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渔妇道:“宋相公今儿早上到镇里请大夫去了,他说小姑娘受了很重的内伤,要是治理不好便可能会没命的,所以要到镇里去找个跌打的师父找点药,这时候也差不多要回来了……”那老渔妇见那少女忽然脸色发青,轻咬嘴唇像是痛楚万分,不禁大惊问道:“小姑娘你怎么了?”
那少女想要回答,却“哇”的吐了口鲜血,脸色变得更青白。
那老渔妇连忙扶着少女躺卧在地上,见那少女不住的吐血,正在焦急旁徨不知所措之际,听到不远处两人边走边说话,便马上高声大叫:“喂,老头子、宋相公,快来救命哪!”
那两人听到老渔妇的徨叫,其中一个青年书生“嗖”的一声展开轻身功夫跃到两人跟前,俯身便检视那少女的情况。老渔妇和与书生同行的那个老人不懂武艺,所以对那青年书生快捷的身法感到吃惊而呆在当场,那书生只向他们笑了笑便再低头看少女,见少女虽然在吐血,但神智仍然清醒,略为安心,轻声说道:“姑娘别慌,在下刚得到泰山派医治内伤的灵药‘小还丹’,你且先吃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囊,倒出一颗小药丸。
那少女接过小药丸,看着那书生俊俏和蔼的面脸及坚定亲切的眼神,再也不说甚么便吃下了那小药丸。
那书生道:“姑娘,‘小还丹’虽具灵效,然而仍需借助姑娘自身的内力触动药性……”
那少女截住书生的说话,吃力地道:“你……你别说得像念书一样……我……
我听不懂!”
那书生微笑道:“姑娘,你自己要运起内功来治疗内伤,像平日练功一般,将内息从丹田运起,走遍全身体内穴道三次……”
那少女听了便慢慢的从地上坐直了身,双目紧闭两腿微盘,左手轻握右腿外侧的伏兔穴上,右手却轻按左胸琵琶骨上的云门穴,潜心运气吐纳,那书生见少女运功姿势奇异,只是站在一旁皱了眉不动声息在看。过了约一顿饭的时候,那少女本来甚为青白的脸色,已然回复了红润,神色亦看似没那么痛楚。
那老渔妇道:“宋相公,这小姑娘的伤……会有事么?”
那书生笑道:“她的伤虽然很重,但都不是伤在要害,应该不会有事的。”
那老渔妇安心道:“那我得先做点稀饭,待会等小姑娘好了点后再吃……”拉了那个老渔夫便走入小屋内。
那少女运功完毕,张开妙目看着那个书生道:“我的内脏已经不痛了,好像已经好得多了,谢谢你救了我。”
那书生微笑道:“要医好你的内伤还得多吃几颗药,然后再不断运功治疗,没有一两个月的功夫也不能说是完全医好啊!”那少女听了,眉头略为皱起,那书生问道:“我刚才见姑娘运功疗伤的姿势奇特得很,不知道姑娘的武功……”
那少女道:“我是扶桑国人,这是我家传的内功心法,不过教我刀法的师父是中原武林人物。”
那书生点头道:“啊!原来是这样。”
那少女道:“我叫阿修罗,你叫甚么名字?”
那书生微微一怔,微笑道:“阿修罗……好特别的名字!我叫做宋玉郎。”
那少女道:“我本来是叫做柳川杏子,不过我师父收养了我以后便替我改了这个名字。”
那书生宋玉郎恍然道:“原来如此!”
那少女问道:“阿修罗这个名字很奇怪吗?”
宋玉郎反问道:“你师父没跟你说过吗?”
阿修罗摇头道:“没有详细的说过。不过师父说:阿修罗是一个天上的神,很有本事的,师父要我跟他一样的有很大的本事。”
宋玉郎点头道:“嗯!原来如此!”
阿修罗道:“你的武功很高吗?”
宋玉郎笑道:“我的武功差得很,我只是学过一丁点儿家传的剑术和轻功而已。”
阿修罗道:“你还没说我这个名字有甚么特别。”
宋玉郎想了想,缓缓的道:“阿修罗是我们中原佛教的其中一个天神,是玉帝身边的天龙八将之一。你师父说得对,阿修罗是一个很有本事的天神,但他也是个破坏力很高的天神,他是主宰人世间一切的复仇和妒恨……”
阿修罗听了宋玉郎的说话略带鄙夷,杏眼微睁柳眉略竖,脸上现出了一副满是倔强执着、野性不羁的神色,傲然说道:“我这番老远从极北苦寒之地回到中原,就是为了替师父报仇而来的。”
宋玉郎望着阿修罗那说话的神情,只是淡然微笑的道:“原来姑娘是为了报仇而来到山东的……这‘小还丹’需要每隔七天服下一颗,共需七七四十九天,期间每天早午晚各运功一次,四十九天后姑娘的内伤该会痊愈的了。”从怀中取出了六颗小药丸子,交在阿修罗手中,续道:“这些时候你便安心在郝老头家里养伤吧,他们两老的儿子孙子都住在城里不回来的!”竟然不再多说那些仇杀的事!
阿修罗不明白宋玉郎为何忽然冷淡,问道:“那么……你……是住在那里的?”
宋玉郎指住渔村右侧一座小丘道:“我就住在山上……姑娘安心在这里养伤吧。”
阿修罗再问道:“这渔村在甚么地方?”
宋玉郎道:“这里是崂山南端东海的一个小海湾,村民的生活都宁静得很,没有甚么江湖人物会来这里生事的,你大可安心在这里养伤……啊,郝婆婆给你做了稀饭来了,你先吃了再早点休息,明天早点起来疗伤吧。”再不理会阿修罗,迳自走向那个小丘上去了。
阿修罗看着宋玉郎的背影发征,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却是说不出是甚么样的感觉,直到郝婆婆走到身边,阿修罗才回过神来。
自此,阿修罗便在郝老头的家里住了下来,每天都习练家传的内功疗伤,闲来便帮忙着郝老头和郝婆婆修网晒鱼,转眼便过了两个月,她的肩上箭伤和内伤亦渐渐好转了。这两个月里,阿修罗虽然说话不多,但她也从两老口中得悉了一些关于宋玉郎的事:宋玉郎本来是鲁东一家名门的独生儿子,但是去年因为他的母亲逼迫他去迎娶一个他从未见过面的、也是出于名门之后的千金小姐,所以他便在夜里偷偷的走了出来,辗转来到了崂山这个小渔村,竟然爱上这里悠闲的生活,一住下来便过了一年多。
这两个月里,宋玉郎只来过五次看看阿修罗的伤,和带给两老一些从镇里买回来的鲜肉,却没有再跟她多说几句话。阿修罗的心有点郁郁失落,然而她却不太明白这是为了甚么,所以当她的伤养好了以后,还是马上便想起了师父那最后的一个仇人。不过,她的心里也便想到,杀了这个仇人以后要不要回到长白山去,还是回到这里来。
回到长白山去是孤伶伶的自己一个人……
可是在这里……
阿修罗叹息一声,将那长短两刀插回腰间,用一条麻布将长长的秀发束成一条马尾辫子,整一整衣衫便走出了那间小茅屋。
屋外郝老头见到阿修罗,奇问:“咦?你去那里?”
阿修罗向郝老头和郝婆婆跪了下来,低声道:“老伯伯老婆婆,我要走了!谢谢你们救了我,照顾我,让我在这儿养好了伤,但是我有事情未办妥,这便要去了,你们两老保重了。”孤傲的眼神斜向小村旁的小山丘,竟似微有点泪光。
郝婆婆倒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这时听得阿修罗说要离去,心里便感到舍不得,马上扶起了阿修罗连声问道:“那么……你……你还会不会回来?”
阿修罗也有犹豫:“我……我不知道!”美目禁不住又再望了小山丘一眼。
两老见阿修罗两次偷望小丘,自然明白小姑娘的心事,郝老婆婆感慨地问:
“宋相公不知道你要走吗?”
阿修罗眼里有忧伤的神色,心里微微一痛,禁不住紧皱着眉摇了摇头幽幽的道:
“他已经十三天没来过了。”阿修罗心里奇怪,为甚么说起宋玉郎的时候,她的心总会感到痛楚。
郝老头道:“五天前我在镇上见过宋相公,那时他正在买马准备赶路似的,我问宋相公,宋相公说他的娘亲在家里病倒了,他要马上赶回去,大概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郝婆婆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阿修罗失望得很,眼里的泪水禁不住流了满脸,她马上回过头去不让两老看见,哑着声音道:“你们保重了!”垂着头匆匆的转身快步往小渔村外走了去。
这是她自哥哥死后第一次再流泪!
阿修罗不知为了甚么,可是心里就是伤心想哭!
走过那座小山丘的时候,阿修罗还是禁不住停下脚步再转头看了一眼,然后一咬银牙,垂头加快脚步一口气冲出那条小村,拼命的向着村外狂奔。也不知走了多久多远,阿修罗双腿再也无力走下去时,便在一个小丛林边停了下来,喘着气四周打量。
四周环境幽美,阿修罗却无心观赏。
她的心仍然想着宋玉郎。
阿修罗心里吃惊,她想不到宋玉郎会占据了她的心!
阿修罗拼命的摇了摇头,想要摆脱宋玉郎的影子,然后再一次不择道路的疯狂奔跑,直到力脱才停下来,如此跑跑停停的便过了十几天,宋玉郎的影子却仍然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