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孟章吃力地跨过一方紫红色的石阶,停下来抹了把汗。回头发现,自己一步步往山顶攀爬,也一步步牵引着整个郭西县的政治力量。在当地举足轻重、说一不二的大佬们,正像一队蚂蚁似的蜿蜿尾随其后。不过就是看看风景,却搞得像上山打游击,而且把这支部队的头头脑脑,连同整个司令部都搬了上来。

    不当家不知油盐贵,不当官不知仕途艰。在官场上,官大一级压死人。嘴上喊的是为人民服务,脚下迈的是为领导服务。领导就是一切,是主宰属下政治生命的神经枢纽。为了讨上级领导欢心,多少下级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大献殷勤。为求接见,恰似三千宫女望穿秋水候着皇帝老儿宠幸一般。领导巡视基层,天降甘霖润旱土,下属们在欢欣鼓舞之际,无不削尖脑袋想挤进去陪一陪,混个脸熟,求个好印象。加之某些大领导个性鲜明,听了半小时汇报,对某人印象不错,回去后就把组织部长找来,指名道姓要提拔。消息一传风气长,一些下级更是千方百计想接近领导,套近乎,求汇报,甚至以歪门邪道强攻硬夺,借机打开仕途捷径。对官场中人的那一点点心思,孔孟章非常理解。这不,听秘书说上山来之前,郭西县的领导班子还为谁来陪谁不来陪打了口水仗,闹出点小小的不愉快。孔孟章倒没有一味地要求轻车简从,硬扫大家的兴。个别人抢着要加入陪同队伍,也没去拦阻。

    就仕途这座高山来说,和身后的这拨阿哥阿弟们一样,孔孟章也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攀爬着。好在他靠上了一棵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没其他人爬得那么累。大学毕业后直接分到省委机关,在几年文字工作中赚到点小名气。适逢当时省委书记周家营的秘书升迁,一朵祥云飘过头顶,孔孟章填了这个缺。五年后,三十出头的孔孟章被派到郭东县担任常务副县长,此后每隔两三年就要动一动,动静还很不一般。按照惯常的平庸思维,常务副县长之后的升迁轨迹是县委副书记、县长、县委书记、副市长或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市长。这样一步步上来,每一步都可能把人累趴下。孔孟章没有。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从常务副县长的位置上转正为县长,然后跳过县委书记的位置,以熟悉政府工作的堂皇理由,直接升任常务副市长,接着就是市长。如今,四十出头的他,已经在市长位置上坐了三年,并于去年被列为中管后备干部。按照他这些年的升迁步伐和强劲势头,下面这步也未必干市委书记。基层广大的业余政治分析师普遍认为,他很可能会直接登临副省宝座,成为岭西最年轻的省部级高官。当曾经的传言纷纷转化为事实,孔孟章便被视为岭西政坛上一支最红最牛的潜力股。基层干部狂押猛炒,像是同一个大蒸笼里的太湖螃蟹,眼巴巴盼着一起走红。在他下乡调研时抢着闹着要陪同,便成为一场令人激动和愉悦的政治流感,在霍家湾市基层干部队伍中迅速传染开来。

    “看,左边高高耸起的,叫作灵岩。转过这个弯,就能看到下面的灵岩寺。”紧随其后的郭西县委书记涂泽北,抢了导游饭碗,一路上勤勤恳恳地介绍风景,吟诗诵文。“深山藏古寺,鸟鸣山更幽。孔市长,这可是我们郭西县的名山古刹啊。”

    几只山鸟扑腾着翅膀,丢下啾啾两声,便往灵岩峰顶箭一般射去。古木掩映的山径,更深一步地显出幽静。

    “连这些鸟也这么支持你的工作,配合你导游。老涂,它们都是地地道道的你郭西县的鸟吧?可都是些好鸟啊。”年龄大一截,怎比得上官帽大一截?孔孟章知道涂泽北年长他好多,偏乐意拿这个属下调侃,特别是在游山玩水的时候。“看来,你在郭西这几年干得不错啊,你熟悉这里的山山水水,这里的一草一木、黎民苍生对你也很有感情啊!”

    听前半句时,涂泽北像个婴孩似的张开大嘴哈哈猛笑,脑门上粗粗的筋脉在一抖一闪。要说灵岩山上的鸟是不是配合涂泽北临时兼任的导游工作,不得而知;要说涂泽北血脉滚涌的大笑是在配合孔孟章这个顶头上司所说的笑话,倒一点不假。涂泽北往后面看了看,发现后面也是一片笑声,一片左摇右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想:嘿嘿,这些才是地地道道的我郭西县的鸟呢!

    再听后半句的一草一木和黎民苍生,涂泽北渐渐收敛了笑容,睁大眼睛,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样子。许久,才以感激涕零的姿态冒出一句,“过奖,过奖了!”眼睛一眨,又补一句,“言重,言重了,孔市长!我的工作做得还很不够,很不够啊!”

    话是说了,脑子里还在迅速闪动着,琢磨着。都说这个市长背靠大树爬得快,年纪轻轻占据高位,肚里的货色未必比咱们基层的同志多。现在看来,不太好说。他刚才轻轻松松的几句话,粗听是玩笑,细听是表扬;粗品是鼓励,细品是指示。再品,还可能是某种暗示。比如,郭西县的人事调整,甚至整个霍家湾市的政局变动,等等。

    这个年轻人,毕竟是当年省委周老大一手调教出来的,功夫深,套路多,说出来的话很不一般,忽东忽西,忽雷忽雨,忽春忽秋。幸遇涂泽北这个饱经风霜的官场熟客,犹如宫廷名茶恰逢品茶高手,怎么品,都能品出个层层叠叠的意思和味道来。

    转过弯,一条山溪横在眼前,丛林间的黄色墙院若隐若现。

    “老涂啊,刚才你说的‘深山藏古寺’,还有眼前这条溪泉,让我想起一个典故。说从前有个爱作画的皇帝,招考一批宫廷画师,他出了个题目,就是‘深山藏古寺’这句。画师们有的画整座庙,有的只画一段残墙,反正画的尽是寺庙。但有其中一位,他的画面上只有一个老和尚在溪边挑水,背后是一片崇山峻岭。皇帝觉得这幅画最切题,因为老和尚亲自挑水,可见寺庙破败零落。背后的深山肯定有座寺庙,就把‘藏’字充分体现了出来。”

    孔孟章边说边在溪边站住,指指点点。挑水老和尚的身影,便栩栩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只恨隔着时空,无法靠近。

    “对了,这个爱作画的皇帝叫什么来着?”孔孟章摸了摸脑门,望了望身边的涂泽北,还有后面那一排人等。

    “不知道。”涂泽北略摇头,一笑,又使劲摇头,“还真是不知道。”

    “好像是宋徽宗赵佶,他是北宋的亡国之君。金兵俘获了徽、钦二帝,最后将他折磨至死。”说话的是郭西县县长何柳科,略带几分书卷气。“宋徽宗治国无能,但在绘画上很有成就,还创立了书法上的瘦金体。”

    “是这个皇帝吗?”涂泽北斜视何柳科一眼,问道。

    “是的,因为他自己是个画家,很重视绘画方面的人才,所以把绘画列入科举考试。”何柳科像个考生似的继续答题。“他经常亲自出考题选拔人才,刚才的‘深山藏古寺’就是一例。其他像‘踏花归去马蹄香’、‘万绿丛中一点红’、‘竹锁桥边卖酒家’等等,都是传说中的考题。”

    “哟,柳科,你知道的不少嘛!”孔孟章看何柳科比他还小几岁,故而直呼其名,以示亲切。

    “是啊,你知道得不少嘛!”涂泽北复述了一遍,语气大大不同。

    孔孟章看了看涂泽北的表情,几乎能从他的话里拔出那根刺儿。

    中国官场特色,各地各单位都分出党政两个一把手,龙虎一同执政,不闹出点风雨还真不显风景。郭西县的这对,尽管一老一少,明争暗斗已非一日。即便在上司面前,也是话里有话,处处暗藏玄机。

    “碰巧,碰巧。”何柳科听出了涂泽北的斥责,怕让孔孟章也觉得自己说话不妥,便努力把局面往回拉。“昨天刚翻到一本书上的记载,多看了两眼,完全是碰巧而已。在孔市长面前,有些班门弄斧了。”

    “原来是碰巧而已。”孔孟章没开口,涂泽北已经抢过话去,“孔市长,我们基层的同志墨水喝得少,确实不敢班门弄斧。”

    说完,又瞟了何柳科一眼,目光扫过去几丝锋芒。

    “也不能这么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职位高未必学问高嘛。”孔孟章说得有些轻松随便,“柳科同志对历史文化颇有研究,是件好事。这一点,我们都要向他学习嘛。”

    孔孟章继续往林间的寺庙走去,把背影抛给一行随从。

    “柳科同志,听到了吧?孔市长要向你学习呢!”涂泽北在孔孟章背后揶揄道。这时,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温柔柔,含情脉脉,嘴角衔着一丝笑意。可在何柳科看来,老虎的笑容并不能说明它放弃虎性,不再吃人。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在上司面前处于被动状态。有涂泽北这个老鬼在旁边添油加醋,补救措施一时难以到位。

    孔孟章一边往前走,一边想象着背后两人的表情,顺带作一番干部考察。涂泽北官场历练多年,圆滑世故,老谋深算,有点像孔孟章的搭档、金阳市委书记郝束鹿;而何柳科呢,年轻气盛,善做政府工作,谋事可以,谋人不足。比如刚才被问到“深山藏古寺”典故时,他回答到宋徽宗就可以了,后面那些话,有些画蛇添足。作为画师来说,画蛇添足的缺点是把没有足的蛇画成有足,不实事求是;作为官场政客来说,画蛇添足的缺点是在上司面前显得高人一等,过于实事求是。他所显摆的学问不看对象,有直接压过上司的嫌疑。

    想到这里,孔孟章忍不住笑了起来。都说官场上人有太多的穷讲究,花架子,自己也常在大会小会上批评。现在想来,自己身在官场,到底也未能免俗。试想,刚才何柳科把宋徽宗的事说得头头是道的时候,自己心里是觉得很高兴,还是很失望呢?多少,还是有些失落。本想借着爬山的兴头,吟几句诗文,借古喻今,畅谈一番国学典故。谁知,自己刚打了个包袱,下级就一手接过,三下五除二地拆解开来,还把里面的几斤几两称得清清楚楚。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有说下去的兴头吗?没了。再蠢的上司,也总想比下级高明一点,哪怕是说个小故事,讲个小笑话。这事要摆桌面上,一点都不唯物;搁心里头,唯物而且辩证。

    涂泽北的身上,沾着孔孟章的搭档兼对手郝束鹿的根根虎毛;而何柳科呢,正好也映有孔孟章自己的一弯身影。他突然停住脚步,脑子里闪过一声惊雷。回过头来,把赞许涂泽北的目光换成了迷茫,把批评何柳科的目光换成了怜惜。

    深山中的寺庙,这时全部显现在眼前。院落经年未修,平添几分古意。

    “我一直在想‘深山藏古寺’这句诗。”孔孟章扫了两人一眼,但落在何柳科身上的目光,明显多了。“宋徽宗是个大书画家,他为什么觉得没画寺庙的那位画师技艺最高明呢?因为,这句诗表达得最妙的是一个‘藏’字,那幅画体现得最妙的也是一个‘藏’字。其实,我们做人做官也一样。该收的时候得收,该敛的时候得敛,该藏的时候得藏。一个‘藏’字,道不尽的玄机和奥妙啊!”

    涂泽北和何柳科面面相觑一番。很快,涂泽北从何柳科脸上看到了一丝羞愧,于是,在顶头上司面前百试不爽的高频词汇一个激灵冒了出来,“精辟!实在是精辟!”

    名山不在诗多少,宝地贵乎仙有无。别看寺庙规模不大,地处僻幽之地,前来烧香拜佛的香客还真不少。在一座高大的如来面前,人不分男女,年不分长幼,纷纷在蒲团上跪拜,嘴里还念念有词。进了庙门,人都突然潜入另一种时空状态,开始和佛像说话,和看不见的对象说话,和自己的内心说话。善心大发,杀机隐退,纷争消弭。

    住持似乎早就接到了县里的指示,已经像个土地公公似的守候在一旁。他的身份特殊,可论起职级,差不多相当于郭西县宗教局派驻到灵岩寺的一个小科长。今天的任务,就是要把上司的上司服务好,像战争前线的通信兵似的,在各位领导与佛祖之间架接起一根神秘的红线。

    住持把孔孟章引到如来面前,意思是想让他像前面的那些香客一样,在蒲团上跪拜。

    孔孟章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倒不是他不愿意求拜佛祖,小时候跟着母亲拜过不少次。只是今天场面不对,背后那么多的郭西县党政领导,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个上级。前几天在党校学习时,马列老师还在声嘶力竭地喊:共产党员是无神论者,烧香拜佛是信仰危机的表现。不信马列信鬼神,还谈什么先进性……

    “施主您请。”住持用手往蒲团上一引。

    孔孟章看了看住持,又看了看涂泽北,想出了个转移矛盾的办法,道:“老涂,你请!”

    “不,孔市长,您先请!”涂泽北硬把孔孟章死死地拽牢,不让他走脱。像是面前摆着一碗刚出锅的红烧肉,非得请领导第一个叉筷子。

    “我就免了吧……”孔孟章渐渐侧过身去。涂泽北只好松开了手。

    “施主还是行个礼吧。”紧张时分,住持开口了。“到小寺来的各地领导很多,他们都行了跪拜之礼。前几天,北京一位大首长来这里,也没例外。”

    “北京的首长?”孔孟章轻声问道。

    “是啊。开始他也有些顾虑。”住持的笑容里藏着一种专业化的狡黠和圆滑,手段不比涂泽北次到哪里。“我说,您是共产党员,党员领导干部不谋私利,没有个人的特殊利益。但是,您不为自己求,可以为天下的黎民百姓求啊。”

    “于是他就……”孔孟章嘟哝着,没把话说完。

    “施主,您也行个礼吧。”住持将三支点燃的香递给孔孟章,道,“整个郭西县,整个霍家湾市的黎民百姓,都期盼着您呢!”

    孔孟章接过香,把香分插在旁边的香炉上。然后,跪在蒲团上默念几句,行了三个礼。

    当孔孟章站起身时,涂泽北、何柳科等一行人便依法炮制,纷纷行礼。其中有几个,礼行得极专业,一看就是老香客。

    临出门,孔孟章才想到要仔细看一眼住持。住持年纪四五十岁,要不是穿了僧衣,看上去和此行的领导干部也差不多。只是,他的气质不见高雅,反而比领导干部多了一份世俗气,更像个经常与官场中人打交道的生意人。

    现在的人,都得反一个方向去揣摩了。孔孟章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上,寺庙也成了当今社会的一俗。

    以前,都说剃头匠最厉害,可以让当官的低下头颅。现在看来,还有比剃头匠更厉害的角色,就是眼前这个住持。他可以打着佛祖的旗号,借着黎民百姓的名义,让领导干部一一下跪,像个小沙弥似的在蒲团上喃喃自语。

    正漫无边际地想着住持的事,涂泽北肥肥的手掌又在他眼前一晃,道:“旁边这间,就是抽签的地方。孔市长,都说灵岩寺的签是最灵的,不光在郭西有名,霍家湾、金阳,都有很多香客专程赶过来,就是为了到这里求个签啊。”

    “好吧,看来也只好入乡随俗了。”孔孟章环顾所有随从,亲和地笑道,“今天烧了香,拜了佛,要是不再求个签,大家会觉得我程序不到位啊。”

    孔孟章拿过签筒,在佛像前甩了甩,甩出一支签,交给值事僧。值事僧看过签后,递给孔孟章一纸签条,笑道:“恭喜,是个上上签!”

    按规矩,孔孟章在旁边的捐款箱里塞了点功德钱,然后,在涂泽北的指引下,来到一个解签的摊位旁。

    其实,孔孟章以前也抽过签,但签条上的诗句都写得比较清楚明白,难不倒他这个中文系的科班生。可今天的四句诗实在生涩,不找人解还真不行。

    “这支签总的看,是非常的好,你的一生飞黄腾达,是个很有政治地位的人。”解签的老先生留一撮山羊胡子,一边解签一边自摸。俗话说,胡子长的不一定都是哲学家。但是,大胡子国家频频诞生大哲学家,其创立的学说居然成为我党的指导思想,指引着泱泱中华的前进方向。在这片不太容易长胡子的国土上,胡子和哲学就这样挂上了钩。一流男子学问和胡子兼而有之,二流男子不长胡子得长学问,三流男子再没学问,也得留撮胡子。尤其是在这种宗教文化或玄学场所,山羊胡子很能应付局势,招揽生意。“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你会有一次很好的机会,加上贵人相助,犹如龙投大海,虎奔高山,一跃而成为高级领导干部。”

    “好!”喊声出自涂泽北,还有后面几人。

    受到大家的鼓励,山羊胡子继续解道:“除了官运,还有桃花运在等着你。作为一个男人,有大官做,有美人抱,那和做皇帝有多大区别呢?所以,你是一个成功男人,在这群人里面,你鹤立鸡群,是最成功的!”

    “那我应该注意些什么?”在又一片叫好声中,孔孟章脑子尚清醒。

    “哦,这张签上面倒没说。但是,我顺便看看你的相,还是有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山羊胡子开始展示他的哲学才华。“你在官场上要注意属猴的高手,他可能会害你。另外,你的官运连着桃花运,是好事,也有欠缺。如果处理得好,两者相得益彰,互相促进;如果处理得不好,双方都会有不好的影响。你有丰富的领导经验、出色的驾驭属下的能力,但是,也很有必要提高领导和驾驭美女的能力。”

    在摊位前一字排开的众多领导,都张着大嘴笑个不停。山羊胡子不是说相声的料,终究没能忍住,也笑嘻嘻地看着大家。

    晚饭后,涂泽北让孔孟章活动一下。地点就在灵岩山脚下的狮峰宾馆歌厅。孔孟章走南闯北,对这样的活动并不陌生。他知道,这是狮峰宾馆最大的一个包厢,而且包厢里套着包厢,像个大套房。外面唱歌跳舞,里面可以搞些秘密活动,只要你愿意。

    一切程序都按孔孟章预料的那样进行。歌厅里最能唱的陪唱小姐,宾馆里最漂亮的陪舞小姐一一进场,任由孔孟章钦点,享受她们的歌喉,享受她们的舞姿,甚至享受她们的身体。

    当然,孔孟章不会那么滥情。他要让自己的属下知道,领导干部应当洁身自好,远离女色,而他自己,就是一个率先垂范的楷模。在唱了一首最拿手的革命歌曲后,孔孟章就不再唱歌,陪舞小姐过来邀请,他只好站起来跳舞。一束束目光都盯着孔孟章,孔孟章的舞姿不错,很标准,而且很绅士。尽管陪舞的都是绝色美女,可孔孟章身体保持距离,目光投向别处,似乎只是沉浸在优美的音乐而不是妖艳的美色里。

    几个陪舞小姐先后找他对练,孔孟章很快就显出疲劳,表示要休息一会儿,并且怂恿涂泽北和何柳科他们多上场。

    一连喝了几口茶,觉得晚上的茶特别好喝。这时,一个衣着严谨,像是宾馆工作人员的女孩端着水壶过来,给孔孟章续水。在她续水时,孔孟章多看了两眼,发现这女孩体格有些丰满,与陪舞小姐比起来完全属于另类。不过,她的皮肤白嫩,而且化了淡妆,有一种出水芙蓉的天姿。

    似乎感觉到了孔孟章的注意,续完水后,她就坐在孔孟章旁边,替他剥水果。本来,旁边的位置坐得满满当当的,都是郭西县的当权人物。现在,他们全都禁不住美色诱惑,纷纷上阵,一人搂一个陪舞小姐,在音乐声中想入非非。有的,还一边跳舞,一边和对方偷情调笑。

    “您多吃点水果,活动了以后,肯定饿了吧?”

    听了这关切的声音,孔孟章把头转过去,又细加端详,发现她的音色平和温柔,表情更像远离猛兽的小鹿,不像他的部下那么容易紧张和失态。

    “你不是陪舞的吗?为什么不去跳舞?”孔孟章接过那枚用牙签扎着的水果,问道。

    “哦,我不是陪舞的。”她突然笑道,“我们这儿陪舞的,都是一流的美女,有的还是从外地挑选来的。像我这样姿色平平的,怎么上得了场面呢?”

    “还挺谦虚啊?”孔孟章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梅月耳,叫我小梅就行。”梅月耳见孔孟章吃完那枚水果,就又递了一枚过来。“我是在歌厅里帮帮忙的,主要干点杂活。”

    “那就有些委屈你了,我看你有服务能力……”

    “在你们领导机关,人的身份是按能力大小来划分的。”梅月耳分析道,“在我们这儿,人的身份是按容貌身材来划分的。就我这容貌,也只能是打杂的命。”

    “谦虚了,我看你的容貌就不错。”孔孟章见旁边没人,就多逗她几句。“你不该是打杂的命。”

    “也不是你第一个这么说。”梅月耳笑道,“有人说我漂亮,有人说我不漂亮。主要的问题,就是我的身材不符合国标,你看那些陪舞小姐,她们的身材多苗条啊。”

    “今天我偏要破个例。”孔孟章抓工作很喜欢创新,不论是政府工作还是业余工作。“小梅,我请你跳个舞,怎么样?”

    “我?请我?”梅月耳睁大眼睛,吃惊地站了起来。

    打杂的梅月耳,被今天晚上最尊贵的客人抱着跳舞,迅速刺激了在场的陪舞小姐和陪同人员的感观。大家发现,孔孟章不仅和她跳得有滋有味,而且边跳边聊,像是很投缘。

    “没想到你的腰这么细。”孔孟章的手在背后滑了一下,先是腰,后是臀,但马上就收了回来。“你有着非常优美的曲线。”

    “你可把我说高兴了,现在像在云里雾里。”梅月耳找到了特别的感觉。

    “反正我觉得你是个大美人。”孔孟章继续表扬他的舞伴,突然加大了力度。“在我看来,你比那些陪舞小姐都漂亮,你是今天晚上最美的美人。”

    “真希望都是真的,想一直听你这么夸我。”梅月耳把头低了下来,轻轻地在他胸前亲了一下。这时,音乐从高xdx潮下降,如同潮水正在渐渐后退。“真希望这音乐永远不要停,我怕以后再也没有人像你这样和我跳舞,还夸我是个美人。”

    “真的,你真是个大美人。”孔孟章坚定地道。

    “我真不想离开你。”梅月耳看似痴情,其实有些撒娇。“我要你今晚一直陪我跳。”

    “那可能不行。”孔孟章听到了音乐的尾声,“要不,舞散了以后,你来找我。”

    梅月耳点了点头。这时,孔孟章又把手一滑,碰了碰她的臀部。梅月耳甜甜地笑了起来,像在看自己的情郎。

    早上七点多,孔孟章才疲惫不堪地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旁边侧躺着一个赤裸的女人。两只xx子肥硕诱人,腰部收得紧紧的,比那些苗条美女还要细,可是在腰部以下,线条又突然上扬,撑出两片滚圆肥美的屁股。

    昨天晚上,就是被这个人间尤物给折腾累了。看来,昨天的灵岩寺没有白去,官运有没有来不管,反正桃花运是说来就来了。

    今天即将分手,孔孟章有些不舍,便又去拨弄身旁的那一对xx子。

    “还没玩够啊。”女人醒了,嘟哝着翻个身,把侧卧改成仰卧,下面的山山水水进一步暴露无遗。

    “真是个丰乳肥臀的宝贝。”孔孟章把她的左腿举起,手一直侧伸向她细细的腰部,然后啪的一掌,拍向那高高突起的臀部。“太夸张了!我就喜欢这条夸张的抛物线!”

    正想继续抖擞雄风,展开一场新的战斗,旁边的手机响了。

    以为是涂泽北催他下楼用早餐,谁知,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马疃在吼:“机会来了!报告你一个最新消息——省委副书记洪息烽已经被中央纪委‘两规’,你的官运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