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的目标之一就是要孕育出私有经济,化生出阶级。在转轨过程中,“公平”是暂时不能不被置于第二位的价值。要刺激起经济增长的效率,建构起经济发展的动力,对“公平”的关注,暂时就只能止于底线之上。
什么是底线,不造反、不做出打砸抢的事、不扰乱社会秩序、不违反法律,这就是底线!
这实际上又回到马克思以前的公平观!
传统观念认为,结果平均的“公平”,只是一种空想。现实可行的,是阶级社会中人人有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平等”。
马克思蔑视这种公平,认为资本主义的“机会平等”中蕴藏著大量不平等的罪恶。老马是对的,真正的“公平”只是一种理想,在现实中从来不曾有过。老马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设想通过消灭“私有制”来消灭阶级,实现结果平均的理想。但一方面私有制的消灭抹杀了社会分工,使社会发展丧失了最强大的动力;另一方面,公有制国家的强势集团在私有财产之外据有了大量特权,制造了新的不平等。
事实上,只要资源稀缺性存在,实际占有上的不平等就不会消失。反复试错的结果是,人们不得不接受“机会平等”的有限公平,承认私有制和阶级社会的合理性,容忍一定程度的不平均结果。中国正处在向私有制经济和阶级社会转型的过程中,其间的不平等,必然比已成型的阶级社会更甚。
也正是因为如此,朱代东很理解今年国务院主导的宏观调控中,不放弃低效的国有经济。中国的事情很复杂,不能完全按经济规律办。给陷入困境的大型国企输血,既是一种政治上、意识形态上的必要妥协,更是一种顾虑到大多数人即时利益的策略让步。
如果国家金融力量转而支持私有企业,那么本来就已经陷入困境的国企,在遽然断奶下,必然会訇然倒下。那不但在政治上不好交代,成千万上亿的失业工人更无法安置。正在扩张中的私企难道能容纳下这么多工人?
中国的失业问题,根子在人口过多,劳动力过剩,只有低效率的国企才能容纳这么多“多余”的人。这是一种变相的社会保障机制;这也是社会保障体系尚未建立完善以前,低效率的国企有必要尽力维持的理由。
转型期也是敏感期,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成燎原之势。国企倒闭,大量工人突然失业,而私营企业聚集和增殖的财富短期内又不可能转化为社会福利,怎么办?改革不能不瞻前顾后,匍伏而行。
如果让朱代东代替黄子良选择,他会接受一部分工人代表的意见,但对于其中的一些要求,却要坚决制止。比如“要求和目前的没有下岗的职工享受同样的待遇。”这不是开玩笑么?改革就是要打破大锅饭,你下岗了还要享受在职工人的同等待遇,那别人的积极性又怎么提得上来?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人人都喜欢下岗。
对于前面的三条要求,可以有选择性的接受一到二条,全部答应不可能。至于惩治**,可以忽略不提。朱代东人虽然在大会议室里,但对旁边不远小会议室中,黄子良跟工人代表的谈话,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可他也仅仅只能听听而已,包括田宇豪在内,到了这里,都只有乖乖听指示的份,绝对不能胡乱发表意见。你知道你说的话是否正确?到时如果出了什么事,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往小里说,会影响政治前途,往大里说,会有牢狱之灾。
朱代东看到时友军端坐在前面,只有两排座位的距离,本想过去跟他说说自己的意见,但还是坐在了座位上。当着县里这么多领导的面,自己去找时友军汇报,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何况,这样的事,就算找了时友军,也未必有得。得想点别的办法才行,跟政府作对,谁会有好下场?最终吃亏的还是外面那些工人兄弟。
沙常市下辖三县两市,每个县市在会议室里占据着一块区域,雨花县来的最早,就占了位置最好的一块地方,靠近窗户,同时跟市领导也最接近。
“田***,王县长,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道是否可行?”雨花县的常委,倾巢而出,全部到齐。朱代东的发言,可以说跟在常委会上一样,但是因为位置关系,他们的说话声音不能太大。
“代东,有建议就提嘛,如果可行,马上向县里汇报。”王力军笑着说。
田宇豪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识的要去抓身为的水杯,可拿到手的却是一瓶矿泉水,这里可不是县委的办公室。
朱代东好像没有发现田宇豪的异常一样,缓缓的说:“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外面集会的工人,除了少部分是退休工人和儿童外,绝大部分是三十至五十年的青壮年。他们大多来自三四六七九厂和市机电厂,这可都是军工企业。”
“可这跟我们雨花县有什么关系?”彭明问。
“彭***,我们雨花县最近最大的事是什么?”朱代东笑吟吟的问。
“这还用问,当然是摩托车厂。”彭明哂道,“你是想让这些工人去雨花县?我们县里的下岗工人都没办法安置,你可倒好。”突然觉得这话好像不妥,完全没有大局观啊,彭明连忙住了口。
“代东县长,你们雨花县的摩托车厂能吸纳多少工人?”坐在前面的时友军听到雨花县在讨论,也转过了身子,问。
朱代东不说话,望着田宇豪,这个时候可是领导表现的时候,身为下属,抢领导的风头,是大忌中的大忌。
“报告时市长,预计如果这个摩托车厂能落户在我县的话,大致需要三千名左右的熟练工人,还有相当一部分的技师和工程师。”田宇豪沉吟了一会,才说道。他这其实还是留了余地的,实际上,如果李广生真的与雨花县签订合同,摩托车厂需要的工人,绝对不会少于三千五百人。
“三千人?”时友军听得眼前一亮,不要说三千人,哪怕就是能解决三百人,也能为市里解决大问题啊。
“但这些人都要求是熟练工人。”田宇豪有种羊遇到狼的感觉,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他们连枪炮都能生产,何况是摩托车?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本来就是民品车间出来的,不但有熟练工人,而且还有技术人员。”时友军笑眯眯的说,雨花县的这个项目以前向市里汇报过,只是时友军并没有关注,谁能想到,这么快,就要进入正式签约的阶段了?
“时市长,熟练工人当然好,技术人员我们更欢迎,毕竟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嘛。但我县也有实际困难,原化肥厂、机械厂、农机厂也有一部分下岗工人没有安置呢。”王力军插口说。
“你们县里有多少人?给你们留五百个指标足够了!”时友军说,他心中的阴霾一下子被驱散,不管黄市长跟那些工人代表谈的如何,有了这个杀手锏,谁都得乖乖听令行事。
时友军当即就向市委***蔡文敏作了汇报,并且还把田宇豪和朱代东叫了过去,让他们详细汇报摩托车厂的情况。
“宇豪同志,代东同志,你们能为市城排忧解难,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你们。”蔡文敏听了也是脸上笑呵呵的,昨天田宇豪还向自己汇报了这件事,当时怎么就没想来呢。其实昌隆达的投资放在雨花县并不合适,如果能与三四六七九厂合资,对昌隆达的好处才最多啊。
田宇豪和朱代东连说不敢,这都是在市委市政府的英明领导下,雨花县才取得了这么一点点的成绩,如果能为市里解决一些问题,雨花县也就心满意足了。朱代东只是聊了一会,就主动撤了回来,连王力军都没有过去,自己一常务副县长挤在市委***和时友军这位常委副市长身边干什么?
而且田宇豪对摩托车厂的情况也比较熟悉了,至少基本的情况还是能脱口而出,有他向蔡文敏介绍,自己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消失。
从刚开始看到市里提供的材料时,朱代东就在考虑这个问题的可行性,雨花县帮市里安置二千多名下岗工人,这笔情,市里一定会记得。到时就算要钱要物要政策,市里也会痛快松口。而且朱代东还认为,有一批熟悉的工人和相关的技术人员,也可以增加雨花县的筹码,在跟李广生谈判的时候,争取到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就不会是什么难事。
市委几个领导在听取了田宇豪的汇报后,也很感兴趣。但听到田宇豪说,这件事正处于最后关头里,蔡文敏作了明确指示,一定要确保谈判顺利完成,要以最快的时间把摩托车厂建起来,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经济工作,而是带了政治目的。
这边聊的很投机,但市长跟工人代表谈判,却陷入了僵局。黄子良要求,工人必须马上解散,围堵市政府,说得发是集会,说得不好听点,这是反革命行为。这是他同工人代表谈判的先决条件,没有这个先决条件,谈判不可能进行下去。可是工人代表却要求,市里必须先答应他们的要求。
双方僵持不下,可是双方也不想谈判破裂,最后黄子良说,你们在外面也累了几个小时了,先休息一下,喝点水,吃点水果,自己去向市委汇报最新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