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之后的水已经齐胸深。他活到现在从没这么冷过。他踩着沙地,两腿分开,左臂架着李特尔,右手高高举起发光信号球。潮水漫卷在他们身边。
“情况不妙,”李特尔喃喃道,“我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我完了,我受不了了。”
“当年爱尔兰的欧福莱恩太太对主教说过这么句话,”德弗林说,“挺住,孩子,别在这个时候放弃。要是施泰因纳的话,他怎么说?”
“施泰因纳?”海水涌到李特尔的下巴,灌进他的嘴里,呛得他连声咳嗽,“他就直接游过去了。”
德弗林强笑道:“那不就对了嘛,伙计,笑一笑。”他用最大嗓门唱起来,“溪水流过来啊,军装穿起来,沙茨菲尔德的小伙子们骑马冲过来。”
浪头拍在他的头顶上,把他们淹进去。“哦,基督啊,”他想,“完了。”可是当这一波潮水涌过去之后,他还是成功地站起来,右手高高举起信号球,哪怕现在水已经漫上了他的下巴。
终于,图森看到了左舷方向的光亮,立刻跑上舰桥。三分钟以后,鱼雷快艇出现在暗夜当中,有人用手电照亮了他们两个。绳梯扔过来了。四个水手爬下来伸手搀起李特尔·诺依曼。
“小心点儿,”德弗林不耐烦道,“他的情况很糟糕。”
片刻之后等他自己也攀过船舷的栏杆时,已是精疲力尽。柯尼希跪在他身边,给他盖上毯子。“德弗林先生,把这个喝了。”他递过来一个瓶子。
“Cead mile Failte。”德弗林说。
柯尼希贴近他说:“对不起,我不明白。”
“你怎么可能明白呢?这是爱尔兰语,众王的语言。我说的是,‘一千一万个欢迎’。”
柯尼希在夜色中笑了:“很高兴看见你,德弗林先生。真是奇迹。”
“今晚恐怕就这一个了。”
“你确定?”
“棺材盖都差不多盖上了。”
柯尼希站起身:“那我们这就回去。我失陪了。”
少顷之后,鱼雷快艇调转船头,破浪而去。德弗林拔下瓶子上的木塞嗅了嗅。是朗姆酒。这可不是他的口味。但他还是灌了一大口,然后蜷缩在舷侧栏杆旁回头看着陆地。
农庄的卧室里,莫莉霍然惊起,走过去拉开了窗帘。她打开窗子,在雨中探出头去。她的心里无比地得意,因为刚刚她终于倾吐出了心中的沉疴。鱼雷快艇驶出海岬,朝着公海远去了。
普林茨-阿尔布雷希特大道的办公室里,希姆莱仍然对着台灯处理那些永无止尽的文件。罗斯曼敲了敲门,走进来。
“什么事?”希姆莱问。
“抱歉打扰您,领袖阁下。不过我们刚刚从朗茨伏尔特收到消息。雄鹰有难。”
希姆莱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小心地放下钢笔,伸出手来。“我看看。”罗斯曼把电文递给了他。希姆莱通读了一遍电文。一会儿,他抬头说道:“你去跑一趟。”
“是,领袖阁下。”
“带上两个你最信得过的人。立刻飞到朗茨伏尔特,逮捕拉德尔中校。我授你全权处理此事。”
“遵命,领袖阁下。名义是?”
“叛国罪。先用这个。回来之后立即找我报到。”希姆莱拿起钢笔,又开始埋头写字。罗斯曼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