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知道,这位女士叫黛安娜·蕾瑟比。她是一位寡妇,膝下无子,加上腰缠万贯又性好冒险,因此和我一样,放纵于满足自我,心肠也一样硬,虽然相比起来规模大得多。一八九二年的那个夏天,她将满三十八岁——比现在的我年轻,虽然对当时二十二岁的我来说,她似乎很老。我认为她的婚姻毫无爱情可言,因为她既没戴婚戒,也没戴丧戒,豪宅里没有房间摆着蕾瑟比先生的照片。我从未追问他的事,她也从未过问我的过去。她重新创造了我,过去的黑暗时光便视为无物。

既然我们已经谈妥彼此的交易,那些日子我当然也得视为无物。在我进入她家的第一个激烈早晨,她要我亲吻她,接着沐浴、穿回卫兵制服。当我穿衣时,她站在一旁观察我。她说:“该替你买些新衣服。这一件虽然很迷人,却穿不了太久。我得派霍柏太太去趟服饰店。”

我扣上裤扣,将吊带拉过双臂,“我家里还有其他服装。”

“但你会得到新衣。”

我皱起眉头,“当然,但是——我必须取回我的东西。我不能把它们丢着不管。”

“我可以派人去取。”

我穿上外套。“我欠房东太太一个月的房租。”

“我会送钱给她。我该送上多少钱?一镑?两镑?”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使我重新了解我遭逢的改变有多巨大,而我第一次想到,我该去看看弥尔恩太太和葛丽丝。我不能差遣男仆送上一封信和房租,就逃避我应尽的责任——我能这么做吗?我知道不能。

我说:“我得自己去,你知道的,我想和朋友道别。”

她挑起一边眉毛,“就这么办。今天下午我会叫先令驾马车。”

“我可以自己搭电车……”

“我要派先令去。”她走向我,将卫兵帽戴在我头上,抚摸我猩红色制服的肩头位置。“我想你可能会调皮到离开我,我得确保你很快就会回来!”

我前往格林街的道别完全和我所认定的一样阴郁。我实在承受不了将马车停在弥尔恩太太家正门,因此我要求先令先生——黛安娜的沉默车夫——在珀西圆环放我下车,并在那里等我。因此,当我用钥匙开门时,就像是刚逛完街或闲荡完,我之前也常这么做。除了失踪这件事,没什么能暗示弥尔恩太太和葛丽丝我遭逢的命运骤变。我非常轻柔地关门,葛丽丝想必还是听见了,因为我听见她在房里大叫了一声:“南茜!”随即蹦蹦跳跳地从楼梯下来,给我一个足以窒息的激烈拥抱。她母亲随即跟着来到楼梯口。

弥尔恩太太叫:“我的心肝!你回来了,感谢老天!我们一直傻傻地想着你可能会去哪里,对不对,甜心?葛丽丝急得半死,真是可怜的孩子。我对她说:‘别担心南茜,女儿,南茜会找到一些朋友收留她,她可能错过最后一班回家的车,在某间寄宿公寓里过夜。明天南茜就会平安回来,你等着看好了。’”她一面说,一面缓慢下楼,直到我们面对面。她怀着真挚的感情注视我,但我认为她的话中带有一丝责备的意味。我甚至对非得告诉她的事感到羞愧——却也有点愤恨。我不是她女儿,也不是葛丽丝的情人。我告诉自己,除了房租以外,我对她们无所亏欠。

我小心地离开葛丽丝身边,对她母亲点头。我说:“你说得对,我确实遇见了一位朋友,一位很久没见的老朋友。能遇见她真是天大的惊喜!她住在基尔本,这么晚回家实在太远了。”这个故事对我来说很虚伪,弥尔恩太太却似乎对此满心欢喜。

“看吧,葛丽丝,我怎么对你说的?快把茶壶摆上,我敢说南茜想喝点茶。”她再度对我微笑,葛丽丝服从地踏着笨重的步伐前去煮茶。

我开口:“事实是,弥尔恩太太,我的这位朋友,她有些状况,她室友上周搬走了,”——弥尔恩太太稍稍停止,接着又稳定地迈步——“她找不到别人同住,付不起所有房租,她只在一家制帽店兼差,真是可怜……”我们来到了客厅。弥尔恩太太转身面对我,双眼满是疑惑。

她有感而发地说:“真可惜,这年头好房客总是难寻,我能够了解。我之前告诉过你,所以我和葛丽丝一直很高兴有你陪我们。为什么,南茜,你要离开我们——”这对我来说,似乎是最糟的方式,告诉她我要离开,然而我还是得说。

我轻声说道:“哦,快别这么说,弥尔恩太太!你也明白,我很抱歉说要离开你们。我朋友问过我,我说我会替代搬走的那位女孩——只是为了帮她,你知道的……”我的声音变得尖锐。弥尔恩太太脸色阴沉,倒在一张椅子上,一只手放在喉咙上。

“喔,南茜……”

“别这样,别这样,千万别这样!天晓得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房客,你很快就会找到另一位好女孩取代我。”我说,试图让她高兴一点。

“我不是为自己着想,是为了葛丽丝。你一直都和她处得很好,南茜,没多少人会和你一样了解她,没多少人和你一样,为了她的一些小事而麻烦自己。”她说。

我知情达理地说:“我会回来探望你们,而葛丽丝——”当我说出口时,咽了口口水,因为我知道黛安娜宁静优雅的豪宅不可能欢迎葛丽丝——“葛丽丝可以来探望我。情况不会太糟的。”

弥尔恩太太说:“是钱的问题吗,南茜?我知道你不太有——”我说:“不,不是钱的问题,的确——”我想起口袋里的钱币:一镑钱币,黛安娜亲手放在我的口袋里。这笔金钱不但超过我积欠的房租,还可让我多住两周。我将钱拿出来给弥尔恩太太,她却只是忧愁地注视钱币,并未接过去,我尴尬地走向壁炉,将钱轻轻放在那里。

室内一阵沉默,仅飘荡着弥尔恩太太的叹息声。

我咳嗽一声,“喔,我该带东西离开了……”

“什么!你今天就要离开?这么快就要走了?”

“我这么答应朋友。”我说,试着借语气暗示一切全是朋友的错。

“最起码留下来喝点茶?”

想到我们会有一场多阴郁的茶会,弥尔恩太太极度失望,葛丽丝一定会哭,甚至更严重,让我自责难过。我咬着嘴唇。

“还是不要好了。”我说。

弥尔恩太太坐直身子,嘴唇缩在一起,缓慢地摇着头。“这会伤了我可怜女儿的心。”

她的口气里有一种无情,比悲伤更令人害怕,也更令人羞愧。我再次发现自己有些被激怒。我说出一些糟糕的玩笑话,传来拖足而行的声音,葛丽丝出现。“茶热了!”她叫道,完全不疑有它。我无法忍受。我对她微笑,盲目地朝她母亲点头,随即离开。“喔,妈,怎么了?”她的声音随着弥尔恩太太的低语声,追着我上楼梯。过了一会儿,我回到房间,紧紧关上身后的门。

我拥有的一小部分零碎物品,只需片刻便能装入水手袋和弥尔恩太太给我的袋子里。我将被单整齐折好,放在床垫末端,并在开启的窗户前抖动毯子。我取下先前钉在墙上的几张小照片,丢入火炉焚烧。我的盥洗用具,包括一块裂开的黄肥皂、一瓶用了一半的牙粉、一管熏衣草味的面霜,都塞进储物盒。我只带了牙刷与发油,我把这些东西,加上一罐未开的香烟和一片巧克力放进袋里——我犹豫了一下,又将巧克力拿出来放在壁炉上,希望葛丽丝会看到。半小时后,房间看起来就和我刚搬进来时一样,除了壁纸上有一些我钉照片的针孔,以及有次看杂志睡着时,倾倒的蜡烛让床边的壁橱留下焦痕,房里丝毫没有我住过的迹象。这种想法十分伤感,然而我不难过。我没有走向窗户,在那里多愁善感地往外望最后一次。我没有检查抽屉、捡拾床底的东西,或是拿椅子的座垫。就算我带去任何东西,黛安娜都会换成更好的。

楼下一片寂静,我到客厅时,发现门是关上的。我敲敲门,扭转把手,心脏怦怦跳动。弥尔恩太太坐在桌子前,也就是刚才我离开时,她所坐的位置。她没刚才那么伤心,却仍一脸肃穆。拖盘上的茶壶摆着原封不动的冷茶,茶杯摆在旁边的碟子上。葛丽丝僵硬而笔直地坐在沙发上,别过脸去,目光坚毅——我想,是视而不见地——盯着窗外的景色。我原本以为她会因为我搬走的消息哭泣,这个消息却似乎激怒了她。她的双唇紧闭,毫无血色。

最起码,弥尔恩太太应该妥协了我的离去,因为她对我说话时,带着浅浅的微笑。“我怕葛丽丝控制不了自己,你要搬走的消息使她非常不高兴。我告诉她,你会来看我们,但是,喔,她就是这样的硬脾气。”

“硬脾气?”我装出惊讶的口吻,“我们的葛丽丝不会吧?”我朝她上前一步伸出手。她像是突然喊叫般推开我,拖着步伐走向最远的一张沙发,头始终保持不自然的僵硬角度。她从来没有对我流露出如此不悦的态度。我接下来对她说的是真心话。

“喔,千万别这样,葛丽丝,你能不能在我走之前,对我说句话,或亲我一下?能不能和我握手?我会想你的,不希望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分开,毕竟我们在一起时很愉快。”我持续以这种半恳求、半责备的方式对她说话,直到弥尔恩太太起身触摸我的肩膀轻声说:“还是让她一个人静静好了,南茜,赶快上路吧。改天再回来看她,我敢保证到时她就没事了。”

因此,最后我在未和葛丽丝亲吻道别的情况下离开。弥尔恩太太陪我到前门,我们尴尬地站在《世界之光》和那幅蓝色的神祉前,她的双手交叠于胸前,我则双手提袋,仍旧穿着猩红色的衣服。

“我很抱歉,弥尔恩太太,这一切事出突然。”我试图道歉,但她阻止我说下去。

“没关系,亲爱的,你得走你自己的路。”她实在太和善了,因而无法一直硬着心肠。我说已将房间整理干净,还会寄给她地址(但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最后我说她是全城最好的房东太太,假如下一位女房客不欣赏她,我一定会亲自找出原因。

她真诚地微笑,最后彼此互拥。不过,当我们分开时,我能感到有些事正在困扰她。当我踏上步伐,做最后的道别时,她开口了。

“南茜,希望你别介意我问,但是——你的这位朋友,是女的吗?”

我哼了一声,“喔,弥尔恩太太!你真的认为?你真的认为我会——”她想说的是:穿长裤、留短发的我,会和一个男人成家?她脸红了。

“我只是认为,这年头一个女孩子家很容易便会被某个男人看上。你搬得那么突然,所以以为你让某位男士对你做出一堆承诺。我想知道得清楚一点。”

当我想到她的猜测有多接近事实,却又大为不同时,我的笑声显得有些虚假。

我将袋子抓得更紧。我告诉弥尔恩太太,我要去王十子路搭车,那正是我和黛安娜的车夫会合的方向。大受震惊的弥尔恩太太一直没有流泪,如今却开始泛着泪光。当我缓慢地走在格林街上时,她一直停留在台阶上。“亲爱的,别忘了我们!”她大喊,我转身挥手。客厅的窗口出现了一个身影。是葛丽丝!她无法谅解地望着我离开。我加大挥手的弧度,抓起帽子向她挥舞。在断裂的栏杆上翻筋斗的两名男孩停下来,戏谑地向我敬礼。我猜他们以为我是军人,正要回去销假,弥尔恩太太是我老泪纵横、白发苍苍的老母亲,葛丽丝无疑地便成了我的妹妹或妻子。尽管我不断对葛丽丝挥手还有抛飞吻,她却不做任何响应,只是站着将头手贴在窗户上,苍白的额头中央和每根迟钝的手指都压出了一圈更白的圈圈。最后我放慢挥手的速度,缓缓放下手来。

“她不太爱你。”其中一名男孩说,当我的视线从他那里转回房子时,弥尔恩太太已经离开了。然而葛丽丝,依然站着观看。她的目光如雪花石般冷漠坚硬,亦如别针般锐利,直追我到王十字路的转角。即使爬上珀西圆环的陡坡,格林街的窗户完全被遮盖住,我背上的肉似乎仍能感到刺痛与忧虑。直到我坐进黛安娜暗黑的马车,关上车门时,我才感到自在,再次巩固通往新生的道路。

就在那时,我想起另一笔尚未偿还的旧帐。马车沿着尤斯顿路行驶,接近爵德街转角,而我突然想起立下的约定,和我的新朋友弗洛伦斯碰面。那是星期五的约定,我发现就是今天。我曾说六点整会在酒馆门口和她见面,我想现在一定早就过了六点……正当我想着这些事时,马车在车阵中减缓速度,我看见她站在沿街稍远处等我。马车变得更慢,透过车窗窗帘,我能清楚地看到她皱眉东张西望,低头看着挂在胸前的表,又伸出一只手拉着一绺卷发。我猜她的脸非常朴实和善。我忽然有股冲动,想拉开车门,沿街跑到她身边。我想:至少我能叫车夫停下马车,对她说些抱歉的话……在我焦急且犹豫不决之际,交通变得顺畅,马车开始疾驶,不一会儿,爵德街与朴实和善的弗洛伦斯便远远地在我身后。那时我无法要求难以亲近的先令先生调头,尽管今天下午,我是他的女主人。再者,我该对她说什么?我想自己再也无法自由地和她见面,我也不指望她会来黛安娜家看我。我并未现身,我想她会感到惊讶与不悦,成为当天第三位因我失望的女人。我感到很抱歉——但是,仔细思考一番后,愧疚感几近消失。我一点也不感到抱歉。

当我回到幸福地后——这是我的女主人为家园的街区所取的名字——便有礼物等着我。我在楼上的一间起居室找到黛安娜,她洗了澡,换过衣服,还将头发绑成辫子,用发夹仔细别好。她看起来很美,穿一件灰色与深红色相间的衣服,她的腰身纤细,背脊直挺。我想起前一晚我摸索过的衬边和衣结,现在在她平滑的紧身胸衣遮蔽下,完全看不见这些东西的迹象。想到那些看不见的亚麻衬衣和紧身褡,那些曾由一位女仆稳定的手指所系上并遮起的衣服,我猜稍后自己会以颤抖的手指探索着解开,着实相当刺激。我走向黛安娜,双手放在她身上,用力吻她的唇,直到她露出笑容。我醒来时又累又痛,在格林街时又感到很悲伤,不过现在我不难过——而是全身柔软温热。倘若我有阳具,一定会开始抽动。我们拥抱了一两分钟,她退开牵我的手。“跟我来,我已经替你准备好房间。”

得知不会和黛安娜同房,起初让我有点不悦,不过持续不了太久。我们沿着走廊走了点距离,她带我去的房间几乎和她的卧房一样气派,也相当华丽。房间的墙壁没挂东西,漆成鲜奶油白的颜色,地毯是金色的,屏风和床架以竹子制成。除此之外,梳妆台摆满了东西——一只玳瑁烟匣、一对刷子和发梳、一只象牙扣钩,以及各种油膏和香水瓶罐。床边有扇门通往一个很深的低矮房间,里面有件暗红色丝质睡衣悬挂在一只木质衣架上,与黛安娜的绿色睡衣配对,还挂着一套她允诺的西装,是一套俊美的灰绒西装,属于垂坠的质地,十分美丽。西装旁边有一组抽屉,标示着袖扣、领结、硬领和领扣,都装得满满的。还有一排架子,标示着亚麻织物,上面是成叠的白麻布衬衫。

我打量着一切,非常用力地亲吻黛安娜——我必须承认,心里有点希望她能闭上眼,使她无法看见我的赞叹。她离开后,我快乐地在金色地毯上跳舞。我拿起西装、一件衬衫、一个硬领,以及一个领结,将它们全都放在床上,按照顺序排列整齐。我又开始跳舞,将从弥尔恩太太家带来的袋子拿到衣帽间,任由袋口敞开,随意丢在最偏远的角落。

我穿西装前往晚餐,我知道,这套西装穿在我身上非常好看。黛安娜却说剪裁不太精确,要霍柏太太明天替我量身,再将尺码送去给裁缝。我认为她对管家信赖有加,霍柏太太离开我们时——和午餐时一样,她为我们的盘子和玻璃杯装满食物与饮料,严肃地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我认为如此)随侍在侧,直到被吩咐离开——我这么告诉黛安娜。她哈哈大笑。

“那是有秘诀的,你猜得出来吗?”她说。

“我猜你每周付她很多钱。”

“或许是吧。不过,你没发现霍柏太太端你的汤时,一直盯着你瞧吗?她的口水都要流进你的盘子里了!”

“你该不会要说——你该不会要说——她就像——像我们一样?”

她点点头,“当然是。至于小布莱克——是我带她从感化院出来,可怜的孩子。她因为玷污一名女仆而被送进那里……”

她又大笑,我大为惊讶。她倾身向我,用她的餐巾从我脸上拭去一滴肉汁。

薄肉片和甜面包送了上来,都十分精致。我规律地吃着,和吃早餐的时候一样。黛安娜酒喝得比饭吃得多,烟抽得比酒喝得多,观看的时候又比烟抽得多。有关仆人的对话结束后,我们陷入沉默:我发现自己说的许多话都使她的嘴角和眉毛产生某种抽动,好像我的话取悦了她。最后我不再开口,她也不发一语,直到仅剩煤气灯的低沉嘶嘶声、壁炉上时钟的规律滴答声,以及我的刀叉碰触盘子的铿锵声。我不由自主地想着和葛丽丝和弥尔恩太太一起在格林街时的快乐晚餐。我想着可能会和弗洛伦斯在爵德街共进的晚餐。之后我吃完晚餐,黛安娜扔给我一根她的玫瑰色香烟,当我抽得头晕目眩时,她走过来吻我,我才想起彼此几乎没花多少时间交谈。

那晚我们的缠绵比之前来得慵懒——几乎可说是温柔。然而,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她却紧抓我的肩膀,让我从困梦中惊醒,当时我的身体感到愉悦的满足,与她四肢交缠。对我来说,今天上了许多课,现在来的则是最后的课程。

“你可以下去了,南茜,今晚我想一个人睡。”黛安娜以和我先前听见她对女仆和霍柏太太同样的语气说道。

这是她第一次把我当成仆人般说话,她的话语驱散了徘徊于我肢体上的梦境余温。我一声不吭地离开,沿着走廊走到那个白色的房间,到我冰冷的床摆放的地方。我喜欢她的吻,更喜欢她送的礼物,为了要留下这些礼物,我必须服从——那就照她的话做吧。我习于在苏活区以一镑的代价服侍男士,在这样的情况下服从这样的女士,似乎也只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