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也是晴得漂漂亮亮的一天。没有像样的风,秋天的太阳把染成种种色调的山间树叶照得流光溢彩。白胸脯的小鸟们在树枝间往来飞跃,灵巧地啄食树上的红果。我坐在阳台上面百看不厌地看着眼前的光景。大自然的美丽公平地提供给每一个人——无论富翁还是贫民——如同时间……不,时间或许不是这样。生活富裕的人花钱多买时间也有可能。

不前不后恰好十点整,光闪闪的蓝色丰田普锐斯爬上坡来。秋川笙子上身穿米色高领薄毛衣,下身穿修长的浅绿色棉质长裤。脖子的金项链闪着含蓄的光。发型一如上次大体保持理想造型。随着秀发的摇颤,好看的颈项时而一闪。今天不是手袋,肩上挎着鹿皮挎包。鞋是褐色防滑鞋。打扮漫不经心而又无微不至。而且,她的胸部的确形状漂亮。据其侄女内部情报,似乎是“没有填充物”的胸部。我为其乳房——仅仅在审美意味上——多少动心。

秋川真理惠一身休闲打扮:褪色的蓝色直筒牛仔裤、白色匡威运动鞋,和上次截然不同。蓝牛仔裤这里一个洞那里一个窟窿(当然是刻意为之)。上面穿薄些的灰色游艇夹克,外面披一件仿佛樵夫穿的厚格子衬衫。胸部依然没有隆起。而且依然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表情俨然正吃得兴起当中被拿走食盘的猫。

我像上次那样在厨房沏红茶拿来客厅,接着给两人看了上星期画的三幅素描。秋川笙子对这素描似乎一见欢心:“哪一幅都那么生动,远比照片什么的像现实中的小惠!”

“这个、给我可以的?”秋川真理惠问我。

“可以呀,当然!”我说,“画完成后给。画完前我也可能要用。”

“话是那么说……给我们真的没关系的?”姑母担心地问。

“没关系的。”我说,“画一旦完成,往下就没多大用处了。”

“这三幅中的哪一幅作草图用?”真理惠问我。

我摇头道:“哪一幅都不用。这三幅素描,可以说是为立体地理解你而画的。画布上画的你还要有所不同。”

“形象什么的,已经在老师脑袋里具体形成了?”

我摇摇头:“不,还没有形成。往下和你两人考虑。”

“立体地理解我?”

“是的。”我说,“从物理上看,画布仅仅是个平面。但画必须立体描绘才行。明白的吧?”

真理惠脸色严肃起来。想必从“立体”这一说法想到自己胸部的凸起状态。事实上她也一闪瞥一眼姑母薄毛衣下娇美隆起的乳房,而后看了看我。

“怎样才能画得这么好呢?”

“素描?”

秋川真理惠点头。“素描啦速写啦。”

“练习!练习当中自然画好。”

“可有很多人怎么练也画不好,我想。”

她说的不错。美大时代,怎么练也全然不见好的同学看得太多太多了。无论怎么挣扎,人也要为与生俱来的东西所大大左右。问题是说起这个来,话就不可收拾了。

“可那也不等于不练也可以。不练就出不来的才华和资质也的确是有的。”

秋川笙子对我的话大大点头。秋川真理惠则仅仅斜了斜嘴角,仿佛说真是那样的?

“你是想画好的吧?”我问真理惠。

真理惠点头:“喜欢眼睛看得见的东西,和喜欢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差不多。”

我看真理惠的眼睛。眼睛浮现出某种特殊种类的光。她具体要说什么,一下子很难琢磨。但较之她说什么,引起我兴趣的更是其眼睛深处的光。

“相当不可思议的说法啊!”秋川笙子说,“像是出谜语似的。”

真理惠没有应声,默默看自己的手。稍后扬起脸时,特殊光闪从眼睛里消失了——稍纵即逝。

我和秋川真理惠走进画室。秋川笙子从挎包里取出和上星期同样的——从外观看来我想是同样的——小开本厚书,靠在沙发上马上看了起来。看样子被那本书迷住了。什么种类的书呢?我比上次还有兴趣,但问书名还是忍住了。

真理惠一如上星期,隔两米左右距离同我对坐。和上星期不同的是,我面前放着有画布的画架。但画笔和颜料还没拿在手里。我交替看着真理惠和空白画布,思索怎样才能把她的形象“立体地”移植到画布上来。那里需要某种“物语”,并非只要把对方形体直接画下来即可。仅仅那样是不成其为作品的,那有可能仅以头像画告终。找出那里应被画出的物语,乃是之于我的重要出发点。

我从木凳上久久凝视坐在餐椅上的秋川真理惠的脸庞。她没有躲开视线,几乎一眨不眨地直盯盯回视我的眼睛。尽管不是挑战性眼神,但可以从中读取“往下决不后撤”那种类似决心的东西。由于长相端庄得令人联想到偶人而容易让人怀有错误印象,实则是个性格有硬芯的孩子。具有无可撼动的自身做法。一旦画一条直线,就不轻易妥协。

细看之下,总觉得秋川真理惠的眼睛有让人想起免色眼睛的东西。上次也感觉出了,此刻再次为其共通性而惊讶。那里有很想称之为“瞬间冻结的火焰”的神奇光点,在含有光热的同时而又绝对冷静,令人想起内部具有自身光源的特殊宝石,向外坦率诉求的力同向内指向完结的力在那里两相交锋。

不过,我之所以这么感觉,有可能是事先听了免色向我坦言秋川真理惠没准是分得其精血的女儿之故。或许正因为有这条伏线,我才下意识地努力在两人之间寻觅某种相呼应的东西。

不管怎样,我必须把这眼睛的独特光点画进画幅之中。以此作为构成秋川真理惠表情的核心要素,作为贯穿其端庄外貌的坚定不移的东西。然而,我还未能发现将其画入画幅所需的语境。一旦失手,看上去难免沦为冷冰冰的玉石。里面所有的热源是从哪里产生的呢?又将去往哪里呢?我必须弄个水落石出。

交替盯视她的脸庞和画布十五分钟后,我无奈地停下,将画架推去一边,缓缓做了几次深呼吸。

“说点什么吧!”我说。

“好啊,”真理惠应道,“说什么?”

“想再多少了解你一下,如果可以的话。”

“比如说?”

“对了,你父亲是怎样一个人?”

真理惠稍稍扭起嘴角。“父亲的事不大清楚。”

“不怎么说话?”

“见面都没有多少。”

“因为父亲工作忙吧?”

“工作不很了解。”真理惠说,“我想大概对我没多大兴趣。”

“没兴趣?”

“所以一直交给姑母。”

我对此没表示什么意见。

“那么,母亲可记得?是在你六岁的时候去世的吧?”

“母亲嘛,感觉上只是斑驳记得。”

“怎样一种斑驳?”

“转眼之间母亲就从我眼前消失了。人死是怎么回事,当时的我理解不了。所以只能认为母亲仅仅不在了,像烟被哪里的缝隙吸了进去。”

真理惠沉默片刻,而后继续道:“因为那种不在的方式太突然了,所以一下子没能充分理解那里的道理。母亲死去前后的事,我不能很好地记起。”

“那时你脑袋非常混乱。”

“母亲在的时间和不在以后的时间就像被高墙隔成两个,连接不起来。”她默默咬了一会儿嘴唇。“这么说可明白?”

“觉得好像明白。”我说,“我妹妹十二岁死了上次讲过吧?”

真理惠点头。

“妹妹天生心脏瓣膜有缺陷。做了大手术,本应平安无事了,却不知为什么有问题留了下来,好比体内带一颗炸弹活着。所以,全家平时就在一定程度上做了应付最坏情况的心理准备。就是说,不像你母亲被金环胡蜂蜇得离开人世那样简直晴天霹雳。”

“晴天……”

“晴天霹雳。”我说,“晴朗的天突然轰隆隆响起雷声——始料未及的事突然发生了。”

“晴天霹雳。”她说,“写什么字?”

“晴天,晴朗的天。霹雳字难写,我也不会写,也没写过。想知道,回家查字典好了。”

“晴天霹雳。”她再次重复,似乎把这句话塞进她脑袋的抽屉。

“反正那是某种程度上可以预想的事。但妹妹实际突然发作当天就死了的时候,平日的心理准备完全不顶用。我的的确确呆若木鸡。不光我,全家都一样。”

“那以前和那以后,老师身上有好多事都变了?”

“呃,那以前和那以后,我的身上也好我的身外也好,好多事整个变了。时间的流程都不一样了。就像你说的,那两个连接不起来。”

真理惠目不转睛看我看了十秒钟。“妹妹对老师是非常非常宝贵的人,是吧?”

我点头:“嗯,宝贵得不得了。”

秋川真理惠低头沉思什么,而后扬起脸说:“记忆就那样被隔开了,所以我不能完整地想起母亲:什么样的人?长的什么样?对我说了怎样的话?父亲也很少给我讲母亲的事。”

说起我对秋川真理惠母亲所知道的,无非是免色细致入微讲述的免色和她最后一次性爱场景——在他办公室沙发上进行的剧烈性行为有可能使得秋川真理惠受胎。但这种话当然说不出口。

“不过关于母亲总会多少记得什么吧?毕竟一起生活到六岁。”

“只有气味。”真理惠说。

“母亲身体的气味?”

“不是。雨的气味。”

“雨的气味?”

“那时下雨来着,听得见雨点落地声那么大的雨。但母亲没打伞就到外面走,拉着我的手一起走在雨中。季节是夏天。”

“可是夏天傍晚的雷阵雨?”

“好像,因为有一股雨打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柏油路面时的气味。我记得那气味。那里像是山顶观光台那样的地方。母亲还唱歌来着。”

“什么歌?”

“旋律想不起来,但歌词记得:河对岸舒展着广阔的绿色田野,那边流溢着灿烂的阳光,这边一直阴雨绵绵……便是那样的歌。嗳,老师可听过那样的歌?”

我没有听得那样的歌的记忆。“好像没有听过。”

秋川真理惠做微微耸肩那样的动作。“这以前问过好多人,但谁也没听过那样的歌。为什么呢?难道是我在脑袋里随意捏造的歌?”

“也可能是母亲当场编的哟,为你!”

真理惠扬脸看我,微微笑道:“没有那么想过。不过果真那样,那可是太好了!”

目睹她面带笑容,这时大约是第一次。就好像厚厚的云层裂开了,一线阳光从那里流溢下来,把大地特选的区间照得一片灿烂——便是这样的微笑。

我问真理惠:“如果再去一次那个场所能记起就是这里?去山顶观光台那样的地方?”

“有可能。”真理惠说,“倒是没多大把握,但有可能。”

“自己的心中能有一方那样的风景,是很美妙的事。”我说。

真理惠点头。

接下去一小会儿,我和秋川真理惠两人倾听外面鸟们的鸣啭。窗外舒展着漂亮的秋日晴空,一丝云絮也找不见。我们在各自的心间漫无边际地放飞各自的思绪。

“那幅反过来的画是什么?”稍后真理惠问我。

她手指的是画有(想画的)白色斯巴鲁男子的油画。我为了不让人看见那幅画布而反过来靠墙立着。

“画开头了的画。想画那个男子,但没有画下去。”

“让我看看可好?”

“好好!倒还是草图阶段。”

我把画幅正过来放在画架上。真理惠从餐椅立起,走到画架跟前,抱臂从正面看画。面对画,她的眼睛回之以锐利的光闪,嘴唇紧紧闭成一条直线。

画仅以红绿黑三色构成。上面应画的男子还没被赋以明确的轮廓。用木炭画的男子形象隐身于颜料之下。他拒绝被施以血肉,拒斥着色。但我知道他就在那里,我在那里捕捉到了他存在的基干,一如海中鱼网捕捉看不见形影的鱼。我准备找出拉网方法,而对方企图阻止这一尝试——如此推拉造成了中断。

“在这儿停下了?”真理惠问。

“正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草图阶段推向前去。”

真理惠静静地说:“不过看上去已经完成了。”

我站在她旁边,以同一视角重新打量那幅画。莫非她的眼睛看出了潜伏在黑暗中的男子形象?

“你是说没必要再往这画上加什么了?”我问。

“嗯,我想这样就可以了。”

我轻轻屏住呼吸。她说出的,和白色斯巴鲁男子向我诉说的几乎是同样内容。

画就这样好了!别再动这画!

“为什么这么想?”我再次问真理惠。

真理惠好一会儿没有回答。又聚精会神看了一阵子画,而后放下抱臂的双手,贴在面颊上,像是要冷却那里的热度。

“这样就已具有足够的力。”她说。

“足够的力?”

“那样觉得。”

“不会是不太友善的那种力?”

真理惠没有答话,两手仍贴着脸颊。

“这里的男子,老师很了解的?”

我摇头:“不,说实话,一无所知。前不久一个人长途旅行时在遥远的小镇上偶然碰见的人。没打招呼,名也不知道。”

“这里有的,是善的力还是不善的力,我不知道。或许有时变成善的,有时变成恶的。喏,看的角度不同,看上去就有种种不同。”

“可你认为最好不要把那个画成画的形式,是吧?”

她看我的眼睛。“如果成形,假如那是不善的,老师你怎么办?假如朝这边伸过手来怎么办?”

有道理,我想。假如那是不善的,假如那是恶本身,而且假如朝这边伸过手来,那么我到底如何是好?

我把画从画架上卸下,反过来放回原来位置。作为感触,使之从视野中消失后,画室中紧绷绷的紧张感才好像迅速缓解。

我想,或许应该把这幅画结结实实包起来塞进阁楼才是,一如雨田具彦把《刺杀骑士团长》藏在那里以免被人看见。

“那么,那幅画你怎么看?”我指着墙上挂的雨田具彦的《刺杀骑士团长》。

“喜欢那幅画。”秋川真理惠毫不迟疑地回答。“谁画的画?”

“画它的是雨田具彦,这座房子的主人。”

“这幅画在诉说什么,简直就像小鸟要从小笼子里飞去外面的世界——有那样的感觉。”

我看她的脸。“鸟?到底什么样的鸟呢?”

“什么样的鸟?什么样的笼子?我不知道,形体也看不清楚,只是一种感觉罢了。对于我,这幅画可能有点儿太难了。”

“不但你,对我也好像有点儿太难了。不过如你说的,作者有某种想向人诉求的事物,把那强烈的意绪寄托在画面上。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他究竟诉求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谁在杀谁,咬牙切齿地。”

“正是。年轻男子在坚定的意志下用剑狠狠刺入对方胸口。被刺杀的一方对自己即将死去只是惊诧不已。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出地注视这一进展。”

“有正确的杀人?”

我就此沉吟。“不清楚啊!什么正确什么不正确,取决于选择的基准。比方说,人世间有很多人认为死刑是从社会角度来说正确的杀人。”

或者暗杀,我想。

真理惠略一停顿,说道:“不过,这幅画虽然人被杀了流了很多血,但并不让人心情黯淡。这幅画想要把我领去别的什么地方——同正确不正确基准不同的场所。”

这天归终我一次也没拿画笔,只是在明亮的画室中同秋川真理惠两人漫无边际地交谈。我边谈边把她表情的变化和种种样样的动作一个个打入脑海。不妨说,如此记忆的累积将成为我应该画的画的血肉。

“今天老师什么也没画。”真理惠说。

“这样的日子也是有的。”我说,“既有时间夺走的东西,又有时间给予的东西。把时间拉向自己这边是一项重要工作。”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的眼睛,就像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窥视里面的房间。她在思考时间的意义。

十二点时传来往日的钟声。我和真理惠两人离开画室转来客厅。沙发上,戴黑边眼镜的秋川笙子看小开本厚书看得如醉如痴,甚至呼吸动静都感觉不出。

“看的什么书呢?”我忍不住地问。

“说实话,我有类似厄运的东西。”她莞尔一笑,夹上书签,合上书。“一旦把正看的书的书名告诉别人,不知为什么,书就不能最后看完了。一般都要发生什么意外事,看到中间就看不下去了。莫名其妙,但的确如此。于是决定不把正在看的书的书名告诉任何人。看完了,那时倒是乐意告诉……”

“看完当然可以。见你看得那么专心,就有了兴趣,心想什么书呢?”

“非常有意思的书,一旦看开头就停不下来。所以决定只在来这里时看。这样,两个小时一晃儿就过去了。”

“姑母看好多好多书的。”真理惠说。

“此外没多少事可做,看书就像是我生活的中心。”姑母说。

“没做工作吗?”我问。

她摘下眼镜,一边用手指按平眉间聚起的皱纹一边说,“只是大体每星期去一次本地图书馆当志愿者。以前在城里一家私立医科大学工作来着,在那里当校长的秘书。但搬来这里后辞职不做了。”

“真理惠的母亲去世时搬来这里的吧?”

“那时只是打算一起住一段时间,在事情安顿下来之前。可实际来了和小惠一块儿生活以后,就没办法轻易离开了,自那以来一直住在这里。当然,如果哥哥再婚,就马上返回东京。”

“那时我也一起离开。”真理惠说。

秋川笙子仅仅浮现出社交性微笑,避免就此表态。

“如果不介意,一起吃饭好吗?”我问两人,“色拉和意大利面什么的,手到擒来。”

秋川笙子当然客气地推辞,但真理惠看样子对三人吃午饭深感兴趣。

“可以的吧?反正回家爸爸也不在。”

“实在简单得很。调味汁准备了很多,做一个人的做三个人的,花的工夫没什么区别。”我说。

“真的合适吗?”秋川笙子有些疑惑。

“当然合适,请别介意。我总是在这里一个人吃,一日三餐都一个人吃。偶尔也想和谁一起吃。”

真理惠看姑母的表情。

“那么就承您美意,不客气了。”秋川笙子说,“不过真不打扰的?”

“完全谈不上!”我说,“请随便好了。”

我们三人移到餐厅。两人在餐桌前落座。我在厨房烧水,把芦笋和培根做的调味汁用深平底锅热了,用莴苣、西红杮、洋葱和青椒做了色拉。水烧开后煮意面。那时间里把欧芹切得细细的,从电冰箱取出冰红茶倒进杯里。两位女性颇为稀罕地看我在厨房里敏捷利落地干活身姿。秋川笙子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说值得帮忙的事一概没有,只管在那里老老实实坐着好了。

“真是训练有素啊!”她佩服似的说。

“天天干的关系。”

对我来说,做饭并不难受。向来喜欢手工活:做饭,做简单的木匠活,修理自行车,修剪庭园。不擅长的是抽象性数学思考。将棋啦国际象棋啦九连环啦,那种知性游戏使得我简单的头脑大受损坏。

接下去,我们对着餐桌吃饭。晴朗秋日星期天的开心午餐。而且,秋川笙子是餐桌上的理想对象。话题丰富,懂得幽默,富于知性和社交性。餐桌礼仪优美动人而又没有做作之处。一位在甚有品位的家庭长大、上花钱学校的女性。真理惠几乎不开口,闲聊交给姑母,注意力集中在吃上。秋川笙子说希望我以后教她调味汁的做法。

我们快要吃完时,响起音色明亮的门铃声。推测按响门铃的是谁,对我不是多么难的事。因为稍往前一点觉得有那辆捷豹粗犷的引擎声隐约传来。那声音——同丰田普锐斯文静的引擎声处于对立的两极——传到我的意识与无意识之间薄薄的隔层的某处。所以门铃响决不是“晴天霹雳”。

我道声失礼,从座位立起,放下餐巾,把两人留在后面走去门口,明知无从预料往下将有怎样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