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了?”特蕾丝说。
他用刀子将鞋上的泥刮掉,然后回答说:“夜里,我觉得我听到有人在花棚附近活动。我想去确认一下。”
“有什么迹象吗?”
“没有。”
“可能是夏瓦尔,”她说,“我躺了好几个小时没睡,一直在想事情。在这样的夜晚将人赶出去真糟糕。我母亲和我,我们俩在那儿一次又一次不停地祈祷。而他却在外面游荡。念了那么多次‘我们的天父’,”她说,“我无法每次都把关于宽恕的那一节省略掉,否则我母亲会起疑的。”
“在雨中走也要胜过挨枪子啊。”
“我不知道。是这样吗?视情况而定吧,不是吗?当我啐向他的脸时……
他说:“现在都过去了。别去想它。”
“你觉得他找到什么遮风挡雨的地方了吗?他不敢去村子里找。让他在这儿住一宿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她责备他说,“你为什么不跟我提出让他住一宿呢?你没有任何理由恨他呀。”
“最好还是别去想他了吧。你在见到他之前,可没这么急着要原谅他。”
她说:“恨一张你认识的脸可不像恨一张只是你想象出来的脸那么容易。”
他想:如果真是那样,我简直是个傻瓜啊。
“毕竟,”她继续说,“我们比我想的更为相像,想到这一点时,我就无法朝他开枪。这个考验我通不过,就像他没通过一样!”
“噢,如果你是持那种观点的话,”他对她说,“就以我为例吧。在你看来难道我还不够失败吗?”
她抬起头,带着一种可怕的漠然看着他。“是啊,”她说,“没错。我觉得你是这样。米歇尔托他捎了信儿。”
“他是这么说的。”
“我瞧不出他为何要对那件事而不是在大事上说谎。事实上,”她极为轻描淡写地说,“在我看来,他不像是个说谎的人。”
当晚,曼吉欧夫人突然发病;那两只硕大的乳房原来只是一种伪装,在它们的掩盖下,她脆弱的身体已悄然崩溃。请医生已经没用了,何况这年月也没有足够多的大夫能照顾到像布里纳克这么偏僻的角落。神父对于这个患病的女人来说更为重要,而夏洛特为此第一次秘密潜入了圣·让的危险地域。这个天色出门太早了,他在去神父家的路上什么人也没碰着。但在那儿按门铃时,他的心怦怦直跳。他过去跟这位老人很熟:每次夏瓦尔造访圣·让,他都习惯在这栋大房子里进餐。他可不是那种能被一把胡子和脸上那几年岁月的痕迹就敷衍过去的人,夏洛特有一种焦虑和期待相交织的感觉。再次做回自己是多么奇特的感受啊,即便只是在一个人面前。
但是回应他门铃的是个陌生人:一个肤色较深、颇为年轻的男人,透着一种勤劳能干的工匠的莽撞之气。他像管道工将工具打包似的把圣物装进了书包。“地里的路湿吗?”他问。
“是的。”
“那你得等我把橡胶套鞋穿上。”
他走得快,夏洛特很难跟上他的步伐。橡胶套鞋在他前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夏洛特说:“这里原来是有位鲁斯神父吧?”
“他去世了,”年轻牧师边说边大步前行,“去年的事。”他忧郁地补充道:“他掉水里淹死了,”他继续说,“那样死去的教区教士的数量会让你吃惊的。你或许可以把它称为职业风险。”
“他们说他是个好人。”
“要让乡下人满意,”鲁斯神父的继任者语气粗鲁地说,“这并不难。任何一位神父在同一个地方待上四十年,都会是老好人。”听上去他说的每个字仿佛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过其实是他的橡胶套鞋吸着地面的声音。
特蕾丝在门口迎候他们。牧师拎着他的小公文包跟着她上了楼,就是一个随身携带工具的人。他想必是没浪费任何时间;还不过十分钟,他就已经回到门厅,又穿上了他的橡胶套鞋。夏洛特从过道那儿注视着他轻松爽朗而又一本正经的道别。“如果有需要,”他说,“就再叫我来,不过请记住,小姐,尽管我愿意为您效劳,我同时也在为圣·让的所有人效劳。”
“我能得到您的祝福吗,神父?”
“当然。”他像公证人例行公事那样在空中画了个十字就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夏洛特从未感到他们的孤独是如此的彻底。仿佛死亡已经来临,剩下他们来直面这一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