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又到图书馆去。那人将我领到恰好昨天我们分手的地方。他对我说:“这些是语法家、诠注家与讲解家。”“教父,”我问他,“这些人不能够不通达人情物理吧?”他说:“是的,他们可以不通达人情物理,甚至表面上显不出来,他们的著作并不因此而更低劣。这一点对他们是很方便的。”“这倒是真的,”我对他说,“我认识不少哲学家,他们最好专心研究这类学问。”
他接着说道:“这些是演说家,他们有一种本领,不管有理无理,反正说得使人信服。这边是几何学家,他们强迫人信服,用强暴手段说服人。
“这些是形而上学的书,所讨论的一切,事关重大,其中到处遇到‘无穷’。这是物理学书籍,对于这些书,广大宇宙的安排,并不比工匠的最简单的机器更为奇妙。这是医学书籍,这种纪念碑式的著作,说明生命的脆弱,医术的万能,这些书即使谈到最轻微的疾病,也能令人发抖,因为它们使人觉得死神近在身边,可是一谈到药剂的性能,就使我们感到十分安全,仿佛我们成了长生不死之身。
“紧挨着的是一些解剖学书籍,其中关于人体各部的描述,比学者所定的那些野蛮的名词要少得多,而这些名词,既不能治愈患者的疾病,也不能治愈医生的愚昧。
“这里是化学,这门学问有时托身于大收容所,有时托身于小收容站,仿佛这些居处对于化学一概适合。
“这边是有关隐秘的学问,或不如说有关隐秘的无知的书籍,就如这些书,内容包含某种鬼把戏。大部分人认为这些书可厌可憎之至,我却以为可怜而已。又如这些星相学的书,也是一例。”“你说什么,教父?星相学书籍!”我热烈地问他,“这些书在我们波斯最受重视,它们规定我们生活中的一举一动,我们有所谋求,一概取决于它们。星相学家真正是我们的领导人,他们所做的尚不止这些,他们还参与干预国家大政。”他说:“如果真的如此,你们生活在比理智的桎梏更为厉害的束缚中。这真是世上最古怪的国家。我怜悯一个家庭如此严重地被星宿的影响所统治,至于一个国家,那就更为可悯。”我立刻答道:“我们利用星相学,犹如你们利用代数。每一国家各有自己的学问,按照这门学问来规定政策;我们波斯全国的星相学家加在一起,绝没有你们一个代数学家在此地所做的蠢事多。星宿的偶然凑合,比起你们那位‘制度’制造家的漂亮论辩,你不以为是一条同样可靠的规则吗?如果我们计算一下,在法国和波斯,有多少人反对,多少人赞成,可能这是星相学获胜的极好理由;你将看见那些计算家大为丢脸。从上面的事实,有什么反对计算家的重大结论不能得出来呢?”
我们的争吵被打断了,我们不得不分手。
一七一九年,莱麦丹月二十六日,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