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静静地开出了停车场。经过减速带的时候,她看着后视镜里的警察局抖了抖,最后渐渐消失,就像目送他们出门的管家一样被抛在身后。电台里正在播送轻松的音乐,异常轻柔。
“你可以带我回家。”她说。
尼克盯着路。
“事故是我造成的,你因此感染了,刚刚你还在路上乱逛,差点被撞死。”他说着,车穿过路牌,驶进环岛。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脸也红了。“你肯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你得和我一起回家。你得和我们待在一起,直到痊愈。”
她张着嘴巴想要说点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头很沉。把脑袋摆正已经耗费了她不少的精力。刚刚的几个小时——先是填表,接着他们为了防止伤口感染给她注射了抗生素,后来又有人和她说话,安慰她,让她理智——这一切轮番上演。她感觉自己已经坚持得够久了,今天她的忍耐力尤其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天脑袋里的那些声音也一样疲倦。她已经几个小时没有听见它们的低语了。
转到双向车道的时候,他说:“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走那条路?”
她鼓了鼓腮帮。“嗯,我只是昏了头了,我想。”她继续说道,“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站在银行里——”
“银行?”
“是的,我去那儿是想取一下失业救济金——失业时领的钱。但是遇到了麻烦,我进去的时候,他们告诉我账户被停掉了。我自己也记不得之后的事了。我想之后我就失去了理智。”
“好吧。”尼克说着,踩着油门,继续向前行驶,“所以不是为了海伦?”
斯玛吉眨了眨眼:“海伦?”
“你不是在找海伦吧?”他说,“我想,你知道吗,你当时站在路上,那个地方,正好有些和她有关的东西。接着就发生事故了。我以为你大概是想见她。”
斯玛吉嗫嚅道:“好吧,不是的,和这个没有关系。”她看着他说,“对不起。”
他们开到中间的车道上,跟着一辆载着学生们出游的校车。那些坐在最后的位置上的孩子转过身,透过玻璃打量着他们。一个扎着领结的小男孩正捏着鼻子,透过玻璃,模仿小猪。
“那么她究竟怎么样了?”斯玛吉问,“我是说海伦?”
这个词生硬极了,几乎是从她的嘴巴里挤出来的——像一只瓶塞猛地拔了出来。
尼克有些抗拒。“噢,你知道的,还是老样子。”他继续说,“到现在一点起色都没有。早些时候,他们还以为她的情况在转好,但这些日子她几乎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好几个星期了。她偶尔会咕哝一下,或者猛地一抽,但她脸上还是只有那几个表情。有的时候,你看着她,她会很快躲闪开,你几乎以为她回来了。但是她根本没有醒过来,根本没有。”
他转过脸,和她四目相接,而她却看着其他地方。
“但是,无论如何,”他说着,清了清嗓子,“你,还有钱的事——失业救济金的事,是吗?也……很重要。”
她耸了耸肩。
“是的,它弄得我焦头烂额。”
一辆轿车突然插进他们和校车中间,尼克不得不踩了下刹车。
“蠢货!”他大声喊着,但还是很温和,她吃了一惊。
“对不起。”他小声嘀咕着,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他们不能这样甩手不管,对不对?”
“你说什么?”
“不发钱吗?他们不能把账户停了,像现在这样。”
她吸了吸鼻子:“但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但你和他们沟通的时候,一定要说明情况——”
“噢,是的。”斯玛吉说着,点了点头,“当然。他们一定要了解情况。如果我运气好,大概六个星期之内,他们就会处理好。”
“六个星期!”尼克说,“欺人太甚了。你这段日子怎么办呢?”
她耸了耸肩:“我想我只能靠其他的积蓄了。”
但他没意识到她在自嘲。
“六个星期。”他又重复道,摇了摇头,“对某些人来说可不好过。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孩子该怎么办?”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感觉踢到了什么。她低下头,看见了一只芭比娃娃。她弯下腰,把娃娃捡了起来。
“哦,对不起。这是海洛伊斯的。”尼克说,“我们一直在找它。”
“所以你们现在有孩子了?”斯玛吉说着,看着芭比娃娃过分完美的身材,“你和海伦。”
她感到一阵恐慌,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两个女孩在草地上奔跑,辫子一甩一甩的。她把手指插进门扶手里,努力平复呼吸。
“是的。”尼克说。他顿了顿。“只有一个。海洛伊斯。她六岁了。玛格丽特一直很乐意帮忙,这些事发生后,一直在照顾她。”
解脱的感觉向斯玛吉袭来,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耳膜,以至于她没能立刻明白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没有意识到玛格丽特指的就是妈妈。
最后她终于明白了,嘴巴像鱼嘴一样张开又合上了。一想到妈妈变得乐于助人,扮演起外婆的角色,她就心烦意乱。她一点都不信。在她的印象里,妈妈应该和她最后一次见到她一样震惊: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头发梳得像云朵一样,目送警察开车把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