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伦特医生迷茫地看着她,使劲地回忆。
“哦,你是……你是……”
“史奈斯夫人,”华兰茜平静地说,“去年五月我来看您时还是华兰茜·斯特灵,那是一年前的事了。我来是想询问一下关于我心脏的事情。”
特伦特医生的疑惑解除了。
“哦,当然了,我现在想起来了。但是我想不起来也不能怪我,你的变化太大了,还结婚了,看来你过得很好。嗯,现在看起来不再像个病人了。我想起那一天了,我当时很焦虑,听到可怜的奈德出车祸我简直吓坏了,不过他已经好得和你现在一样了。我告诉过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华兰茜看着他。
“您在信中告诉我,”她慢慢地说,好像有人在借着她的嘴说话,“说我得了心绞痛,是晚期,还伴有动脉瘤。您说我随时都会死去,而且最多活不过一年。”
特伦特医生盯着她。
“不可能!”他茫然地说,“我不可能对你那么说!”
华兰茜从包里把他的信拿出来递给他。
“华兰茜·斯特灵小姐,”他看着信封读道“,是的,是的,那天晚上在火车上我是给你写过信,可是我告诉你的是你的病不严重……”
“请您读读信。”华兰茜坚持道。
特伦特医生拿出信,打开,开始浏览,他的表情越来越惊愕。他一下子跳起来,然后开始在屋子里慌乱地踱步。
“天哪!这是我给老小姐简·斯德灵写的信。她是劳伦斯港的人,那天她也来看病。我把信寄错了,这是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啊!但是我那天真的是心不在焉。天哪,你竟然就这么相信了,你没有去看看别的医生吗?”
华兰茜站起来,转过身,呆呆地环顾四周,又重新坐下来。
“我相信您的诊断,”她无力地说“,没有去看其他医生。我……我不想浪费那么多时间。我相信自己快死了。”
特伦特医生停在她面前。
“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这一年你一定很煎熬。可是看起来你没那么……我真是不明白。”
“没关系,”华兰茜没精打采地说,“那么我的心脏真的没什么事?”
“嗯,没什么问题。你得的是伪心绞痛,不会致命,适当治疗可以痊愈,或者突如其来的喜悦也能起到治疗作用。这病没太困扰你吧?”
“三月以后就没再犯过。”华兰茜回答。她还记得那次巴尼从暴雪中归来给她带来的重生的感觉,是那次“突如其来的喜悦”治愈了她吗?
“那么你有可能就是好了。我在你应该收到的信中告诉过你了,我以为你会去看其他医生。孩子,为什么你没有去呢?”
“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傻瓜,”特伦特医生坦率地说,“我真不明白你怎么这么傻。可怜的老斯德灵小姐,她一定是收到了你的那封信,说她没有什么大碍。当然那也是无济于事的,她已经病入膏肓了,根本无药可医。我也惊讶她怎么能活了那么长时间——足足两个月。那天她也来看病,就在你之前不久,我真不愿意告诉她实情。你觉得我在写信的时候直言不讳,不留情面,但是让我面对面和一个女人说她将要死去简直太困难了。我告诉她我会再好好核实一下几个我不确定的疑点,然后第二天告诉她。但是你却拿到了她的信,看看这里,‘亲爱的斯德灵小姐’。”
“是的,我注意到了,可我以为那是个笔误,我不知道劳伦斯港有个斯德灵家族。”
“就她一个人!一个孤独的老人,和一个保姆姑娘住在一起。她走后两个月就去世了,在睡觉时走的,我的这个错误也没给她带来什么奇迹。可是你!我不能原谅自己给你带来了一年的痛苦。好吧,我是该退休了,即使我儿子被告知生命垂危了,我也不能犯这种错误。你能原谅我吗?”
一年的痛苦!华兰茜苦涩地笑笑,她想到特伦特医生的错误给她带来的这一年的幸福。然而现在她要付出代价了,哦,是的,她正在付出代价。她感到自己正在遭受着报应。
她让特伦特医生给她检查了身体,又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他告诉她她现在健康极了,有可能活到一百岁。她站起来静静地离开了,知道接下来还有许多可怕的事情等待着她去思考。特伦特医生目送她离去,觉得她怪怪的。从她绝望的眼神和痛苦的表情,任何人都会以为他宣布了她的死期。史奈斯?史奈斯?她到底嫁给谁了?他从未听说迪尔伍德有个史奈斯。还有那时的她还是一个苍白枯萎的老姑娘,天哪,不管史奈斯是谁,这场婚姻改变了她。史奈斯?特伦特医生想起来了,那个“后北”的流氓。华兰茜·斯特灵嫁给他了?她的家人同意了?她一定是草率结的婚,后来又后悔了,所以发现自己还要活下去并没有开心。结婚了,嫁给一个谁都不了解的人,那是个囚犯、骗子还是亡命之徒?可怜的孩子,她一定是把死亡当做一种解脱了。女人们为何都这么愚蠢?特伦特医生索性不去想华兰茜,不过直到他临终的那一天,还为寄错信的事懊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