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卓王孙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脸上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两杯奶茶受到了株连,哗啦倾洒在地上,两只羊毛袜各自一杯。
居然有人敢打我耳光?极度的震惊感让他一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时,他感受到热辣辣的疼痛,目光讶异地望向这个灰色的小姑娘。惊愕让他甚至来不及震怒。
“你们这些贵族,除了知道用钱侮辱别人,还知道什么?”
相思脸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抓着她那只被清瘪了的钱包,愤怒地望着卓王孙。自小到大,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了!什么都不做,只知道将支票摆到别人面前,以为就可以买走一切。难道就因为我们穷,就因为我们是平民,就不能有尊严吗?
“你可知道,你花的这些钱、你身上这可笑的衣服,都是我们纳税人出的!你们还要拿来羞辱我们,你不要太过份了!”
她怒吼着,将这些郁积心底已久的话倒了出来。然后,看着对面的那个高大的男生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俯瞰她的脸就像是雷雨聚拢的天空,阴沉地覆压在她心头。相思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惊惧,本来的理直气壮一扫而空。她战战兢兢地看着卓王孙的脸色越来越可怕,就在他要发作的前夕,她突然闭上眼睛,尖叫:
“抢劫啊!”
这句话成功地将卓王孙的怒火遏止了一下,更值得欣慰的是,它召来了在远处晃荡的校警。那笔挺的警服立即让相思安心了不少。
“发生了什么事?”
校警严肃而负责的声音让相思双眼中充满了泪水,她当然知道恶人先告状的优势:“校警先生……”
却见校警一见到卓王孙,脸色立即大变,“唰”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公子!”
相思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拢。她想不到,她向来尊敬的校警先生,为何会给这个恶霸行礼?
难道,难道他也已经向恶势力低头了吗?
卓王孙三言两语,将情况说了说。校警点头表示清楚了。他转向相思之后,亲切的脸立即变得严肃起来:“这位同学,你怎么能出手伤人呢?要知道,咱们学校是绝对不容许暴力存在的。”
相思的心,禁不住又一次燃烧起来。如果她算是暴力的话,那他是什么呢?青天白日抢劫,这是黑社会才干的事情!勾结官吏,欺压良民,那不是恶霸的招牌行为吗?
“校警先生,您怎么会这样说呢?明明是他抢劫我的!他是坏人!”
校警看了看她手里的钱包,显然不会相信公爵之子会抢她这几块钱。他的脸沉了下去:“如果你坚持,我会调查的。但现在,请你跟我走,你打人的事实是抹杀不了的,我要将你拘禁起来。”
“除非你现在就向这位公子道歉,而他肯原谅你。”
相思顿时惊恐起来,因为,她知道,一旦这个罪名被落实,那么,她有可能被开除学籍。那时,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她的骨气让她咬紧了牙,她绝不会向这样的社会蠹虫道歉的!
她倔强而又恶狠狠地看着卓王孙,脸涨得通红。
突然,一个声音懒懒地道:“我保释她行不行?”只见秋璇斜倚在道旁的树上,神色中似乎有一丝叹息。
卓王孙:“你用什么来保释?”
秋璇走了上来:“一杯奶茶。”
卓王孙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相思。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小愤青让他感到一阵烦闷,他挥了挥手:“让她走吧。”
校警长出了一口气,急忙示意相思赶紧走。
相思却还不肯走,要跟卓王孙继续理论。秋璇淡淡道:“我宣布,今天下午的假期取消,你去通知韩青主回来上班。”
相思呆了呆,俯身拣起地上的卡,塞回钱包里,抽着鼻子走了。
卓王孙:“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个故事了。”
秋璇眨了眨眼睛:“从前有个人,养了一只猫。别人打他的猫的时候,他很不高兴,冲出去将那个人揍了一顿。这个故事就叫做打猫要看主人。”
卓王孙皱眉:“这故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秋璇:“你现在吓坏了我的员工,我不高兴说故事给你听,行不行?”
卓王孙沉默了一下:“说吧,你真实的意图是什么。不用跟我绕圈子。”
秋璇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想不到被你看出来了。”
卓王孙淡淡道:“我只是知道,你绝不会无缘无故地约我。”
从上次分别之后,秋璇躲了他整整三年,上一次发短信给他,只不过是为了苏妲的案子,想必今天也不会列外。
秋璇在长凳上坐下来,在斑驳的树影中轻轻晃着双腿。
“大少爷,我的要求很简单。请你回学校好好念书,顺利毕业。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的你,给国民树立了一个坏榜样?”
卓王孙并没有回答,淡淡道:“是侯德将军拜托你的?”
秋璇笑嘻嘻地道:“连这都没有瞒过你。他给我的报酬实在太丰厚了,我想不接都不行。何况,就算他不拜托我,我也不会置之不理的。我可是很关心你的学业呢!”
她微笑着看着他,语调真诚之极。若不是这三年的伤痛历历还在,卓王孙几乎相信,她真的是在关心着自己,从没有离开过。
“你想让我回来上课,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卓王孙面容一冷。
“用你自己来换。”
秋璇怔了怔,忍不住一笑:“又来了?上次的当还没有上够?”
卓王孙没有理会她的挑衅,淡淡道:“时间你选,地点我选。”
秋璇想起上次在高速公路上,卓王孙提出了同样的要求,结果由于秋璇将地点选在了汽车旅馆里,导致他好事不成。这次他要选地点,显然是不想再次败兴。
秋璇悠悠道:“看来你学聪明了一些,但我保证,最后的结果没有什么分别。”
卓王孙摇了摇头。如果地点由他来选的话,他当然有绝对的自信。
秋璇叹了口气:“难道你不明白一个道理?强扭的瓜是不甜的。”
卓王孙冷冷道:“我只明白一个道理,坏人自有坏人磨。”
秋璇笑了笑,沉吟了片刻,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从明天起就回校上课。而且必须保证顺利毕业!”
“等你毕业的时候,我会将我选的时间告诉你的。”
卓王孙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的笑容里有一丝坏坏的意味。
秋璇看着他的神态,竟忍不住有些脸红。她冷笑道:“你不要以为容易。虽然大部分教授不会为难你,但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就是教授三战历史的。他被称为北美历史上最天才的少年,14岁就从西点军校毕业,之后拿到了康奈尔、哈佛两个大学的博士学位,是康奈尔大学的终身教授,最近被聘任到华音大学担任客座教授。他治学态度极其严谨,堪称严厉。每年挂在他手下的学生不计其数。他从来不管什么大公、公爵,你若是向他求情或者要挟他,只会死得更惨。”
卓王孙冷冷一笑:“这样的学究我见的多了!”
秋璇微笑:“但我相信你见到他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卓王孙淡淡道:“只怕吃惊的是他。明天课堂上你就会明白了。”
西阶教室是华音大学里最大的阶梯教室,座落在大礼堂旁边,环境优美,风格古典,有包铜的雕花大门和五层的水晶吊灯。能够容纳800多人一起上课。由于这个教室实在太大,往往只用于大一新生的音乐、艺术等跨系公共课程。而大多数时间,这个教室都用来上自习。
音乐、艺术课几乎成为大学新生们的逃课练习场,而这些课程的教授们多半早已看得开了,并不常常点名,考核也多半宽松。自习课更是只凭个人好恶。所以西阶教室自建成始,就没有拥挤过。
但今天,显然这个规律已被打破。
凌晨七点钟,看守西阶教室的老大爷如时开门的时候,他诧异于门外鼎沸的人声。随着铜门拉开,无数学生叫嚷着,蜂拥而入。他们焦急地冲入教室,书包、课本、文具噼里啪啦地一阵响,堆放到了课桌上。这是华音大学例行的占座传统,代表着学生们对这堂课的喜爱程度。
但,西阶教室什么时候也迎来如此殊荣了?
靠近讲台的座位最抢手,这代表着,他们抢座,不是因为这堂课重要,而是因为讲这堂课的老师极受欢迎。仅仅只过了三分钟,800个座位,竟然只剩下几十个是空着的了!学生们占完座之后,紧张兴奋的表情便松弛下来,打着哈欠去吃早餐去了。
但这还远远不是终结。陆陆续续的,越来越多的人来占座。几十个位置很快就有了主,再来的人竟然从旁边教室拖来凳子,放到走廊上当座位。再后来的,实在找不到座位,竟连窗台也占了下来!
过了七点半,正式来上课的人才多了起来。西阶教室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拥挤。走廊上,后面空地,窗台上,讲台前,全都坐满了人。反倒是最早来占座、占了最前几排的同学还没有来,于是,旁边的人就一次一次地被骚扰:“同学,你旁边有人吗?”而他们也一次一次执着地点头。
到七点四十五的时候,这些拥有最好位子的人才姗姗来迟。她们迟到的理由这才被揭晓。这些同学每个人都姿容姣好,衣着靓丽。她们迟到,是因为她们花了太多时间在化妆、选衣服上。她们是这座课堂里最亮丽的风景。然而让人刮目相看的是,她们一坐下,立即就拿出厚厚的书本,认认真真地复习着上一次课学过的内容。
此时课堂已经坐满了人,再晚来的,只能站在靠墙的边角处。但就这样,他们也心甘情愿。保守估计,西阶教室中至少容纳了上千人,每个人都认真地复习着功课,只剩下沙沙的翻书声。
他们的书就是这堂课的课本:《第三次世界大战战争史》。
8点整的时候,教室的门被推了开来。
那一刻,课堂中鸦雀无声。
随着大门开启声,一缕初秋的阳光穿透白色窗棂,将高大的阶梯教室映得透亮。阳光在雕花玻璃上折射出的瑰丽光晕,空灵而耀眼,让人在刹那间竟有炫目的错觉。
渐渐地,光晕收束在一个人身上,在地板上倒映出修长的影子,随着轻轻的脚步声,向讲台走去。
那些第一次来课堂的人不禁发出了一阵惊声:
——这位以严谨、博学著称的历史学教授,竟然是一位不满二十岁的清俊少年。
他抱着一本书,缓缓向讲台而去,微卷的金发披散在肩头,挡住了他清晰的侧容。那一瞬间,讲堂里通透的阳光仿佛也生动起来,在他身上洒下七彩的光影。而他的白色衬衫却是那么洁净,甚至连那些跃动的光影都不能在上面稍作停留,依旧只是最洁净的白,仿佛海天深处的云,静静停栖。
上课铃声在窗外敲响,发出悠远的回音。
他轻轻将书放在讲台上,随手扶了扶金丝眼镜,抬头道:“上课。”
这个并不经意的动作激起了一阵惊叹。尽管学生们已经上过他很多次课,但这一刻还是禁不住目瞪口呆。
他似乎专注于自己的世界,完全无视同学们的反应。轻轻俯身打开粉笔盒,却不禁皱了皱眉。如往常一般,讲台上又堆了厚厚的一叠信件,有些在封面上用口红涂了两个重重的心形,有些画着可爱的笑脸。
这些单纯的孩子们啊。他没有着恼,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打开课本。
坐在最前排的女孩子们见他没有什么表示,不由得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息声。MrYoung却已经转过身,在黑板上书写今天的课程。
他的字迹与他的人一样,整洁,柔和,优雅。一缕极细的白色的粉尘,透过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流泻在洁白的衣袖下,仿佛是一场无声的夜雪,亦仿佛是一曲悠长的吟哦。
正胡思乱想的同学们禁不住精神一振,渐渐安静下来。连前排那些最花痴的女生,也悄悄收起了相机,打开笔记本。
这一刻,他们仿佛看到了年轻的亚里士多德,携着他的羊皮经卷,站在希腊元老院的讲台上,即将开始一段注定要铭记史册的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