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点30分
萨姆和勃兰特把车停在宠物医院办公室后面,来到人行横道前。路对面有个带露台的咖啡厅。公路上车来车往,行驶急速,直到交通指示灯由绿转红。
在经历跌宕起伏的一天后。萨姆一想到即将要面临各种问题,就觉得紧张不安,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回答问题总能让她精神紧张。
他俩在一个距离其他桌子稍远的桌旁坐定。
一位女待者拿着菜单走过来。萨姆摇摇头。“只要一杯咖啡,谢谢。”
勃兰特轻哼一声。“只喝咖啡怎么行呢。”他向女待者示意,“我也要咖啡。请再来两份鸡柳凯撒沙拉,和一个蒜蓉面包。”
萨姆盯着他,“要是我不饿呢?”
“太糟糕了。你得补充能量,好好利用拜访史蒂夫的机会。”
她不置可否。
女待者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萨姆低声说谢谢,双手捂着杯子,盯着窗外川流不息的马路。
“嘿,你在听吗?”
萨姆抬头,瞥见勃兰特正盯着她,“不好意思,我刚失神了。”
“你看起来心神不宁,和我说说吧。”
她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拨弄着咖啡勺。“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想跟今天的追尾事件有关?”
“虽然不知道是否有关,但我猜是的。”她叹道,“我能先问你个问题吗?”
“你想知道什么?”他猛喝一大口咖啡,然后看着她。
她撅起嘴,“问题是,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
他们对面桌坐着一个五口之家,悠闲自得地喝着冷饮。萨姆看着他们平常普通的动作,不由心生羡慕。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生活,而且将来可能也体验不到,除非她能了结眼前的事。
她嘟起嘴,拿起咖啡杯啜了一口,“你知道多少我的过往?”
“从你第一天走进警局,我桌面上就有一份你的基本档案。在获得你的指纹和DNA信息后,我对你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他拨弄着糖包。“我知道你几年前遭遇一次严重的车祸。我也知道你在精神病院疗养过一段时间。”
她闭上眼睛,低下了头。
“我还知道你过去协助警方。但有时,你所提供的帮助反而成了阻碍。”他把手伸过桌面,握住她的手。“我知道在你上大学时,你的好朋友被谋杀了。你去警局协助办案,想方设法只为抓获杀手。”
“露西。”她喃喃自语。脑海中涌现出一幅画面。露西面带微笑,手里拿着造型奇特,图案怪异的咖啡杯。为了淘中意的杯子,她当时流连于各种古董店。她性格外向,对人关心体贴,但却和其他受害者一样,命丧黄泉。“你错了,我去警局是想看看是否能够提供帮助。我以为自己找到了推动案情进展的线索,然后露西就遇害了。你看,她因我而死。那个杀手发现我协助警察后,就来追杀我。却错杀了她。”内疚撕扯她的心灵。记忆的重担让她的头埋得更低。她开始抽噎。“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们中的任何一位。”
“所以,你逃开了。逃离学业,逃离朋友,甚至逃离整个社会。”
这种指责像一把利刃一般刺痛了她。“这么说不公平,”她低声反驳。“我努力帮助那些女人,做不到时,我也很伤心。”
勃兰特温柔地握紧她的手,拇指滑过她手掌娇嫩的皮肤。萨姆看着他轻缓的动作,陶醉于他的温柔。“你知道吗?那就是我每一天所做的事。那么多人需要帮助,而我却无能为力。虽然我有时也曾帮过一些人成功逃生,但我不能因为没有十足把握就放弃。竭尽全力挽救我所能挽救的人,这点至关重要。”
她抬起头,迎上他刚劲有力的目光。“我不会完全放弃,而会再次尝试。当几个孩子走丢时,我发现自己对于别人的呼救无法视而不见。特别是当我认为自己可以提供帮助时。”
“那你帮到忙了吗?”
她笑逐颜开,内心的希望之光显露无疑。“是的,我发现有个小女孩丢了,于是及时解救了她。”
他咧嘴一笑,“感觉很好,对吧?”
那道内心的光越来越强烈。“是的。”她的笑容突然暗淡下来,然后隐去,“后来,又一个小孩被杀了,有人再次怀疑我,接着情况变得很难堪。”
勃兰特点点头,不难想象。一条船沉没之时,其内的老鼠要么团结一致共存亡,要么互相攻击求自保。
她扮了个鬼脸。“尤其是有个警察。他不喜欢通灵异能。我想其他人也或多或少不喜欢通灵异能,但他……他恨我。”她拿起咖啡杯,脸蛋沐浴在杯口冉冉上升的雾气里。
“你就是在担心我可能会发现这些么?”
她嘴角上扬,“是的,有点。如果你和那人聊过,他也许会告诉你所有关于我的负面新闻。”
“说实话,我想我的确和他聊过。”
萨姆心惊胆战,“哦。”她伸手捋了捋额头的卷发,厚重的发辫在阳光下显得沉重又闷热。
“这成问题吗?”他俯身看着她。
她扮个鬼脸,“要是我死了,第一个应该怀疑的就是他。”
勃兰特愣住了,茫然瞪着她,拿着杯子的手还悬在半空,“你是认真的吗?”
她没有回答,回瞪着他。最后,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最后一次会面很不愉快。”她手指抚过脖子。“尽管他痛恨我,他依然相信我的超能力。只不过他想让我的这些能力仅供他使用。我最终离他而去。是的,我逃之夭夭,然后隐姓埋名。这比让那个混蛋控制我的人生强多了。他还威胁说,如果我告诉任何人他就杀了我。”
“但他是一名警察。”
“只是副警而已。而且他还贩卖毒品。”
他目光越过杯子看向她,“你确信?”
她点点头。
“你是说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想把你撞出路面的卡车司机?”
她肩膀低垂,“我不知道。”她几近恸哭,“他对我恨之入骨,而且……”她停了下来,她无法将自己的经历全盘托出。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喉咙则像是灌了铅。她无法相信,过了这么久,这位副警依然具备摧毁自己的能力。毫无疑问,她得放下过去,“我玩消失,是希望他能把我忘记。”
“但是,一旦我打电话给他,他就知道哪里能找到你?”
她再次点头。
他专注地凝视她的脸。萨姆感觉周身燥热,但非由于阳光过强。
他持续搅动杯子,直到萨姆伸过手来停下了他的动作。“走,去买第二杯,这样才有东西可搅。”与此同时,她拿起自己的咖啡杯,轻松感慢慢传遍四肢。她觉得很欣慰,因为有人和她共担重担,也因为她从此不再孤单。
她嘴角泛起微笑。“你还要再来一杯吗?”
“不,要去史蒂夫家的话我们得赶紧出发了。”
勃兰特看了眼手表,“我们往外走吧,路上再聊。”
“好。”她低声回答。
“你会没事的,我们会把这事弄明白。”
他们穿过马路来到他的卡车前。他走到她跟前,帮她打开车门,然后走到另一侧驾驶座那里。虽然已是老旧的礼节,但这个小动作确让她无比受用。
上车时的情景却大相径庭。她的车小巧玲珑,而他的车则硕大无朋,轮胎很高,但却没有脚踏板。对于六英尺高的他来说恰到好处,而她仅仅五英尺四英寸,她费劲地爬上座位,一阵手忙脚乱,总算关了车门,坐定。勃兰特没有来帮忙,侧过脸看着她,此时正努力憋着笑。
萨姆气喘吁吁,拒绝再看他。
汽车驶过城镇的欢迎牌后,她试图打破沉默,“你认识史蒂夫多久了?”
勃兰特快速瞥她一眼,“至今为止快十年。”
听到这话她挑起了眉毛,“这么久,他和你年龄相仿吗?”
这个问题让他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他的年龄。我觉着他大概三十五、六岁。再说了,自我们初次见面以来,他看起来一直那么年轻。”
这种情况下年纪大点反而更好。萨姆希望他经验丰富,能应对通灵体验所带来的种种不适。她需要和某个已经把通灵这事搞得一清二楚的人聊聊。
勃兰特往左打方向盘,驶离高速路。驱车来到乡村。四周静谧无声。路的左边万木吐翠,右边则山峦起伏。风景如画,这倒是出她的意料之外。
“再过几英里就到他那儿了。”
她点头,“他更喜欢离群索居,就像我一样。”
“是的,”勃兰特哼了一声,“斯蒂夫很特别。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他。”
她抿起嘴,思考着这个问题。某种程度上,这种说法同样适用于自己。不过,最好是按兵不动,先搞清这对勃兰特意味着什么。也许,她还能以此了解他对自己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