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点34分
伊琳娜看了他一眼,“我还没好呢。走开点。”
勃兰特的目光掠过她,从桌上拿起那张放在她身边的图片,“这也是你画的吗?”
伊琳娜一边画一边匆匆瞥了一眼,“没错。这是我们的首张草图。”
在勃兰特强烈的目光下,萨姆身子往下滑得越来越低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有时会采取这种方式。先绘出强烈的视觉效果,这样有助于把握细节。怎么了?”伊琳娜向他皱了皱眉。
勃兰特没有回答。他研究着那副简图,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无法具体道明。细节描述令人毛骨悚然。天,她真棒。他内心涌起一阵寒意,这个对他的队友的帮助肯定非同小可。任何人都可以指出三种可能——要么她是一位天赋异禀的通灵者,或者有着扭曲而神奇的想象力,要么她亲自去过现场。他很清楚凯文会选哪个。
他端详着没精打采坐在椅子里的萨姆。她闭着眼躺在那,眼睛下方的黑眼圈清晰可见,她的皮肤几乎呈半透明,明显她累坏了。
这幅画让他心神不宁。伊琳娜手法很棒,在这幅作品上她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怕的细节让它栩栩如生——看上去更为可怖。事实上,这幅画简直接近完美。扔到一边的床单,以惊人的精确度描绘着暴力的图景。床垫上的血泊,床头柜上被推翻的床头灯,加深了一桩可怕罪案的印象。她简直鲜活地再现了谋杀案现场。
他温和地问她。“萨姆——你可以具体到这种程度么?”他故作镇定,“是你告诉伊琳娜血怎么滴到床垫上,床头灯怎么被推翻的吗?”
萨姆双手举过头顶,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床单被扔得到处都是,血也流的很多。我觉得床头灯被推翻了,因为光是从地板上传过来的。但整体布局细节都是伊琳娜自己画的。”
“你知道这么详细的细节会让其他侦探很困扰吧?”
萨姆猛地站起来,盯着他,“困扰,为什么?”
勃兰特在她身边拿了把椅子,把素描画放下,“他们会说画这幅画的人亲自去过那里,而不是附身在别人身上。因为如果你只能透过受害者的视野看,你不会看到那么多的细节。”
萨姆瞥向一旁聆听的伊琳娜,“我给了她一些细节,然后她凭借自己在这行多年的经验完成了剩下的部分。但你别搞错了,那张图……”她再次把纸塞进他手里,“来自我的一个幻象。”她捋了捋头发,“对不起,或许我今早反应过头了。”她转身面向伊琳娜,伊琳娜还在工作,飞速地用铅笔勾勒着形状,让一个个细节跃然纸上。
诺大的房间里依旧安静。勃兰特知道很多人都在关注他们。他清了清嗓子,往伊琳娜那里看了眼,她还在埋着头努力画着。
“我不是想要暗示什么。但对于任何不理解你的能力的人,这些……这些东西看起来有点奇怪,他们会对此有疑问的。”
她点点头,别过脸去不看他。
“勃兰特,约翰森队长想要见你。”
该死。他回过头看到了亚当,亚当朝着队长的方向歪了歪头。勃兰特摇了摇头,向萨姆走过去。
亚当扮了个鬼脸,“我说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
太棒了。警察更愿意与那些他们能看到,听到,触摸到的东西打交道。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今天要把萨姆叫过去。他们就是为了拿到这些图,希望可以从萨姆的通灵幻象中提取出更多细节。
“队长现在就要见你,你得把这些画带上。”
勃兰特四下环顾着房间,发现所有人都突然忙了起来——而且都默默低着头。他看向低着头的萨姆,“别害怕。我会和他谈的,一切都会好的,我保证。”
她的眼神流露出不信任。
他沮丧地拿着图,大步走过亚当身边,来到约翰森队长的办公室。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感到极为尴尬。他重重敲了敲那扇紧闭的门。
“请进。”
勃兰特推开门,走了进去。天空的阴影已经舒展开了,波特兰市上空涌起了厚厚的乌云。气势恢宏的警局大楼坐落于延伸至天际线的高楼大厦之间,外面一派繁忙景象,勃兰特第一次如此希望能够到外面透透气。
“坐吧。”
“我还是站着好了,长官。”他直直地盯着队长,把画纸递了过去。
“你怎么想?”
勃兰特很惊讶,盯着他默不作声。队长抬头怒视着他,“我觉得她俩做得非常好。”
两人不自然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有补充什么新的线索吗?”
“在这个案子上没有。她们正在着手画下一幅画。”
他点点头。队长仔细检查了一下画的细节,“这张画和罪案现场对得上号吗?”
“我还没机会加以比较呢,但它和我记忆中的差不多。”
队长又点了点头,“史蒂夫·克洛诺斯认识她吗?”
勃兰特被问了个猝不及防。“我还没问他呢。”
队长热切的眼神向他投过来,“或许你应该问问他。凯文认为这女人不可信。事实上,他已经把她设为头号嫌疑人。”
“凯文当然会这么做。”勃兰特无法隐藏对他的厌恶之情,“他还没好好听她讲过话呢。”
“你为什么觉得她掌握着线索呢?”
勃兰特指向那些草图。“那个。”
队长又看了看那些黑白图画,撅起了嘴,“问题是,这幅图是不是太具体了一点?”
“我得把它和罪案现场的照片进行对比。”
队长马上点了点头,“那你去办吧。顺便拿到她的指纹,如果她愿意的话,拿到她的DNA数据。这会洗清她的嫌疑,或者证明她有罪。要么她所言确凿无误,要么她就是嫌疑人。”他把草图交还给他,“你要确保得出定论。”
勃兰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或许应该知道她是主动来这里的,她不该受到猜忌。”
“那就不要像对待嫌疑犯一样对待她。直截了当地问她。如果她是清白的,她不会介意的。”队长露出了一个冷笑,让勃兰特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开始着手处理桌上堆着的文件,明显不再理会勃兰特。“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给我拿到她的指纹和DNA,然后把她带离警局。”
勃兰特把门拉开走出了办公室,然后轻轻关上身后的门。提取指纹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DNA数据可就不那么好办了。
他不得不需要萨姆的配合。
谢天谢地,她仍然全神贯注盯着那些画。他一边观察着她的反应一边问道:“你介意提供一下你的指纹吗,这样我们就可以说服那些反对者,让他们明白你与本案无关。”他敲了敲画纸,以示强调,“正如我刚才说的,有些人会误解你。”他又低声补上一句。
萨姆动也不动。伊琳娜也停下手里的活等了好一会,才又匆匆画了起来。
萨姆又直了直腰。她安静地端详着他,勃兰特又一次觉得有些卑微。这只是警方的惯常做法,并不是一定要这些证据才能将她排除在外。不。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停止那些无端猜忌和含沙射影。但他仍然很愧疚,那种感觉就像是踢到了一只小狗或一只被逼到墙角的小猫。“提取指纹来排除嫌疑人这种做法是很常见的。”
“除非他们亲自去过罪案现场。”她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不安。
勃兰特再次尝试说服她,“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我刚也和队长说过了,但仍有很多人不相信你我的话。”
听到这话萨姆眼神越发犀利了。
“如果你这么做的话,那些把你当做头号犯罪嫌疑人的人就不会说闲话了。”
“不,没用的。”她冷笑道,“虽然它会排除掉我和你档案对号的指纹,但还是有人不会相信,他们会说我当时戴着手套。”
该死。他原本希望她不要那么快就弄清楚这点。
她迅速起身,“我没什么好瞒着的。我来这儿是帮忙的,把我的指纹拿去吧。”她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瘦削的脸绷得紧紧的,带着一丝伤感。
勃兰特讨厌这种感觉,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如果他进一步解释的话,或许会好一点。但时间和地点又不合适。
“对不起。这真的不是最妥善的办法。”
“无所谓。把我的指纹拿去,让我回家吧。”
“好吧。”勃兰特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感到恼怒。她完全有权感到沮丧,甚至难过,但这种厌倦一切的逆来顺受让他感到不悦。既然她已经同意了,他要怎么和她说DNA的事情呢。他犹豫着,想着要如何开口。
她意气消沉地盯着他,“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挠了挠头,“队长希望我们在断案时还能拿到你的DNA数据。”
她闭上眼,身子微微晃动。
“放松。别晕倒在我身上。只是把棉签放到你嘴里提取样本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端详着她苍白的脸,“你吃过东西了吗?”
她眼睛睁开了,双眼就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水潭,“吃了一点。”
“我们赶紧把事办了你就可以去吃午饭了。”
萨姆看了看表。她累坏了。她或许得吃点东西再开车回帕克斯维尔市。然而,现在她只想要一个人在家待着。
“那你快一点,我还得回一趟兽医院。”
他很肯定在兽医院她会得到关爱和支持。他理解她的感受,“顺便说一句,你有打电话给史蒂夫过吗?”
“没有,但我一回家就会和他打电话的。”
他点点头,“这主意或许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