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号,凌晨2点30分

尖叫声在黑暗中回响。萨姆身子扭曲拉扯着,努力想要挣脱那牢牢扼住她的东西。她无法获得自由。在盲目的惊恐中,她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她睁开眼,颤抖着,看到了滴在地板上的鲜血,疼痛与恐惧交织着。鲜血从好几层的印花床单汩汩流下,浸透了放在下面的淡黄色地毯。

“求你了,不……不要再来了。”她脑中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她的胸骨突然猛地一下被击碎了。尖叫声充斥着小房间。萨姆几乎躲都没法躲。袭击者笑了起来。

“好像我会听你的似的,臭婊子。你不就喜欢这样么,一定是的。你一直由着你那窝囊的丈夫揍你。”他那可怕的笑声让她更为害怕了。天呐,他怎么可以嘲笑她?他简直是禽兽。他竟然将自己的快乐强加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她此刻觉得生不如死。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在内心深处,萨姆的意识依旧努力保持清醒,或许是因为他不相宜的乐在其中,或许是因为她对又一场谋杀案的愤怒。不知怎的,她竟然同时感知到了现实和幻象两个世界。她慢慢恢复了知觉,一点又一点地把自己从临死的女人身上抽离出来。现实和幻象两个世界间弥散着团团迷雾,减少了她对那可怜女人疼痛和恐惧的分担。

踉踉跄跄而又漫无目的,萨姆尝试完全脱离出通灵幻象,但一不小心又重新回到了受伤的女人体内。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摇晃,萨姆想要挡下接下来的攻击,但她的右手动弹不了。

“愚蠢的女人。你现在这副表情又有什么用?现在想逃已经太晚了。”雨点般的拳头持续不断地砸下来。肌肉被生生撕裂,骨头被根根击碎,内脏开始渗出血来。那可怜的女人拱起了腰,从床上被高高举起。两个女人都开始尖叫。萨姆头脑内外回荡着越来越响的尖叫声,混杂在逐渐增强的恐惧感中。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鲜血从她嘴角淌下。萨姆不知道是她自己还是受害者在说话。这不重要,说什么都一样。

“因为我就是能啊,婊子。”嘲弄般的笑声在小房间里回响着。

“但……”她喘着气,努力抑制住喉咙深处的呕吐感,“为什么是我?”

“你太弱了,你就该死。而且你和那混蛋在一起。我讨厌他。或许警察会认为是他干的呢。”

“不。”她喘着气,“求你了,不要。”

“太晚了。”

他举起拳头,砸向她的眼窝下方。面骨被震碎了,只发出些许破碎的声音。这种时候永远不会有像白衣骑士那样的救星出现。在场的只有萨姆,但她也束手无策。

透着血雾,萨姆拼尽一切想要带回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她费劲地睁开那只没受伤的眼。那女人的身体浮肿,沾满了血,她几乎无法撑开沉重的眼皮。她忍着眼睑传来的锥心刺痛,慢慢转动眼珠,将目光聚焦于这个场景。那混蛋下了床。他的衬衫和牛仔裤上都溅满了血,他虽身着一身冷黑,但身上的斑斑血迹依旧触目惊心。他戴着手套和丝质面具。还是一样的身高和体型。

一样的能量气场。该死,又是他。至少她觉得就是他。

因为只有一只眼能看,萨姆甚至无法辨别那人是否戴着戒指。房间里的光开始变得越来越暗淡,似乎太阳在迅速落山。也有可能窗帘一直都是拉上的,此时正值午夜时分。

她的视野开始缩小,锁定在杀手脸上。瞳孔也变得越来越小。萨姆明白她的时间几乎要耗尽了。她只能这般痛苦地看着,直到最后一束光亮也缩为一个小点,然后便是永恒的黑暗,谢天谢地。

一切都结束了。

几分钟后,萨姆从自己的房间醒来。头一次,她没有被伤痛压垮。她很愤怒,为受害者及其家人感到痛心。甚至灵魂深处都充斥着暴怒的情绪。那混蛋太嚣张了,不能让他再为所欲为。

恢复了一会后她站了起来,痛感依旧遍及全身,但愤怒给她提供了镇痛剂,助她抵御住疼痛。她内心一阵激动,这一次她在某种程度上始终保持意识清醒。尽管附身于那可怜的女人,她自身的一部分意识仍旧是完整的。

可怜的人啊。萨姆吸了吸鼻子。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当然,他是有动机的——不仅仅是为了消遣作乐。

她又躺下了,回忆着幻象里的细节。杀手这次依旧全副武装,所以看不到脸和戒指。墙是淡色的,天花板是朴素的白色,廉价的床单绣着花纹。还是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现在是早上六点。今天肯定有人会发现那女人吧?她感到颇为沮丧。

她用毯子紧紧裹住自己,伸手去拿电话。但勃兰特警探没有接。她挂断电话,突然变了主意,又重拨了一次,留了一条语音。之后她毫无头绪地坐了下来,然后拨打了警局电话。

五分钟后,她对这一举动感到特别后悔。

“抱歉,女士,你可以再重复一遍吗?”

“你可以让索瑟兰警探回电话给我吗?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怪,但我无法给你提供更多信息了。一个女人被谋杀了。”萨曼莎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以便不流露出沮丧感。回忆细节让她觉得很痛苦。该死,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她呢?

她清了清喉咙,纷扰的情绪似乎堵塞了她的喉咙,“不好意思,你可以帮我传个话吗?”她把电话筒放到另一只耳朵边。

“我会确保他收到你的信息的。”电话那头冷冰冰的声音答道。

“谢谢。”她答道,挂了电话。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二十五分钟后勃兰特打来了电话。

“萨曼莎?”

“对。”她答道,感到一阵欣慰,“是我。”

“有什么事么?”他问道,声音里流露出关切。

萨姆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憋住眼泪。“他又犯案了。”她低语道。

一阵死寂。

她皱着眉头看着电话,几乎可以听到他脑子飞速运转的声音。

“你看到他了么?”

“看到了,但没见到戒指。他一直戴着手套。”回忆依旧清晰。让她不住颤抖起来,“他穿着一身黑,丝质的面具也是黑的。”

“你可以凭什么方式认出他来吗?”

萨姆摇了摇头,然后意识到他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不,不能。我或许可以通过他的体型,举止和行动方式辨别出他。还有他的目光……”萨姆闭上眼,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她讨厌那股渗入肌肤的恐惧感。其中有些恐惧属于那些被害者——而有些在某种程度上属于萨姆。那个杀手是个可怕的恶棍。她又紧紧攥了攥拳头。“虽然无法作为呈堂证供,但如果我再次遇到他的话,我可以认出他的能量气场——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什么意思?”他尖锐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过来。

她身子一僵。“他杀人时感觉很享受。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能量气场,并会随着情绪波动而变化。”她略微顿了顿,“我觉得我或许可以再认出那个能量气场,但也不能打包票。”

“嗯哼。”

萨姆一言不发地等着。

“那你可以和我说说那个受害者吗?”

“说些什么呢?”她稍微放松了下,同时又感到一阵疲惫,她太累了。

“比如说说她住在哪,是独立的房子还是公寓……一些可以助我们更快找到她的线索。”

萨曼莎叹了口气,“当你被袭击时,你不会想‘我是谁谁谁,住在派恩街146号。’那些女人想着怎么才能获救,为什么自己会被盯上,而临死时……”萨姆忍住抽泣。“临死时,”她继续轻声说道,“她们只想到那些她们留在世间的人——她们所爱的人。”在纷繁杂乱的情绪中,她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但可以察觉到他对此是同情的。她也可以听到他匆匆记笔记的声音,“他把她殴打致死。”

“他殴打她?没用刀子?”

“没有,他讨厌受害者的丈夫。她丈夫常殴打她,所以他要把她从她丈夫那夺走。如果这样说得通的话。”

“那杀手做的一切都是说不通的。”

萨姆犹豫了,“还有一件事。她的眼睛受了重伤,几乎很难看清东西。”萨姆苦涩地盯着大大的卧室窗户,雨点敲击着窗玻璃。她还能活着看到下一个晴天,但那可怜的女人再也看不到了。

“还有什么吗?你知道她的名字吗?上次车祸的受害者你就知道她的名字。”

“那次不一样。”暴力血腥的画面从她脑海流过。还有什么可以挖掘的东西吗?“你等一下。”萨姆闭上眼,那些原本被压抑的画面开始涌上脑海。或许那些画面里可以找到有用的东西。拳头,击打,鲜血,尖叫,红色,疼痛,悲恸。萨姆仔细回想着,在纷繁的情绪下寻找着信息,她努力维持意识,疼痛与回忆又将她拉回了恐惧中。那里。那是什么?

一个名字。萨姆努力束缚心中的恶魔,挣扎着回到安全的现实世界,拼命想要回到湖边的小屋。她颤抖着睁开了眼。

她头顶是粉刷得惨白的天花板。

她打了个寒战。在这么一个宁静而正常的地方,怎么会发生那么诡异的事情呢?

“该死,萨姆,回答我呀。”勃兰特的喊叫声透过电话传过来,把她拉回了现实,“你还在吗?见鬼的!”

“勃兰特。”萨姆的声音听起来都不像自己的了,沙哑又粗糙。她说道,“没事,我在呢。”

“刚怎么回事?我的天,你说稍等一会。我还以为你要去拿什么东西呢。”

萨姆皱起了眉,“我去了多久?”

“至少两到三分钟吧。”现在他的声音平静多了。“我差点都要跳上车去你家找你了。天,别再这么吓我了。”

萨姆摇了摇头。那么久?不,不可能。她狐疑地盯着牛奶箱上的塑胶壁钟,那牛奶箱乍一看就像个床头柜。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勃兰特开始斥责她,既然她已经回来了,他明显怒气冲冲。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让你担心的。她丈夫名叫亚历克斯。”

“她丈夫?他是凶手吗?”

“不。”她赶紧解释,“那个杀手想把罪责推脱到她丈夫身上。”

“所以说,那丈夫虐待他妻子?”

“我想是的。”

电话那头的他默默消化着信息。当他再次开口时,他变成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还有一个电话要接,我需要你来警局一趟,做个陈述。十一点怎么样?到时候见。”

萨姆盯着已经挂断的电话,“见鬼,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