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霍家湾,已经是晚上九点。孔孟章在办公室里坐了几分钟,一堆的文件也没心思翻,最后还是起身去了副热带。

    进了房间,一股香气袅袅扑鼻,让他的心立刻宁静下来。

    这是专用于礼佛的香,那天他和梅月耳一起从天香寺买来的。

    走进左边那间,孔孟章就看到了一尊漂亮精致的佛像,还有佛像前正燃了一半的三支香。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他突然喜欢上了这种香,喜欢上这种香味。

    官场上的起起伏伏,潜伏着太多的玄机,成败并不完全取决于你的工作,并不取决于你清正廉洁与否。你在前面认真工作,不认真工作的人却在背后朝你射冷箭,让你怎么也认真不起来。你要么中箭倒下,要么猫下身来,也抽出弓箭与他对射,射到最后你仍然站着,才算是成功者。

    谁能站到最后,甚至也未必取决于你的箭术。

    在一阵阵的香烟中,孔孟章想到了宿命,想到了佛的力量。

    人们往往苦于在现实中找不到援助之力,才不得不求救于神和佛。要佛来帮助,就得通过佛言佛语,通过上香祈祷,通过佛心的修炼。

    想到这里,孔孟章也点了三支香插上,然后在佛像面前拜了又拜,喃喃自语。

    这一生中,他头一次对佛这么虔诚。

    收到孔孟章的短信后,梅月耳兴冲冲地赶了上来。一进门就喊道:“回来啦?没事啦?”

    “没事,本来就没事!”孔孟章搂着猛扑过来的美人,不停地宽慰着她。

    “外面都在传,说你被中央纪委‘两规’了。”梅月耳皱着一弯柳眉。“他们还说,凡是被‘两规’的,都不可能平安回来,肯定要坐牢。听他们这么一说,可把我吓坏了。这两天,我都没怎么合眼,合上眼也尽是噩梦。”

    “是谁乱嚼舌头,说我被‘两规’呢?”孔孟章骂道,“我那是配合办案,是他们向我了解一些情况。”

    “不是就好,我也在想,看你样子不像个贪心的人,怎么会被‘两规’呢?”梅月耳如释重负地笑道,“这两天,我有空就在家里烧香拜佛,不停地求佛祖保佑你平安归来。你看,我们那天从天香寺请回来的这尊佛,还真灵验呢。你能平安无事地回到我身边,都得感谢佛的庇佑。”

    “是啊,刚才我已经谢过了。”孔孟章情真意切地道,“我也祈求佛祖保佑我们继续平平安安的,每一天都能在一起。”

    一滴泪珠滚出梅月耳的眼眶,她把头一歪,用脸紧紧地贴在孔孟章的胸口。

    幸福的电流同时在两个人身上一阵阵淌过,两颗心也贴在了一起。

    几番揉摸,感觉又上来了。两人卷到床上,掀起一片巫山云雨。

    行进到一半,突然不行了。孔孟章翻身下来,躺在床上休息。

    梅月耳用手拨弄着那条蚯蚓状的小软虫,奇怪道:“今天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威风不起来啦?”

    “斗争很残酷啊!”孔孟章叹了口气,无奈地道,“突然想到了这事的起因,想到了背后的敌人,觉得这家伙太阴,招法太损,不得不防啊!”

    “能够让我们市长大人从女人身上软塌塌下来的,这个敌人不一般啊,是谁呢?”梅月耳半是调侃,半是担心。

    “还会有谁呢?”孔孟章恨恨地道,“就是我的搭档,那个姓郝的家伙,他整天就想着怎么把我扳倒,自己好爬得更快一点。”

    “郝束鹿?这家伙这么狠?”梅月耳有些不解。“听说他也是上面看中的人,和你一样很有前途。我就纳闷了,你们为什么不能好好共事,一起成为霍家湾人民的好领导呢?将来你们都发达了,也可以成为好朋友,何苦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

    “我这么想,他可不这么想。”孔孟章苦笑道,“特别是前几天上面来人搞了个民意测评,他的票数比我低,心里就更来气了。我估计,中央纪委专案组把我找去,很可能是他在背后捣鬼。说不定,有百福就是在他唆使下对我进行诬陷的。”

    “把你搞倒,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梅月耳问。

    “最直接的好处,就是他更有可能登上常务副省长的宝座。”孔孟章分析道,“如果我们相安无事,他也有可能会上,但最多干到人大政协的副职,然后退休养老。可是他不甘心,他的心很高,非要爬得更高。这次省委副书记洪息烽出了事,他觉得机会来了,非得趁机爬上去。可是上面想先用的人是我,不是他。他对此很恼火,就想出了这个阴招。”

    “古话说,无毒不丈夫。这个郝束鹿,看来是个又狠又毒的大丈夫。”梅月耳努力地帮助出主意。“既然他毒,你也不能软弱。你要想出人头地,就得比他更狠更毒。他不是用阴招吗?你也可以用啊。看谁比谁阴,谁比谁狠,谁比谁毒!”

    “嚯,还有一句古话,叫做最毒妇人心。”孔孟章忍不住笑道,“看来,要对付姓郝的这个毒丈夫,还得用上你这颗最毒的妇人心。”

    “你坏!我这不都是为你好啊?我对敌人毒,对朋友亲,我可是爱憎分明的人。”梅月耳捶了他一拳,解释道。

    “是啊,我知道,在郝束鹿面前,你就是最毒的妇人心;在我孔孟章面前,你就是最甜的小甜心。”孔孟章表扬道。

    “别尽开玩笑了,想想办法,怎么样对付姓郝的老狐狸。”梅月耳建议。

    “你认识有百福这个人吗?我早就听说他和郝束鹿关系密切,上次东山区块开发项目,就是郝束鹿暗地帮助他的结果。因为群众闹事,他们想借机搞掉我,但我没让他们得逞。现在看来,因为妨碍了他们的利益,现在他们正联合起来整我。”孔孟章道,“有百福这次到专案组面前诬陷我,肯定又是郝束鹿在背后搞的鬼。现在,我们要摸清有百福和郝束鹿之间有什么瓜葛,最好能够从中找出一些破绽,拿到有力的证据,然后再反戈一击。”

    “有百福这名字我好像听说过,但他没有到我们副热带来用过餐。”梅月耳道,“按理说,他的生意应该都在霍家湾一带,如果和郝束鹿有特殊关系,应该能够查出来。”

    “有百福怎么没来你们副热带用餐呢?”孔孟章随口叹道,“要是他常来你们这里喝酒聊天,你很容易就能探听到他的口风。”

    “不过,他有个堂弟叫有四七的,好像在他手下帮忙,相当于项目经理吧,倒是来我们酒店几次,我有些印象。”梅月耳搜肠刮肚地想着。

    “那你什么时候把有四七约来谈谈,看看能不能让他说点什么。”孔孟章道,“最好是等他酒喝醉了,才慢慢问他。主要的内容,就围绕着有百福在霍家湾的工程项目,围绕着他和郝束鹿的关系去问。还有,那年机关食堂完工后的五一节,他们都在干什么,最好也问问看。当然,如果问不出来,也别硬去问,让人家察觉了不好。”

    第二天上午,梅月耳就把公关部经理小龚叫来,问她有百福和有四七的情况。小龚说:“有百福其实来过一次,而且是带有四七一起来的。那次正好你回郭西探亲去了,没见着。但是,有四七后来又来过好多次。主要原因,据说是他喜欢吃这里的红烧鱼头。”

    “你和他熟吗?今天晚上能不能把他约到这里来,我们请他。”梅月耳道。

    “那得找个理由啊。”小龚笑道。

    “这样吧,你就说我们梅老板想在新的一年里搞些创新,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梅月耳道,“听说他想吃些霍家湾的地方特色菜,想当面征求意见,以便在这方面作些改进。”

    “好吧,我马上去办。”

    小龚长相一般,却颇讨人喜欢。她的工作主要是定期到各单位办公室主任那里走走,有时带财务人员去结个账。再就是,能够在机关干部来用餐时,上去敬个酒,说个笑,有时还能唱个曲助助兴。要把副热带真正开热起来,梅月耳真是少不了这样的好帮手。

    晚上六点多,按照梅月耳的吩咐,小龚带了店里的两个财务,一起陪有四七先喝起来。这两个财务人员通常都是在白天做账,晚上并没有什么任务。今天,是小龚硬把她们叫来,说是要请她们吃饭。来了才知道,原来还有个男的,还是个小包工头,心里有些不乐意。好在小龚平时待人很和气,还说待会儿梅老板要亲自来陪,就没好意思推却。

    喝了快一个小时,小龚和她的陪酒团队已经把有四七灌下了三四瓶啤酒。当梅月耳出现时,有四七的眼光马上拉直了,醉醺醺地道:“梅老板,美女老板,真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废话少说,听说你最近很长时间没有光顾副热带,先罚酒三杯!”梅月耳作撒娇状下命令。当男人夸奖女人漂亮时,女人就有了撒娇的资本。

    “梅老板迟到,应该梅老板先罚!”有四七借着酒劲猛喊。

    小龚和她的同事一起骂有四七,说他耍赖。最后,双方达成了妥协,梅月耳说:“这样吧,我们一起罚,一起喝三杯。噢,不过我刚才在隔壁几桌喝多了,恐怕一口气下不去,我们还是一杯一杯来,总共十分钟之内干完,怎么样?”

    “行,这个办法比较科学。”有四七先一口闷下第一杯,得意道,“我还有两杯,就看你的啦。”

    梅月耳也跟着一口闷下。接着,两人聊了一会儿副热带的生意,还像模像样地向有四七请教了地方特色菜,有四七似乎有备而来,一说就说出十七道,有的居然还是祖传菜肴。

    当有四七说完这些地方菜时,两人都早已喝完了三杯酒。

    “有老板,你们最近在忙什么工程呢?”梅月耳随意问道。

    “最近我们可忙了,有两个项目同时上马。一个是种子公司大楼,一个是广场附属设施工程。我得两边同时跑,哎呀,谁让我是有百福的弟弟呢!”

    “你们有百福很有实力啊,他怎么什么工程都能做呀?”梅月耳问,“他怎么又搞成片开发,又拉建筑工程呢?”

    “那是,我们有百福还真有福,最近几年,工程越做越大,生意越来越兴旺啊!”有四七得意地吹道,尽管他只是有百福的一个手下。

    “听说你们百福和市领导关系很好,是真的吗?”梅月耳试探道。

    “那还有假?要拉工程,路上没有人肯定不成。我们百福大哥之所以业务发展那么快,主要就是市领导在背后支持他,关心他。”有四七夹了口菜塞进嘴里,一截菜叶挂在嘴角一抖一抖地,猛吹道,“我也顺便沾了光,开始跟着走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啦!”

    “支持有百福的会不会是郝书记呀?他能拿到那么多工程,可能是郝书记帮忙吧?”梅月耳欲擒故纵。“不过我也怀疑,郝书记那么严肃的人,官架子很大,多少人想攀都没攀上,他会和有百福扯在一起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梅老板?”有四七得意地笑道,仿佛和郝束鹿关系铁的不是有百福,而是他自己。“郝书记官架子确实很大,可是和我百福哥的关系,就如同亲兄弟一般。他看得起我们百福哥,两人在一起的亲热劲儿,你是没见过,简直就是无话不谈,再秘密的事,也不回避他。你说,他们的关系好到了什么地步?”

    “照你这么说,他们俩是经常在一起吃喝,在一起玩耍,甚至可能一起……”梅月耳皱了皱眉,问有四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起……”

    “一起光屁股!”有四七兴奋地喊道。

    “对,会吗?”梅月耳故作天真地问。

    “那,我怎么知道呢?梅老板,你也有资产阶级思想,啊?”有四七的眼睛开始色迷迷起来。“你居然对领导的私事感兴趣……”

    “谁呀,谁感兴趣呀?”梅月耳突然严肃道,“老娘才不关心你们男人那点破事呢!来来来,喝酒,喝酒!”

    小龚也喊道:“来,有老板,我敬你一杯!”

    两位财务也先后敬了有四七半杯。

    梅月耳继续和他扯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问这些?实话告诉你,我是想知道你们公司关系是不是真的靠硬,看你是不是在吹牛,我不是想多拉点生意吗?看你们很少来我们酒店,我以为是你们公司不景气呢。你知道不,现在霍家湾市好一点的单位,都爱来我们副热带。住在亚热带,吃在副热带嘛,难道你没听说过?”

    “听说过,我当然听说过了。但我们百福不太喜欢你们这里的口味,并不是公司不景气。相反,他的生意好得很,在好几家酒店同时定点呢。既然梅老板想拉生意,找我是没错的,我回去就跟我们百福哥说说,让他把业务给你们一点。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有些菜还得改进。其实,也就是增加一些特色菜嘛,这并不难做到。”

    “哟,那我可得谢谢你了!”梅月耳激动地站了起来,敬有四七一杯。“照你这么说,你们公司还真有实力,看来,还真是靠上郝书记这棵大树啦?”

    “那还有假?”有四七一口闷下梅月耳敬的那一大杯啤酒,红着眼道,“不瞒你说,他们俩现在就在环岛酒吧一起喝酒。本来,我也想跟着去的,可百福哥说我多嘴多舌,怕我乱说话,硬是没让我去。”

    “你也不像个多事的人,我看挺厚道的。”梅月耳先给他喝口蜜。“平时办事的时候,经常跟着有百福吧?”

    “那倒是,我给他当下手,跑跑腿。”有四七爽快地道,“比如我们出去跑关系,我就常跟着提东西,大包小包的,都是我花力气。不过到了关键时刻,还是百福哥亲自出马。”

    “你们是不是常去金阳呀?”梅月耳问。

    “那是,省城领导多,要跑关系,少不了常去省城。”有四七说。

    “我好像有一次在哪里见过你。”梅月耳故意抓耳挠腮,一惊一乍道,“想起来了。好像是你们在市政府机关食堂那个工程完工以后,应该是五一节吧,我就在金阳看到过你,是不是?”

    “真的假的?”有四七张大嘴道。

    “没有看错吧?”梅月耳故作惊恐。“看你在省府门口那一带转悠。当时我正好坐在出租车上,从你身边经过,因为车子很堵,开得很慢,我看你看得很清楚。当时大家都忙着办事,我也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你也在省城办事?”有四七问。

    “那当然,你们做大生意,我是做点小生意。我们都得到省城找靠山,少不了跑跑关系,到领导家里打点打点。”梅月耳含蓄地笑道。

    “彼此彼此。”有四七道,“其实我们那次也一样,也是去打点关系的。除了到一些部门跑了跑,就是找郝书记谈点事儿。”

    “郝书记不是在霍家湾么,干吗去金阳找他?”梅月耳问。

    “不是放假嘛,郝书记回省城和老婆孩子聚聚。”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有四七把领导的情况尽量详细介绍。“领导要放假,我们可始终没闲着。我跟着百福一家家地跑,可辛苦啦!到了晚上,百福还把郝书记约到外面喝茶,我一个人在马路上等了一两个小时呢!”

    “他们在喝茶,凭啥你一个人在马路上等?”梅月耳惊奇道。

    “还不是和今天一样?”有四七突然压低嗓子道,“和领导谈事情,我在旁边不方便呗!我是个粗人,就会干力气活。不过,我为人忠厚,从不坏事儿。让我在马路上等,我就在马路上等,从不埋怨他。”

    “好样的!”梅月耳又给他戴了顶高帽。然后问道,“在哪喝茶?应该是金阳最好的地方吧?”

    “也没最好,图个方便呗,主要是离郝书记家近。”有四七道,“不过,那家茶馆的名字很好记,叫虞美人。你们说,哪个男人去过以后还忘得掉呀?”

    “哈,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都花得很!”梅月耳听得心惊,却大笑几声,对小龚和两位财务道,“三位美人,还不快给有老板敬酒?下回我们这儿的生意,可就指望着有老板啦。”

    三人不停地劝酒,把有四七灌得七倒八歪,最后让人扶着上了出租车。

    客人散得差不多了,梅月耳才回到楼上的房间。孔孟章接到短信,已经候那里多时。

    在佛像面前拜了三拜,坐在沙发上,发现孔孟章还看着那尊佛像,看着那袅袅升起的香烟。

    “照你这么说,五一节期间,有百福去金阳虞美人茶室请郝束鹿喝茶,商谈秘事,还把有四七晾在马路上不让进去。”孔孟章脸色黑黑,严肃地道,“他明明和郝束鹿在一起,可是在中央纪委办案人员面前,却说是和我在一起,而且也是虞美人茶室,还给我送了钱,这说明了什么?”

    “这明摆着就是栽赃陷害,倒打一耙嘛!”梅月耳替孔孟章骂道。

    “就好比他自己到洗头店嫖娼,完了之后不但不悔过,反而到纪委面前告一状,说人家去嫖娼了,而且还说出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可是这个时间和地点,恰恰是他们自己嫖娼的时间和地点。你说,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孔孟章苦笑道,“哈,荒唐啊,真是太荒唐了!这世上坏人多得去了,可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坏法。”

    郝束鹿不属猴子,但目前看来,最想害他的人除郝束鹿外并无第二人。山羊胡子说错了?可他在好些方面都说得奇准呀?不管他,先想想怎么对付郝束鹿这只老狐狸。对,郝束鹿应该是属狐狸的!

    “他们这么坏,你这么忠厚,只知道卖力干工作,以后可得当心,小心提防着点。”梅月耳关心道,“对了,要不是我今天晚上用劝酒的办法把拿话套他,只怕你这辈子都不知道他们的坏,到死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呢!”

    孔孟章用摇头的姿势继续批判他的敌人,同时也肯定了梅月耳的工作。梅月耳便过去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你说,你老婆我这招顺藤摸瓜的办法厉害不?”

    “厉害!”孔孟章表扬道。

    “要不,你帮我想想办法,把我调到市纪委去搞案件调查,或者调到检察院干个反贪局长?”梅月耳闹道。

    “怎么不行?我看你很行嘛!”孔孟章顺话反说,扯道,“关键是编制嘛,如果你是个公务员,哪怕是个全额拨款的事业编制,我可以想办法把你转成公务员。到市纪委干个案检室主任,或者检察院的反贪局长,我看你是绰绰有余嘛。”

    “真的假的?”梅月耳笑道,“我很适合办案吧?”

    “那还有假?”孔孟章开玩笑道,“其他人办案只会有什么调虎离山计、苦肉计等等,三十六计最多能用三十五计,可你呢?三十六计样样精通,特别是他们不会的那一计,你最在行。”

    “哪一计?”梅月耳不明白,锁着双眉问道。

    “还有哪一计?你今天晚上刚用过的。”孔孟章看梅月耳眉头锁得更紧了,便把头一扬,道,“美人计呀!”

    梅月耳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后,马上拿出两只粉拳往他身上胡敲乱打,大喊:“孔孟章!你坏!你坏!你坏死了!”

    捉鬼楼里面高高挂着的国旗正在迎风飘扬,门口站岗的武警也像旗杆一样肃然屹立。

    在操场上,一队武警刚刚操练完毕,正高喊着“一二三四”,绕着大楼外的裙楼正步走去。

    一个看上去极其平常的地方,居然有这么多武警值守着,稍有分析能力的人都会为之惊愕。只是,人们通常不会有机会获得这种惊愕。这里实在太偏僻了,旁边还有一片田野,忙于伺弄庄稼的农民没有兴趣搞分析,有兴趣的人往往缺乏游荡至此的闲心。

    这天中午,终于来了一位爱分析且没闲心的人。他从车上下来,走近门口时就捕捉到了一阵阵的惊愕。

    其实,他是第二次来这里。上次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边,是被中央纪委办案人员带来的,一路上在车里忐忑不安,满脑子想着配合办案的事,根本没心思观察外面的动静。后来专案组没从他嘴里挖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又让人把他送了回去。他始终坐在车里,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今天,自己一个人坐车来到这里,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走到传达室登记,才发现这个地方如此威严,如此让人惊心动魄。都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捉鬼楼的楼房再普通再平常,只要中央纪委专案组一进驻,马上就会响起龙啸虎威,翻卷起某块疆土的政治风云。

    自古以来,民怕官,官怕匪。而今太平盛世,匪患匿迹,做官就怕纪检委。

    当他在房间里看到张处长和郭处长时,努力调了调自己的心理,觉得没必要继续怕下去。今天来这里,不来配合办案,不来接受调查,而是来反映问题。

    本来,张处长要出去搞外调的,接了孔孟章的电话后,他就一直在办案点上候着。既然大老远赶来,总有重要的话想说。

    “上次从你们这儿回去后,我就一直纳闷,有百福为什么要诬陷我?我是有恩于他的人,再没情义的人,不谢我也算了,也不至于害我呀?”孔孟章接过纸杯喝茶,但只浅浅地喝了一点。显然,语言表达上的饥渴要远胜于茶水。“昨天我让人了解了一下,结果让我大吃一惊。我觉得,这件事必须马上向你们报告。”

    “了解到什么?说说看。”张北处长是位经济学博士,他对办案当中遇到的问题,有着学术型的热情。

    “有百福在你们面前说我那年五一节和他在金阳虞美人茶室喝茶,结果我根本就没去过那里,因为连续几个晚上,我都在周书记家里,上次也和你们谈过。”孔孟章矜持凝重的表情,透露出内心的沉重。“昨天有百福的堂弟,也是他公司里的助手有四七,在霍家湾一家酒店里和人喝酒聊天,无意中说漏了嘴,说那个五一节,他跟着有百福到金阳到处找人送钱送礼,还在虞美人茶室请人喝茶。”

    “有百福去虞美人喝茶?”张处长声音提了上来。“和谁?”

    “说出来你们不信,居然是我的工作搭档,霍家湾市委书记郝束鹿。”孔孟章用尽量平淡的语气掩饰住内心的愤懑。

    “有百福说是和你在虞美人喝茶,结果有线索证明他是在和郝束鹿喝茶。”张处长略有所思地道,“这里面像是有点问题,但有上不了什么高度。那么,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郭处长也来了劲,问:“是啊,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呢?”

    “仅仅是换了个人喝茶,当然上不了什么高度。”孔孟章淡然一笑。“但是,如果你把这事当作一场政治斗争,高度马上就上来了。”

    “政治斗争?”张处长和郭处长虽是中央纪委专案组的处长,但他们都知道官场上级别高低的重要性。如果不是办案对象,更得高看一眼。眼前的市委书记官儿比他们大,还提到了政治斗争,让他们眼睛都为之一亮。“接着说。”

    “作为局外人,你们有理由怀疑这场政治斗争的真实性,但我身处其中,我不怀疑,而且坚信它的存在,深知它的残酷。”孔孟章语气越来越坚定,心中的怒火正一点一点地往外冒火星。“有百福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害我,诬陷我,除非一种情况,那就是他害了我之后,能够获得更多的好处。生意人嘛,‘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冒上绞刑架的危险’。这话用在有百福的头上,是再恰当不过了。”

    孔孟章喝了口茶,这回有些气急,喝了一大口,然后继续道:“我的推测是,郝束鹿许诺给有百福更多的工程项目,让他有机会获取更多的利润,而条件则是让有百福帮助他除掉我。他们商量好的办法,就是诬陷我受贿。我甚至可以这么推断,他们商量这事的时候,就在虞美人茶室,为了把时间地点说得更准确,不让纪委看出破绽,有百福就在你们面前说了和我一起喝茶的时间和地点,而事实上恰恰是他和郝束鹿喝茶的时间和地点。我甚至还可以进一步推断,他所谓送我的钱,恰恰是送给郝束鹿的钱。所以,郝束鹿不仅是阴谋策划政治斗争的阴险政客,而且还是收受贿赂的腐败分子。这次来找你们,就是向你们反映这条线索,建议你们查处郝束鹿诬告陷害同事、收受贿赂的违法行为,为民除害,为党清除蛀虫!”

    “好吧,我们再找有百福谈一谈,看看里面有没有你说的破绽。”张处长点了点头,马上又现出几分犹豫。“不过,可能会有难度。”

    “诬告案很难查的。”郭处长也附和道,“还有一点,我们专案组的查处重点是洪息烽,而不是你们这些省管干部。如果要查,也只是顺便带一带,更主要的还是查你们和洪息烽之间的经济往来关系。”

    经郭处长这么一说,孔孟章回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眼前这两人一口咬定他给洪息烽送过钱的那股狠劲,就一下子理解了他们。

    “我们查你个人的经济问题时,发现有百福提供的线索不太准确。但这只是一个方面。”郭处长继续道,“还有一个方面就是,你并不是我们专案组的查处重点。”

    张处长担心郭处长的答复有些出轨,便马上开口“补台”道:“当然,如果真发现有违法违纪的,我们也会一并查处,关键还是看证据。一旦有明显的证据,我们可以扯个线头,然后把后面的部分移交给省纪委去扯。”

    孔孟章走后,张处长马上让人把有百福找来,让他谈谈那年五一节去金阳到处送礼的事。

    与有四七的傻劲相反,有百福非常精明。他听出了纪委领导问话对自己生意上的重大危害,于是开始玩弄避重就轻的把戏,把五一节去哪些领导家走动,送了些烟酒的事一一说了。至于礼金礼卡,他一概不谈。

    “我们有明确的线索,证实你五一节去虞美人喝茶,但不是和孔孟章,而是和郝束鹿。”郭处长狠狠地训道,“你没有送钱给孔孟章,而是送给了郝束鹿!”

    “哪有这事……”有百福目光飘移,脸对着郭处长。

    “你和郝束鹿商量好陷害孔孟章,究竟出于什么目的?”郭处长继续训斥。因为不是他们要办的重点案件,他希望通过一番训斥立即突破有百福,然后把线头交给岭西省纪委。

    “和郝束鹿一起陷害孔孟章?这更荒唐啦!”有百福斜睁着大眼,看上去极其委屈。“他们领导之间的矛盾,我怎么敢卷进去?我一个生意人,谁也不敢得罪。事实上是,郝束鹿也好,孔孟章也好,和我的关系都不错,他们都和我去虞美人喝过茶。区别就在于,郝束鹿没收钱,而孔孟章收了我的钱。”

    “我们已经找到人证,证明孔孟章没有和你喝过茶,五一节晚上他都在别的地方。”郭处长声音还是很响。

    “哦,那我可能记错了。”有百福目光闪烁地道,“但是我可以肯定,孔孟章确实是和我喝茶了。如果不是五一节,那就是六一节,或者就是国庆节、中秋节。”

    “你还真能扯,把六一儿童节也扯上了?”郭处长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要不要我找一张二十四节气表来,给你参考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