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二层楼上商量的时候,守兵们在三楼建筑防御工事。胜利使人狂热,失败使人疯癫。这上下两层将要有疯狂的冲突。将临的胜利是使人陶醉的。下面的人充满了希望,如果世界上没有绝望这回事,希望就是人类最伟大的鼓舞力量了。

上面一层充满了绝望。

这是一种平静的、冷酷的、悲惨的绝望。

他们到了这间避难所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封闭入口,因为除了这间避难所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躲避的了。把门关上是没有用的,最好还是堵塞楼梯。在这种情形下面,有一个能够看见敌人又能够战斗的障碍物比关上门要好得多。

伊曼纽斯插在墙上靠近硫磺引线的那支火炬照亮他们。

在三层楼的大厅里有一只沉重的大橡木箱子,在有抽屉的家具未发明以前是用来装衣服的。

他们把这只箱子拖出来竖立在楼梯口。他们把箱子牢牢地嵌在门上,堵住入口。在拱顶附近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空隙,可以容一个人进出,这是把敌人一个个地杀死的最好的办法。敌人是否敢冒这个险是很可疑的。

堵住入口以后,他们暂时有了喘息的机会。

他们查点人数。

十九个人只剩下了七个,包括伊曼纽斯在内。除了伊曼纽斯和侯爵,其余的人全都带着伤。

那五个受了伤的人还非常活跃,因为在战斗的狂热中,一切不致命的伤还能够让你自由行动,这五个人是夏德奈(又名洛比)、基奴瓦育、瓦斯那(又名金丫枝)、一线爱情和大诚心。其余的人都已阵亡。

他们再也没有军火。弹药盒里已经空了。他们数了数子弹。他们七个人还有几颗子弹呢?四颗。

他们已经退到张大着嘴的可怕的悬崖边上,除了跌下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也不可能向悬崖的边缘再挪前一步了。

这时候进攻又开始了;不过是缓慢的,因此也是更有效的进攻。他们听见敌人用枪柄一级一级地敲着楼梯,探测下面是否埋有地雷。

没有办法逃走。从图书室逃走吗?高地上有六尊瞄准着而且点着引线的大炮。从上面几层的房间逃走吗?有什么用?上面一直通到露台。在那上面惟一的办法是从碉堡顶上跳下来。

这群史诗式的人物所剩下来的七个人眼看着自己毫无办法地被禁闭在这堵厚墙内,这堵厚墙保护了他们,也出卖了他们。他们还没有被俘;可是已经做了俘虏。

侯爵抬高了嗓音:

“朋友们,一切都完了。”

沉默了一阵之后,他又加上一句:

“大诚心,请你再做土尔摩院长神父吧。”

他们全体跪下来,手里拿着念珠。进攻的人的枪柄敲击声越来越近了。

大诚心浑身浴血,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脑盖,打掉了他的一块头皮,他用右手举起了十字架。侯爵的内心本来是对神怀疑的,这时也屈了一膝跪下。

“你们每一个人,”大诚心说,“高声忏悔自己的罪过吧。爵爷,请说。”

侯爵回答:

“我杀过人。”

“我杀过人。”瓦斯那说。

“我杀过人。”基奴瓦育说。

“我杀过人。”一线爱情说。

“我杀过人。”夏德奈说。

“我杀过人。”伊曼纽斯说。

大诚心说:

“我以上帝的名义宽恕你们。愿你们的灵魂平安地离去。”

“阿门。”大家齐声回答。

侯爵站起来。

“现在,”他说,“我们死吧。”

“也要继续杀敌人。”伊曼纽斯说。

枪柄已经开始敲击堵门的箱子了。

“想着上帝吧,”教士说,“地上已经不是你们的世界了。”

“对的,”侯爵说,“我们是在坟墓里。”

他们全体垂下头,用手敲着胸膛。只有侯爵和教士站着。他们的眼睛望着地上,教士在祈祷,农民们在祈祷,侯爵在沉思。箱子发出怕人的响声,好像被锤子敲击着。

这时候一个活泼而洪亮的嗓音骤然在他们背后叫起来: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爵爷!”

大家都惊愕地回过头来。

墙上打开了一个洞。

墙上一块和别的石头天衣无缝地吻合着的石头,只用石灰粘住,没有胶固,上下各有一个螺丝钉,现在像十字旋木似的旋转开来,使墙上有了洞口。那块石头既是绕着轴心旋转的,洞口就有两个,也就是有了两条通路,一个在右边,一个在左边,都很狭窄,可是足够让一个人进出。从这扇意想不到的门望过去,可以看见一条螺旋楼梯的最初几级。洞口里出现了一个人的面孔。

侯爵认得那是阿尔马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