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火灾!请不要忘记关闭炉灶!

管理员

贴纸贴在了住户容易看到的位置。我讨厌冬天。空气十分干燥,哪怕是很小的火苗也能很快酿成大火。像我家这种木头结构的破旧公寓估计一眨眼就化成灰烬了。所以每当这个时期我都会贴出这样的纸。

伯父所有的这幢六花庄位于纵横交错的住宅区之中,是座木质结构的二层建筑,外面的墙壁千疮百孔,户外的铁楼梯也是锈迹斑斑。几年之前,因为可怜我在外面居无定所,伯父让我住在了六花庄。伯父说不用交租金,但对金钱很在意的伯母不愿意。最终,我成为了吃住于此的公寓管理员,而我所得工资的一部分就充当房租。

我利用申请的奖学金,来到可从六花庄往返的大学里学习。有时下课后,同学会邀请我一块去玩。

“一块去唱卡拉OK吗,女孩子也来。”

“先不去了,我今天得修雨水管。”

六花庄实在是太破旧了,到处都是裂缝,雨水管和自来水管隔三差五就会堵。要是每次都请专人的话钱肯定不够花,于是我就亲自上阵解决问题。所以我爽约的次数已经数不过来了。没法和同学打保龄,没法和小伙伴们吃烧烤,一块喝两杯也没法去。结果我根本没有和女孩子接触的机会,到最后只剩下我还在打光棍。看着大学的同学们都在和女朋友卿卿我我,我孤身一人踏上回去通厕所的路。没过多久他们便不再邀我玩了。

不过我并不讨厌现在这个工作,对于不知道温馨的家庭是何物的我而言,六花庄住户所带给我的温暖是无可替代的。

“管理员,今天的菜煮多了,你带走点吃吧。”

独自一人住在102室的立花女士经常到我的房间送煮菜。

“这个给你,上次帮我换灯管的谢礼。”

203室住着一对母女,女儿叫秋山伊织,她总会给我一粒柠檬糖吃。

六花庄总共有六个房间,墙壁很薄,室内十分狭小,不过房租惊人的便宜。住在这里的都是收入微薄的人,其中还有吃低保的。不过他们都是好人,一边遭受着蜜蜂的攻击一边清理屋檐的蜂巢的时候,所有住户都用热烈的掌声犒劳我。就在冬天伊始的时候,汤川搬进了这座六花庄。

住在201室的中年女性找到我表示要退宿,她已经离了三四次婚,干着酒吧小姐的活儿维持着生计,如今她准备开始不知道是第四次还是第五次的新婚生活。第二个月她就腾出房间搬走了。这是夏天的事。

我赶紧开始征集下一位住户,我找到关系不错的中介商量,不过一直都没有定下来。有几个人被低廉的房租吸引来到这里看房,然而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没人愿意住在连空调都没有的公寓。201室就这样空闲了快半年。要是没人来住就没有房租可收,到时候我的工资也可能会少。就在此时,一个年轻女子和中介大叔来到这里看房。

“我叫汤川,请多指教。”

她战战兢兢地向我低头问好,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像是第一次独自生活的女大学生。她兴致勃勃地瞅着公共邮箱和铁楼梯。她身高和我差不多,长得很好看。阳光洒在飘逸的直发上,看上去像红褐色,不过这并不是染出来的,而是天生的。最让人惊诧的,是她那如初雪一般纯白的皮肤。之后我才得知,她的祖母是俄罗斯人,她是个四分之一混血儿。

我打开201室的钥匙,带着她和中介走进房间。三个人站在七平米左右的屋子里,顿时感觉很拥挤。看房的人基本上刚走进来脸上就没了生气,好像在表示自己怎么可能会住在这里。不过汤川却与他们不同。

“挺不错的,多可爱的房间啊。”

她喜笑颜开地点了点头,指尖轻轻滑过洗碗池和只能放一个锅的灶台。

“这里能住吧?”

“那当然了,毕竟是住人的地方嘛。”

中介大叔说道。情况看上去不错,估计她会选择在这里住下。然而等我要打开窗户的时候,却发现窗户咯吱咯吱响,很不容易打开。我使劲用力,周围一下子扬起沙尘。汤川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啪,突然传来爆炸一般的声音,周围出现一股烧焦的味道。我吓了一跳,赶紧四处张望。不会是什么地方着火了吧。不过并没有火灾的迹象。这时我的视线聚集到手捂口鼻的汤川脸上。她的眼睛不停地晃动,看上去很慌张,注意到我的视线,她赶忙扭过头去。烧焦的味道很快就消散了。也许刚才发生的只是我的错觉。

看完房,汤川和中介回去了。傍晚来了电话,表示她决定在六花庄住下。汤川在中介所登记的租房合同也送达六花庄。我看了看合同上登记的名字。

汤川四季。

恐怕小时候的她被人叫过开水器吧。她25岁,比我稍微大一点。担保人一栏里写着某个男性的姓名、地址和电话。担保人和租户的关系是“父女”,然而父亲的姓并不是汤川。也许她家里发生过什么事吧,不过并没有关系,毕竟中介已经确认没问题了。

汤川的入住日定了下来,我开始进行各种设备的最终检查。查查雨水管有没有配备,自来水管有没有堵塞。检查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处疑点。201室的地板上出现了黑色的斑点,大小和稍大的蚂蚁差不多。凑近脸一瞧,看上去像是表面被烧焦了一块。这黑点以前有过吗?

随后我才知道这其实是汤川搞的鬼。看房的时候她打了个喷嚏,喷嚏的瞬间,地板上的黑点也随之诞生了。虽然难以置信,但在她周围确实会发生类似的事件。好比冬天穿毛衣会起静电,她一打喷嚏地板墙壁就会出现烧焦的痕迹。在空气干燥的季节绝对不能住在易燃的木制公寓的人,这个人就是汤川四季。以后在合同里还得补充这么一句:拥有发火能力的谢绝入住。

发火能力是超能力的一种,是一种能够产生火的能力,发火能力的英文是pyrokinesis,其中pyro在希腊语中是火,而kinesis是运动的意思。第一次使用发火能力这个词的人是作家史蒂芬金。他所著的《神秘火焰》里的主人公少女就拥有发火能力。不过发火能力并非只在小说里出现。比如在1965年的巴西圣保罗、1983年的意大利,还有1986年的乌克兰顿涅茨克,都屡次发生没有火苗的地方发生火灾的事件。这些事件的共同点是现场都出现了特定的少年或者少女。据说他们所拥有的发火能力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发动,最后产生了火。

汤川不声不响地就搬了进来,身上的东西只有一个行李箱,连个搬家具的样子也没有。挨家挨户问候的她看上去就像是天真烂漫的少女一样。

她搬进这里还没多久的一天,我正在附近的超市买东西,突然有人叫我:

“管理员先生。”

我转过头,发现汤川正站在副食区。微微发红的长发从毛线帽子中洒落出来。

“在这里找到你真是太幸运了,这东西该怎么买呢?”

她手指着可乐饼问道。看来她不知道购买方式。这里的可乐饼需要装在专用餐盘里然后再去结账。我解释完后马上就迎来下一个问题。

“我想做咖喱,可是这里有好多种咖喱块,不知道买哪种好。”

“都可以的,其实都差不多。”

“是吗?”

“你没做过咖喱吗?”

汤川点点头。我顺便就帮她买好东西。她这个人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她说自己一人去超市今天都可以算是第一次。

“家事平时都是保姆一人包办。”

结账的时候我偷偷瞄了一眼她的钱包,里面有好多一万元的纸币。难道是个千金大小姐?不过千金大小姐为什么会独自来六花庄住?虽然身为公寓管理员说这话有点不太合适,但她应该找个更好的地方住才是。

提着各自的购物袋,我们朝六花庄走去。周围暗了下来,路灯已经点亮。我们在路上聊起周围的设施。我告诉他医院邮局和派出所都在哪里。她尤其想知道消防局的位置。打电话后消防员多久才能到?,救火车从哪里接水?汤川事无巨细,很细致的向我询问。

回到六花庄,我发现我所住的101室门口有个人影。原来是住在103室的老夫妇中的男性。他正在按门铃。

“东先生,有什么事吗?”

“啊管理员,你来得正好。”

老人长舒一口气。这对老夫妇把一生都献给了赛马和赌博。最近老伴卧床不起,他就一直照顾。

“这可怎么办啊,家里不出热水了,好像是热水器坏了。”

又坏了吗。我叹了口气。据东先生讲,他打算给老伴洗澡,结果发现放进浴缸里的都是凉水。

我来到103室检查热水器,打开玄关门一旁的面板进行调试。然后我让东先生到浴室放水试试,结果还是凉的。汤川并没有回到自己房间,而是站在铁楼梯旁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们。浴室的小窗户对着走廊,打开小窗户,就能一边鼓捣热水器一边和浴室里的东先生沟通。

“不行管理人,还是凉水。”

“看来一般人修不了,去找专业维修工吧。”

“给你添麻烦了。”

我顺着小窗户往里看,东先生身后是装满凉水的浴缸,这个浴缸很小,在里面伸不直腿。我掏出手机给修热水器的人打电话,打完电话,我隔着小窗户对东先生说:

“他们说明天来。”

“那今天就算了吧。”

“实在抱歉。”

东先生打开玄关门走了出来。这时提着购物袋的汤川凑过来,顺着103室的小窗户瞄了浴室一眼,然后转过头向东先生示意。

“您好,我是刚搬到201的汤川。”

“之前你来打过招呼吧。”

东先生露出和蔼的微笑。

“向你这种年轻的女孩子竟然会搬到这个破烂公寓,是欠了别人钱么?”

“东先生……!”

我轻轻敲了敲老人的后脑勺。汤川一脸苦笑地摇了摇头。她要是欠人钱钱包里就不可能有那么多一万元纸币。她离开浴室的小窗户朝铁楼梯走去。她在201,也就是我房间的正上方。

“管理员,很感谢陪我买东西。还有东先生,水已经热了。”

留下一句奇妙的话语,她沿着楼梯走远了。我和东先生都感到莫名其妙。这时,我发现浴室的小窗户里升起袅袅白烟。上前一瞅,原来白烟是从浴缸里的凉水产生的。不对,那不是凉水。东先生走进浴室把手伸进浴缸。“好烫!”,他赶紧把手缩了回去。这个热水器并没有续热的功能,但神不知鬼不觉的凉水就变成了热水。

汤川入住已经过了两周左右,冬天也开始面露狰容。我听着收音机中的天气预报,穿着厚衣服蜷缩在暖炉,写着需要交到大学的论文。寒风拍打着窗户,从缝隙中溜了进来。这时候门铃响了,我应了一声打开房门,只见汤川站在门外。

“管理员,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了?”

“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刚才我从垃圾站捡到了一台电视。”

“电视?”

“我以前很少有机会接触电视,所以我就高兴地带了回来,可是没有显示,是坏了吗?”

“可能是吧,毕竟都扔到垃圾站了。你接电源了吗?”

“当然接了!”

汤川面露愠色。

“那天线呢?”

“诶?”

“你天线接好了吗?”

“我有点听不明白管理员您在讲什么。”

“我过去看看吧。”

“拜托了!”

我决定到汤川所在的201室一探究竟。爬上铁楼梯就能看到房门。

汤川招呼我进来。屋内几乎什么也没有。一人份的餐具、锅、菜刀和案板放在洗碗池旁。被褥应该收到了橱柜里,整个七平米左右的空间显得很宽阔。

墙边摆放着一台小型液晶电视,虽说是从垃圾站捡来的,但看上去很新。电源已经打开了但屏幕上没有任何画面。我检查了一下电视背面,果然没有连接天线。我回到自己房间取来富余的线缆。

“这样就好了,如果没坏的话应该就有画面了。”

我连好线打开电源,液晶屏幕上出现了图像,是洗涤剂的广告。汤川兴奋地叫了出来。

“哇,是电视!”

你是从昭和年代穿越来的吗!我满心惊诧地切换着频道。汤川也把遥控器一块带了回来,所以操作起来没有什么不便。汤川端坐一旁,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我的操作。

“你家连电视也没有吗?”

“有啊,不过还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

作为答谢,汤川给我泡了杯速溶咖啡。她问我加糖还是奶,我说什么都不加就行。从开始到装满咖啡的马克杯放到我面前,总共连一分钟也没用。我尝了一口,差点把我舌头烫坏。不过话说这实在是太奇怪的,这里既没有水壶也没有电热壶,唯一的锅也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泡咖啡的热水究竟从何而来呢。用热水器的话倒是可以从水龙头弄到热水,可能就是用这水冲的。不过热水器启动会出声,出热水也需要一段时间。算了不管了。我喝着咖啡,和汤川闲聊了起来。

“明明没有暖气,这里好暖和啊。”

“是啊,可能因为在二层吧。”

“我看到有灭火器,是你买来的吧。”

“对,要是起火就糟了。”

只有七平米大小,空空如也的房间里,鲜红色的灭火器很是显眼。灭火器在这里并非必备品。电视正在播报新闻。从俄国舶来的渔船中起获了大量枪支。我所住的小镇在日本北部,离俄国相对来说较近。俄罗斯黑手党牵手日本暴力组织从港口走私枪支的事很有名。

正看着新闻,突然从屋外传来女性的叫声,同时伴着嘈杂的声响。我从房间探出头,只见203室房门大开,住在里面的秋山光着脚站在外面走廊。秋山家里住着母女二人,站在外面的是母亲美代子。

“发生什么事了。”

“啊管理员。”

她一脸委屈地看着我,又露出诧异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里,已经和搬来的女孩子搞上了?”

“才不是。刚才发生什么了?”

“出现了。”

“什么出现了?难道是G?”

她紧张地点了点头。G就是一种满身黑色,长着触角的可怕生物。我们连这种的生物的全名都不敢说,所以一直用罗马名字的第一个字母代替。汤川在我身后一样伸出脑袋,向秋山点头示意后问我,“G是什么东西?”

“汤川回屋里等着。”

我提拉着鞋,顺着铁制走廊来到203室,顺着房门往里瞅。检查了一下洗碗池周围,并没有发现G的踪影,估计已经藏起来了。秋山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苦苦哀求:

“……管理员,你能搞定吗?”

“放心吧!”

恕我直言,她长得实在是很漂亮。

“话说G到底是什么啊,管理员?”

汤川发出慵懒的声音跟到203室,待在我身后观察屋内,秋山随之逃了出去。

“有杀虫剂吗?”

我询问一路逃到铁楼梯旁的秋山。她摇摇头。

“我需要武器,这里的旧杂志能用吗?”

用绳子绑起来的旧杂志摆在玄关内侧。得到秋山的许可,我抽出一本比较大的女性杂志卷成筒,然后深吸一口气展开突袭。我跨进203室,在水泥地上脱掉鞋进了屋。房间中央摆着小矮桌,桌上放着还没有剥好皮的橘子,一旁放着叠好的女童装,应该是女儿秋山伊织穿的。

“这屋里会出现什么?”

汤川站在水泥地上,一脸不明就里的表情。

“G这个东西嘛,就是呢,就是人类的敌人。”

“真是惊心动魄啊,人类的敌人怎么跑到六花庄来了?”

“听说以前这一带并没有,因为它们都撑不过冬天。不过随着社会近代化,很多地方的冬天变暖和了,于是六花庄最终也……”

我举起卷成筒的杂志,不停观察着屋内,但一直没有发现它的踪迹。汤川好像还没察觉出G的真相,我只好无奈得说出这种生物的名称。

“就是蟑螂啊!”

“啊……,蟑……”

看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汤川也知道这种生物。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她也害怕这东西啊,看脸色就知道了。此时,我终于找到了正在蠕动的黑点。

它正趴在墙上,离汤川所站的水泥地近在咫尺,晃动着触角正沿墙爬行。它全身黝黑,实在是很可怕的生物。注意到我惊愕的样子,汤川也朝它所在的位置看了过去。她的脸离G只有三十公分左右,在她眼里看来估计已经到鼻子尖了。

然而下一秒,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首先听到的是汤川急促的尖叫,紧接着只听啪的一声,G的黑色翅膀连接的地方腾起了火光和烟雾,从趴在墙上的G的体内燃起了深红的火焰。火焰化成火球,一眨眼的功夫就把翅膀和触角化为灰烬。几只脚从身上掉落,然而还没落地就立刻烧成了灰。火势并没有扩大,还没来得及扩大G就已经变成灰土。我哑口无言呆若木鸡,所有这一切仅仅耗时一秒。

被G吓得瘫倒的汤川如梦方醒,吃惊地看着我。

“啊,实……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吓着我了。”

这时门外传来秋山试探的声音。

“没事吗?它在里面吗?”

我说不出话来。我忘记了以前说话的态度,询问汤川:

“你干的?”

汤川很难为情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