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农民有两种依靠:养活他的土地和隐藏他的森林。

我们很难想象出布列塔尼森林的真实情形;这些森林就是城市。没有什么能比这些纵横交错的荆棘和枝叶更顽钝、更沉寂和更野蛮的了,这些广大的荆棘丛是些固定不动和静寂的巢穴;没有任何荒野在外表上比这里更阴森和更死气沉沉的了。假如我们能够突然一下子用闪电的速度把树林都砍光,就可以骤然看见在这黑暗中有一大群人。

这里有许多圆而狭的井,上面用石头盖子和树枝掩蔽着。井的进口,起先是直的,随后便横过来了,在地底下逐渐扩大成为漏斗形状,一直通到一些阴暗的房间里,这就是冈比士在埃及发现过的地穴,韦斯特曼在布列塔尼也发现了,不过前者是在沙漠里,后者是在森林里;埃及的地穴里只有死人,布列塔尼的地穴里住着活人。米斯东森林里有一处最荒野的林中空地称为“大都市”,那里的地下贯穿着无数走道和密室,神秘的人群在那里出没。另外一片林中空地,地面上同样荒凉,地底下同样住满了人,被称为“王家广场”。

这种地下生活在布列塔尼是从不可记忆的年代就开始了的。在任何时期,都有人为了逃避另一些人而躲在这里。因此才有这些在树根底下挖出来的爬虫洞穴。这些洞穴的起源是“德落伊”时代就有了的,这些地窖中有几个简直和大石台一样古老。传奇中的冤鬼,历史上的怪物,都曾经在这片阴暗的土地上经过,像条塔特斯、凯撒、俄哀尔、尼奥曼纳,英国的乔弗来、铁阿仑冈、皮埃尔·摩克莱、法国的布来瓦家族、英国的芒特福家族、国王们和公爵们、布列塔尼的九位男爵、“大时代”的法官们、和仑纳的伯爵们争吵的南特的伯爵们、拦路的强盗、土匪、散兵游勇、来纳二世、罗昂子爵、国王的管家们,还有那个在德·塞维尼夫人的窗下把农民吊在树枝上的“好好公爵”萧尔纳,十五世纪有领主们的大屠杀,十六和十七世纪有宗教战争,十八世纪有三万只狗训练出来专门咬人;在这种可怖的蹂躏之下,居民决定采取躲藏起来的办法。轮流着,穴居野人逃避克尔特人,克尔特人逃避罗马人,布列塔尼人逃避诺尔曼人,新教徒逃避天主教徒,走私者逃避税吏,他们起先躲在森林里,后来又躲到地底下去。这是野兽们的办法。这里是专制政府征服各个民族的地方。两千年以来,暴政在征服、封建制度、宗教、捐税等各种方式之下追迫这个可怜和惶惑的布列塔尼,这是一种无情的围猎,除了方式有些改换外,这种围猎从来没有停止过。于是居民隐藏到地底下去了。

正当人心蕴藏着恐怖——也可以说是愤怒,树林里准备好洞穴的时候,法国大革命爆发,共和政府出现了。布列塔尼自认为受了一种暴力解放的压迫,起来叛变了。这是奴隶的习惯性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