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四世:你诬蔑了他,贝尔西,你诬蔑了他。

——莎士比亚《亨利四世》

乔治当天早晨就上海军上将官邸对他谈了他弟弟的事。他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向他讲完。海军上将听他说话的时候,在齿缝间咬碎他口里的牙签:这在他身上是一种不耐烦的表情。

“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说,“我很奇怪您还对我谈起它,因为它已经很公开了。”

“海军上将先生,我来打搅您,是因为我知道您对我们的家庭很肯关怀,我敢希望您替舍弟向国王求求情。您在陛下跟前的信誉……”

“我的信誉,如果我有信誉的话,”海军上将急切地打断他,“我的信誉能够建立,那是由于从来只有合理的要求,我才向陛下陈说。”他说起陛下这两字时,露出了尊敬的神色。

“这种迫使舍弟向您求助的情况,在今天说来,不幸得很,只是太普遍的情况了。国王去年就签署了不止一千五百道恩赦令,就是柏尔那尔的敌人本身也时常邀到赦免哩。”

“令弟是侵犯者。或者,我倒愿意那是真的,他不过是听别人的唆使罢了。”这样说的时候,他呆呆地望着营长。

“我已经做了一些努力去阻止那场吵嘴的可悲的后果;可是您知道柯曼治先生的脾气,除了取决于剑尖而外,从来就不肯给人别的补偿。一位绅士的荣誉和夫人们的意见使……”

“那么,这就是您对这年轻人所说的话吧!毫无疑问,您一定要把他培养成一个‘雅士’吗?哦!如果他父亲知道他儿子这样轻视他的忠告,恐怕会唏嘘叹息吧!——好上帝!内战平息到现在仅仅才两年,他们已经忘了他们在内战中杀人盈野,流血成渠。他们还一点不知足;难道还要每天法国人屠杀法国人吗?”

“先生,要是我早知道我的请求使您感到不痛快……”

“您听我说,麦尔基先生,我不是不可以压下我作为基督徒的情绪,宽恕令弟的挑衅;可是他在决斗中的行为,依据一般舆论,并不是……”

“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海军上将先生?”

“战斗并没有依合法的方式,并且照法兰西绅士中间的习惯来进行。”

“谁敢散布这么可恶的诽谤?”营长大叫,气得眼睛冒起火星来。

“平静点吧。你用不着递挑战书,因为现在跟女人还没有决斗的……柯曼治的母亲向国王报道了一些对令弟说来并不体面的细节。这些细节可能是解释了:一个如此可怕的名剑手怎样会如此容易地在一个初学武艺的孩子的袭击下便殒命了。”

“一个母亲感到极端痛苦,当然是很应该的!当她的眼睛里还润湿着泪水的时候,她不可能看清真相,难道这还值得惊奇吗?海军上将,我盼望您不要依据关于柯曼治夫人的传说情形来判断舍弟。”

上将似乎有点动摇了,他的声音由于营长那辛辣的讽刺有些低沉下来。

“不过您不能否认柯曼治的助手贝维尔是您的好朋友吧。”

“我认识他很久了,他还帮过我许多忙。不过柯曼治跟他也很亲切。况且是柯曼治找他做他的第一助手的。贝维尔的勇敢和荣誉应该使他免受一切不公正的嫌疑。”

海军上将噘起嘴,露出极轻蔑的神气。

“贝维尔的荣誉!”他耸耸肩膀,重复这几个字,“一个无神论者!一个放荡不羁的堕落的人!”

“是呀,贝维尔是一位有荣誉的人!”营长使劲地叫喊,“可是何必多说呢!这一次决斗,我,我不是也在场吗?海军上将先生,您是否怀疑我们的荣誉,并且控告我们犯了杀人罪?”

他的口音里带些威吓。柯里尼并不理解或者轻视那是暗指弗郎索瓦·德·古伊兹公爵的暗杀案——天主教徒由于仇恨,都认为这暗杀案是他所指使的。他的面容恢复了镇定。

“德·麦尔基先生,”他以冷淡和鄙夷的声调说,“一个人既然背弃了他的宗教,就没有权利再谈起他的荣誉,因为谁也不会相信他了。”

营长的脸孔变成了绯红色,过了一会儿它又变成了死白色,他退后两步,似乎为了按捺一下性子,避免去殴打一个老头子。

“先生!”他嚷道,“您的岁数和您的地位容许您肆无忌惮地侮辱一个无权无势的绅士。不过,我请求您,命令您的一位或者好几位绅士来支持您所说出的那些话吧。我向上帝发誓,我非要让他们把那些话吞咽下去一直窒息了他们自己不可。”

“这一定又是雅士先生们的一种做法了。我决不迁就他们的习惯,如果我的绅士们染了这种习惯,我就赶走他们。”

这样说的时候,他转过身去不再看营长。营长气得发狂,走出莎蒂温官邸,一跃跳上马背,并且为了压下他的怒火,他驱使那可怜的马拼命地奔驰,用马刺往它两肋不断地刺。在它疾驰当中,它几乎践踏了许多安静的行人,好侥幸,在他通过的地方,都没有一个雅士;因为,由于脾气的发作,他一定会积极想找机会来拔剑相向的。

一直到了范塞涅,他那动荡的血液才开始平静下来。他下了马鞍,带领着他那汗淋淋的马朝巴黎方向走去。

“我可怜的朋友,”他带着苦笑说,“他侮辱了我,我却拿你来出气!”

抚弄了一阵他那无辜的牺牲者的脖子,他将恢复徒步一直走到他弟弟的寓所。他只简单地告诉他,海军上将拒绝干预他的事情,而把他们谈话的详情,略去不提。

但是,几分钟之后,贝维尔进来了,他首先热情地拥抱麦尔基并且告诉他说:“我恭喜您,我亲爱的,这儿是您的恩赦令,您得到这个恩赦,是靠母后说情的力量。”

麦尔基虽然也显得惊奇,却不像他哥哥那样厉害。在他的灵魂里,他倒把这个恩赦归功于蒙面夫人,就是土尔芝伯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