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弗林来到圣母玛利亚及众圣徒教堂的大门口时,四下悄然,只有山毛榉树枝上的白嘴鸦在喧嚣。它们扑啦啦地飞上了天,似乎是对他这个外来客十分不满。他打开门走进教堂。静谧的屋子里,只有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在闷闷地回荡。

烛光摇曳不定。昏暗的小礼拜堂中,圣母似乎漂浮在这片烛光之上,中世纪风格的秀美面庞永远是那么祥和。维里克正跪在圣母像前祷告。德弗林走过来,维里克画了个十字,艰难地站起来,转过身倚住拐杖。他脸色很憔悴——事实上,几乎可以说是形容枯槁,而且明显是遭受着痛苦的折磨。

“您找我。”德弗林说。

“多谢您能过来。”

德弗林默不作声。维里克颤颤巍巍地扶在一张长椅上稳住身形,坐下说道:“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请您不要介意。”

这是德弗林第一次听到他提及自己的身体状况,颇有些出乎意料。在他与维里克的短暂接触当中,他一直有这样一种印象:似乎神父非常忌讳自己的疾患,甚至总是在假装这些疾患根本不曾存在。

“没关系。有什么事吗?”

“咱们开门见山吧,”维里克说,“是关于莫莉的——莫莉·普莱尔。”

“嗯?”德弗林说,“她怎么了?”

“我希望您别再去找她了。”

“你——希望我别再去找她了。”德弗林放声大笑。

维里克的脸白了,眼里闪过不悦:“注意您的态度。”

“噢,对不住啊,神父,”德弗林又端起了他那副爱尔兰乡巴佬做派,戏谑道,“您就放心好啦,我哪敢对您的荣誉有半点儿不尊重啊?”

“离她远点儿。”维里克已经出离愤怒了。

“您介意不介意给我讲讲理由?”

“想知道的话,太多了。比方说,你老得都可以当她爸爸了。”

德弗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大殿里,他抓起帽子一拍大腿,叫道:“老天爷啊,神父,这可是千真万确。可惜我要是早一点儿下手就好了。”

“说话注意点儿,”维里克说,“别忘了你现在身处的是上帝的居所。”他狠狠地攥着拐杖的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你不适合,德弗林。你既不适合她,也不适合这个地方。”

“就因为我没每周找你掏心掏肺一次,也不来做弥撒,不像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是吗?”德弗林说,“不像阿瑟·西摩尔那样是吗?他来祷告的时间准得跟块表似的,每个星期三和星期天肯定来,对不对·所以他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维里克的话说得非常艰难:“阿瑟·西摩尔他很可怜,很不幸。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我一直在尽力帮助他。我们都在帮他。你,作为一个外来的人来说,根本不可能理解这些事情。在这里,我们从来都是互相帮助。”

“在这里你们从来都是一个鼻孔出气,全都一个德行。恐怕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吧。”德弗林怒火阴燃,说道,“你知道那个畜生那天想对莫莉干什么吗?这种事儿他过去干过多少次了,每次都让他得逞。但是有谁哪怕说过一句话吗?”

“这是村子里的事,跟别人无关,”维里克说,“他们知道该怎么对待阿瑟。我们都知道。可是你不知道,那就别多管闲事。”

“你连怎么对待自己怕是都不知道吧。”德弗林轻蔑地说,“瞧瞧你自己吧,只知道自怨自艾的可怜虫。我的父亲,因为他所信仰的东西而投入了战斗,他们把他吊死在绞刑架上,就像吊死一条狗一样。可你呢,你在突尼斯丢掉的到底是什么?一只脚而已吗?”他骤然蹙眉道,“丢的怕是你的自尊心吧。你在害怕,神父,你在害怕对不对?”他兀自点点头,“一定是的,我完全想象得出来你这种人有多么不能承受现实。你无比重视的永远只是你自己而已。”

大滴大滴的汗珠从维里克的脸上淌下,他的眼睛几乎要夺眶而出。“你可以走了。”他嘶声道。

“噢,别急,我会走的。”德弗林说,“既然这些杂碎事情都说完了,我就不会待在这儿了。”

“滚!”维里克痛苦地咆哮道。

“这是上帝的居所,您刚说的,对吧,神父?”德弗林走开了,他的脚步回响在正殿里。他打开门走进门廊时,帕梅拉·维里克正迎面过来。她穿了一件毛衣,宽松的裤子,手里拎着一根马鞭。

她笑着问:“您是德弗林先生吧?”

“我有时会想,”他说,“尤其是像今天这种时候,只要你想找你哥哥,是不是就能在这里面找到他。看起来他需要喝点儿茶,我觉得他挺可怜的。”

她迷茫地皱起眉头,他夸张地效仿着宫廷礼仪虚扶帽檐致意,然后找到自己的摩托车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