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搀着小璃的手,缓缓走过高大而繁复的回廊,穿过层层帷幔,穿过雕满日月星辰的廊柱,来到了那座气势恢宏的大殿。

漫天蓝色微光明灭中,她看到了石星御。

他伫立在大殿核心的穹顶下,幽蓝的长发在他身后翔舞,将他冰玉般的容颜也染上妖艳的光泽。

他的神情极为专注,轻轻伸出一指,凌虚点在面前。

那是一汪旋转的海水。

幽蓝的海水在虚空中飞速盘旋,带起骇人的风浪之声,却又仿佛被无形的屏障约束,无论怎样飞旋,也绝不溢出半点。

就在这巨大的漩涡中心,伫立着一株高达七丈的珊瑚树,玲珑的枝叶扶疏伸展,透出美玉般温润的彩光。

一旁,玉鼎赤燹龙愁眉苦脸地伏在地上,一口口吐出先天真火,烤灼着那株珊瑚的根部。浓稠的烟雾弥散开来,却因为漩涡的阻挡,并不上行,只在地上越积越多,将玉鼎赤巨大的身躯都包裹住了。

玉鼎赤一面咳嗽一面哀叹道:“伟大的皇啊,为了点缀九公主的娇颜,忠心的玉鼎赤连心血都要呕尽了呢。”

石星御并不理睬它,只注视着自己的指尖。

他轻轻握掌。

先天真火陡然大盛,完全不受玉鼎赤控制,蓬的一声爆开一团巨大的火轮,吓得玉鼎赤一声惨叫,猛地窜起十丈高,重重地撞在穹顶。

整个大殿一阵颤抖。

一声极轻的碎响传来,仿佛什么东西在分崩离析。

漩涡受了莫名的催动,疯狂旋转起来,在真火的烤灼下滋滋作响,迅速蒸发殆尽。那株七丈的巨大珊瑚树一阵剧颤,枝叶在海水的撕扯下发出痛苦的嘶啸。

一点灰噩的颜色从树根迅速窜起,藤蔓般蔓延开来,瞬息笼罩了整个树枝。

只消片刻的时间,那株七彩玲珑、美仑美奂的珊瑚树,便被剥去了一切色彩与生命,化为一具苍白的骸骨,干枯地伫立在大殿中。

唯余下一滴光晕流转的清露,从最高的那枝骸骨上坠落,缓缓凝结在石星御的指尖。

他注视着那滴清露,破颜微笑:“你醒了?”

这句话,是对帷幕后的苏犹怜而说。

苏犹怜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自己,也不再躲藏。她深吸了一口气,向大殿中央走过去。

他张开双臂,迎接着她,蓝色从他手中倾泻,宛如温暖的海洋,轻轻包裹在她身上,让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这奇异的感觉让她如沐春风,她情不自禁地向他走去。

突然,她的身体一震,一句久违的谶语在心底浮现:当你接近完美的时候,就会融化。

苏犹怜倏然止步,不敢过度接近他。她站在他面前,隔着一个拥抱的距离,好奇地看着他指尖的那点光华:“这是什么?”

石星御微笑道:“这是那株珊瑚的灵魂。”

放开手,那滴清露并不陨落,而是悬浮在半空中,随着他手指的勾动,在空中划出柔美的弧。

“你昏迷了七日七夜,在这期间,我已治好了你身上绝大部分伤痕,唯有这道例外。”

他指尖的清露渐渐停止转动,蓬开一团婉转的清光,照向她的颔下。

她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

那是一道长长的伤痕,从颔下划过脖颈,一直没入胸前。伤口呈暗红色,看上去早已愈合,只留下了淡淡的印记,然而衬在她雪白的肌肤上,仍显得那么刺眼。

石星御的目光中满含怜惜:“这道创口是我化龙时所伤,绝难弥合,普天之下,只有千年玄晶珊瑚可以消除痕迹。我特意让玄天霸海龙从东海底龙火谷中寻来,又经过七日的真火炼化,才提炼出这滴龙火玄晶。”

苏犹怜点了点头。她记得,这道伤痕的确是他所留。那时,在漫空星辰碎屑中,他化身巨龙,用狰狞的龙爪,刺破她的血肉,逼问九灵儿的下落。

痛苦从记忆深处泛起,让她忍不住颤栗。

但不知为什么,她心中已经没有了仇恨。

耳畔,他的声音无比温柔,一如夜风拂过:“闭上眼。”

苏犹怜顺从地阖上双目。

一点沁入心扉的凉意透下,随着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肌肤。从颔下,到脖颈,到胸前。

全身禁不住重重一颤,无尽的温柔与爱怜仿佛在那一刻渗入了骨髓,一如五夜微风,轻轻掠过少女时代的梦境。

苏犹怜睁开双眼,只看到石星御大海般温煦的微笑。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携着她向大殿的一角走去:

“跟我来,有东西要送给你。”

苏犹怜一言不发,默默跟随着他,那一刻,她的灵魂仿佛飘离了躯壳,什么也无法记起,什么也无法抗拒。

两人身后,玉鼎赤可怜巴巴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那株枯槁的珊瑚骸骨,道:“伟大的皇,这个怎么办呢?”

石星御轻轻挥了挥手,并没回头去看一眼。

取走灵魂后的珊瑚,就宛如被榨干了汁液的草药,只是毫无意义的垃圾,当然不值得任何人的回顾。

不知为什么,苏犹怜的心却轻轻一颤,仿佛一根针扎了进来,将她从温柔的梦境中刺醒。

她回望着那具苍白的骸骨,这曾在洞天福地中潜居千年的先天灵宝,这曾枝叶扶疏、美仑美奂的的希世奇珍,就这样,被榨尽了精华,无情抛弃。

但她并没有说什么,依旧顺从地跟随他,向大殿一角行去。

砰然一声巨响,呛人的白烟四起,却是玉鼎赤想把珊瑚骸骨拖走时,一不小心,用力过大,七丈高的骸骨碎为数截,坍塌下来,搅得大殿中一片凌乱。

漫天尘埃中,玉鼎赤谄媚地趴在地上,轻轻摇着尾巴,似乎要祈求龙皇饶恕他的过错。

石星御回过头,看了它一眼,冷冷道:“下去。”

玉鼎赤如蒙大赦,一溜烟不见了影子。

那声淡淡的“下去”,却让苏犹怜心中的刺痛越来越强烈。

帷幕被无形的锁链徐徐拉起,一座巨大的妆台出现在大殿角落里。

石星御柔声道:“喜欢么?这是百年前你最心爱之物。”

苏犹怜错愕的目光从妆台上扫过。

巨大的镜框上雕饰着花叶藤蔓,菱花宝镜透出氤氲的彩光,似乎要将人的灵魂一起照亮。经过了百年的时光,这座妆台显得有些陈旧,但这陈旧丝毫无损它的精致与奢华,更沉淀出岁月的雍容。

然而,这雍容是如此陌生。

苏犹怜站在镜前,不知为什么,一点感觉不到幸福。

她只觉自己的心仿佛是藤蔓上最纤弱的一片树叶,在镜子流转的光华中轻轻颤动,随时都会陨落。

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九灵儿的灵魂,真的寄居在自己体内么?

为什么,她完全感觉不到一丝痕迹?

为什么,当她看到小璃、看到镜台、看到他苦心准备的一切时,勾不起半点回忆?

唯有淡淡的酸涩在心底深处泛起,她心中发出一声幽幽叹息,缓缓抬头。

她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那是一个华服盛装的公主。薄如蝉翼的绡衣层层叠叠,轻云般在纤细的身体上流泻,每一重都用最精致的针法,遍绣银色的星辰,这些星辰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闪烁变幻,将镜中之人烘托得那么高华、美丽。

再不是那个独自在荒原饮泣的小小雪妖,而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在某个夏日的午后醒来,慵懒地试穿着最华丽的新装。

她惊讶的看着自己,轻轻转侧着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变化,颔下那道淡淡的伤痕已然消失无踪,只有宛如凝脂的肌肤。

石星御轻轻从身后搂住她的肩,注视着镜中的女子,眼中是无尽的柔情。

那一刻,她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石星御的目光并没有看她,而是透过镜中氤氲的华光,穿透到不可知的地方。

这让他的柔情显得有些寒冷,也让她的心感到了一丝慌乱。

就在这时,她听到他轻轻的叹息:

“灵儿,无论多么完美的躯壳,都不足匹配你的灵魂。”

苏犹怜错愕地抬头。

——躯壳?灵魂?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灵儿。”石星御依旧凝望镜中,微凉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他的声音温柔而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一定让你恢复从前的容颜。”

“恢复?”苏犹怜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道:“怎么……怎么恢复?”

石星御道:“极北天空上偶然会出现一种七彩光芒,变化无常,极为美丽。世人皆不知其所由来。其实,这种光芒是因为大地磁线与太阳光芒相遇而生。只要以恰当的方式搜集这些光芒,再以真火炼化,便可以为你铸造出新的身体。”

他俯下身,爱怜地替她挽起耳畔的碎发,柔声道:“这一切并不难做到,只是你现在的元神太过虚弱,弱到连我也无法真实感测,更没有办法将你从宿主的身体里分离开去,所以还稍需等待……”

苏犹怜打断他:“你是说,要从我的身体里,提炼出九灵儿的灵魂,再用极光重铸生前的容颜?”

石星御微笑:“是的。一旦我找到将你的灵魂分离的方法,我就立刻为你重铸身体。从此,你再不必寄居在别人体内。”

不必寄居在别人体内?

砰的一声微响,在虚空中破碎。

——那是刚刚苏醒的心灵,瞬间又坠入了冰雪的荒原。

她惊惶地抬起头,仿佛能听到命运在角落里对她发出讥诮的冷笑,熟悉的黑暗露出狰狞的面容,一点点向她涌来,要将她拖入千年的梦魇中去。

她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一字字道:“然后呢?”

石星御湛蓝的目光依然如大海一样温和:“然后,你将获得永恒的美貌与青春。不老不死,分享我的永生、权位、荣耀、一切的一切……”

苏犹怜静静地咬着嘴唇,等着他说完:“然,后,呢?”

石星御微微皱眉,似乎感到了一丝不妥,但遂即又微笑起来,轻轻拥她入怀:

“然后,皇和公主将永远在一起。”

他的怀抱是如此温暖,但她的身体却是如此僵硬,僵硬到不能感受一点温度。

她霍然挣脱他的怀抱,抬头直视着他的目光,一字字道:“苏犹怜呢?”

苏犹怜?

石星御怔了怔,似乎一时无法记起这个名字。

她绝望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每一秒过去,她的心就往那黑暗的深渊中多沉沦一分。

石星御终于想了起来:“你是说,那只雪妖?”

苏犹怜咬住嘴唇,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对,那只雪妖。你要拿她怎么办?”

石星御展颜微笑,似乎这个问题完全不值得考虑。

他轻轻挥手:“随她去吧。”

苏犹怜的身体如蒙电击,瞬间冰冷。

那轻轻一挥手,何等随意,就仿佛拈落一粒尘埃;那毫不在意的语气,和他命令玉鼎赤拖走珊瑚骸骨时又是何等相似!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有一天,她的身体也会被放入真火提炼,而后化为苍白的骸骨,如垃圾一般被拖走、践踏、抛弃。

公主的荣宠,臣民的敬仰,帝王的挚爱……那是多么美好的传奇。

然而,这一切终究不属于她啊。剥离了不属于她的华服云裳,她依旧是那只卑微的雪妖,无人爱怜,无人问津的行走在孤独的荒原上。

这一刻,命运终于收起了虚伪的笑,露出惯有的狰狞。

他故意将别人的传奇错放在她面前,引诱她沉沦其中;又在她刚刚开始接受的那一刻,残忍的夺走。

他终于还是收走了一切她可以触摸的幸福。

无论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若是卑微的雪妖,就不该仰望极光的绚烂。

否则,必会被灼瞎双眼。

泪水冰凉得宛如雪花,划过她苍白的面颊。

石星御似乎感到了什么,轻轻捧起她的脸:“灵儿,你怎么了?”

苏犹怜凝视着眼前这个男子。

他是如此威严如天,清俊若神,也情深似海。

多么完美的爱人。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那么长久,那么用力。直到一阵刻骨的恨意从心底升起。

她生命中第一次这样恨一个人。

她可以不恨命运,不恨李玄,甚至不恨那些在雪原上伤害过她的人。

偏偏恨他。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任我躺在雪原上,心如死灰地死去?

为什么要强行将我从那个黑暗的渊薮中拉回来,给我穿上别人的华服?

为什么当我斩断所有过去,决心接受这一切的时候,你却那么残忍的,那么轻蔑地挥一挥手,仿佛抛弃一粒尘埃?

她久久凝视着他,眸中的温度渐渐冰冷,一如笼罩在夜色下的千年雪原。

——原来,你只爱自己的爱情。

苏犹怜低下头,泪水无声陨落,瞬间消失无踪。

当她再度抬头时,那甜美而苍白的笑容又已在脸上绽放:“没什么,我只是太高兴了呢。”

石星御看着她,终于也被她的笑容打动,微笑起来:“三天后就是大魔国的开国盛典,我正担心你的身体。”

她展颜一笑,小鱼一般滑入他的怀抱,紧紧偎依着他。还不时伸出纤细的手指,逗弄他衣襟上垂落的蓝发。

她抬起头,眼中的妩媚是那么动人;“皇不必担心,三日之后,我一定让皇看到最美的九灵儿。”

“灵儿……”石星御心头一颤,用力将她抱住,如此之紧,似乎要将她的身体纳入自己的血肉,再不分开。

她静静地伏在石星御肩头,脸上依旧是甜美的微笑,只在所有人看不到的瞬间,这笑容中透出一线尖锐的光芒。

凄伤而残刻,要伤尽自己,也伤尽别人。

三日的时间并不长。

为了准备大魔国的开国盛典,平时无所事事的四大神龙都难得的忙碌起来。城中的妖魔更是昼夜操劳,要制造出最好的礼物,敬献给它们的皇。

苏犹怜也很忙。

她命人将龙皇为她寻来的九灵儿的故物全部堆在自己房中。

她亲手将那些尘封百年的妆奁一一打开,昼夜翻检,却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想要找什么。

她要小璃寸步不离她身边,给她讲九灵儿的故事。她听得极为认真,似乎要记住九灵儿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几乎不眠不休,脸上却始终带着苍白而甜美的笑意。

小璃心中渐渐感到了不安。

第三日清晨,曙色照耀着这片冰封的大地,开国盛典已准备就绪。

一辆由六龙驾驭的羽车,早早停在宫殿前,万千妖魔们聚集在广场,虔诚地等候着。

它们在等候这辆羽车,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迎来他们的公主,参与这妖类企盼千年的盛典。

天刚破晓,小璃就再也睡不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想看看九公主睡得是否安好。

但当她一踏进房门,就立刻惊呆了。

无数妆奁被打开,衣衫裙裾被凌乱地扔在地上。

一个华服盛装的女子,正站在妆台前,对镜梳妆。绯红的长裙鲜艳如血,在苍蓝的大殿中绽开了一朵妖娆的花。

小璃周身剧震,她认得,这身长裙正是九公主当初在禁天之峰上身着的嫁衣!

那一夜,九公主也是这样立于镜前,脸上带着娇羞与企盼:“小璃,我好看么?”她身后,是喧天的鼓乐,和漫空的猩红。

时空仿佛一瞬间回到了百年前,那个被鲜血和杀戮撕裂的新婚之夜。

小璃的身体开始颤抖,她禁不住上前几步,想把镜前这个女子看清。

镜中人回过头,依旧是苏犹怜甜甜微笑的脸。

只是……她却穿着九灵儿的嫁衣,挽着九灵儿的发髻,戴着九灵儿的珠玉。甚至那张美丽的脸上,还精心描摹着宛如九灵儿的妆容!

小璃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住,喃喃道:“九公主……”

苏犹怜没有回答她,她的目光凝聚在妆台上铺开的一张画像上。

那是九灵儿的画像。

画中红衣如血,盛妆严服,细致地描绘着她新婚时娇容。

每一位少女在出嫁前,都要留下一幅**,给族人保管,这是天狐一族的婚俗。

那一夜后,这张画像便被锁入妆奁,尘封百年,却不知何时,被苏犹怜找了出来。

苏犹怜一面认真看着那张画像,一面将长发盘起,纤细的手指在妆奁中轻轻拨弄良久,最后选出一只嵌着九枚明珠的凤簪,小心翼翼地斜插入髻。

云鬓微斜,分毫不差。

她满意的望着镜中的倒影,脸上绽开一个妩媚的笑容。

那一笑,竟是如此妖娆,和画像中的九灵儿一般无二。

小璃看着她,渐渐感到了恐惧,她顾不得冒犯之罪,失声道:“九公主……您,您在做什么?”

苏犹怜没有回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又回到眼前的画像上。

她纤长的手指抚过画中人的面容,柔声道:“我说过,要让他看到最美的九灵儿。”

小璃一怔,似乎不明白她的话。

苏犹怜用白玉般的小指挑起一点胭脂,轻轻点在唇上,一声幽幽叹息:“新婚之夜,禁天之峰上的九灵儿,岂不是最美丽的么?”

小璃惊恐地摇了摇头,透过那甜美的笑,她看到惊人的残忍从她眼底一掠而过。

她的声音禁不住颤抖起来:“您,您到底要做什么?”

苏犹怜撩起裙角,在镜前轻轻转侧,妩媚的秀眉轻轻挑起,在镜中凝成一个微嗔的影像。无论脸上是浅笑还是微嗔,她的声音都是那么平静。

平静得有些可怕:“不做什么。”

“我只是要告诉你们的皇一个事实……”

小璃怆然后退,哀求地看着她。多日来,不详的预感在这一刻爆发,小璃恨不得跪在地上,祈求她不要说下去。

苏犹怜却故意顿了顿,樱唇微破,将每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楚。

清楚得残忍:“这个世界上,没有九公主了!”

“不……”小璃如蒙电击,似乎过了片刻,才完全咀嚼出她话中的含义,她惊恐地捂住嘴唇,仿佛这样才能不惊呼出声:“这样,这样该伤他多深啊……”

苏犹怜的笑容渐渐冷却,淡淡道:“是么?”

“那正是我想要的。”

小璃怔怔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这样残忍的话,竟会出自眼前这个人口中——这个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似极了九公主的女子。

她目光中的惊惶渐渐化为愤怒:

“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论你是不是九公主,皇救了你的命啊。”

苏犹怜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抬起头,曙光垂照在她精心装扮的脸上,天使般纯净、美丽。只是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魔鬼的利刃,深深铭刻在人心上:

“我会亲手还给他。”

一阵绝望袭来,几乎将小璃压垮,她悲伤地啜泣起来:“求求你,你不能这样……”

苏犹怜完全不顾她的哀求,越过她,向宫门外的羽车走去。

小璃追了两步,又无力地停了下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苏犹怜越走越远。

突然,她躬下腰,撕心裂肺地喊道:“皇真的爱你!”

一只绣鞋轻轻踏在羽车上,苏犹怜撩起裙裾,缓缓回头,甜美而苍白的微笑在脸上如花绽放:

“他爱九公主。”

她登上羽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