足迹,进入了丛山。山石嶙峋,越行越是难走,好在雪地里足迹极是明显,只是山势险恶,道路崎岖,其实根本就没有路,只是跟著前人的足印在山坡山谷间穿行而已,眼见前面路程无穷无尽,雪地里的两行足迹似乎直通到地狱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