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辛的果园是一三四九年栽种的。一年之后,大部分树都长了起来,繁茂的枝叶散乱地伸展着。有两三棵还在挣扎着成长,只有一棵是彻底死掉了。他并没有指望有哪棵树很快结果,可是到了七月,有一株幼树出他意料地结出了十多个小小的深绿色的梨,虽说个头很小,硬得像石子,却肯定到秋天就能成熟。

一个礼拜天的下午,他把这些小梨指给洛拉看,小姑娘却拒不相信它们会长成她爱吃的香甜多汁的果子。她觉得——或者假装觉得——他又在逗她玩。当他问她,她想象中成熟的梨从哪儿来的,她责难地看着他,说:“市场啊,真傻!”

他想,有一天她也会成熟的,虽然还难以想象她瘦骨嶙峋的身体会丰满起来长成妇女的柔软轮廓。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给他生外孙。她现在五岁,所以那一天也就是十多年之后了。

他一心想着成熟的事,看到菲莉帕穿过花园向他走来,当时便感到她的乳房真是太浑圆丰满了。大白天她来找他很不寻常,他想不出是什么原因把她带到这里。为了怕别人看见,他只文雅地吻了她的面颊,就像是夫兄给弟妹的那样,不会引起议论的。

她神情很烦,他意识到,这几天来她一直比平素要含蓄多思。她在草地上坐到他身边后,他说:“你有心思?”

“我从来不善于委婉地说出什么消息,”她说,“我怀孕了。”

“好上帝啊!”他惊得都没控制自己的反应,“真没想到,因为你告诉我……”

“我知道。我肯定自己年龄太大了。我的月经周期不正常已经有两三年了,后来干脆彻底停了——我这么以为的。可是我现在早晨呕吐,而且我的乳头还胀疼。”

“你走进花园时我注意到你的乳房了。但是,你确实能肯定吗?”

“我先前怀过六次孕了——三个孩子和三次流产——我知道那种感觉。绝对没有疑问。”

他笑了。“好啊,我们就要有孩子了。”

她没有跟着笑。“别高兴。你还没想透全部含义。我是夏陵伯爵的夫人。我从十月份起就没有和他睡过,从二月份起就和他分居了,可是在七月份我却有了两个月或者最多三个月的身孕。他和全世界的人都会明白,这孩子不是他的,夏陵的伯爵夫人犯下了通奸罪。”

“可他不致……”

“杀死我?他已经杀死了蒂莉,是不是?”

“噢,我的上帝。是啊,他杀了她。可是……”

“而若是他杀了我,也就杀了我的孩子。”

梅尔辛想说这不可能,拉尔夫不致做这样的事——不过他也知道另一种可能。

“我得决定怎么办。”菲莉帕说。

“我认为你不该吃药来堕胎——那太危险了。”

“我不会吃药的。”

“那么说你想要这孩子了?”

“是的。可是又该怎么办呢?”

“要不你就待在女修道院,偷着养这孩子?那地方有的是瘟疫造成的孤儿。”

“可保不了密的是母爱。人人都会知道这孩子是我特别关爱的。之后拉尔夫就会发现了。”

“你说得对。”

“我可以一走了之——从这里消失。到伦敦、约克、巴黎、阿维尼翁去。谁也不知道我去哪儿了,这样拉尔夫就绝不能追踪我了。”

“我可以和你一起走。”

“那样的话,你就无法完成你的塔楼了。”

“而且你也会想念奥狄拉的。”

菲莉帕的女儿嫁给戴维伯爵有六个月了。梅尔辛可以想象,离开她对菲莉帕有多难。何况,要他放弃他的塔楼会极其痛苦也是实情。他长大成人之后,一心就想要建造英格兰最高的塔楼。如今总算动工了,放弃这工程会让他伤心透顶的。

想到塔楼就联想到凯瑞丝。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条消息会让她一蹶不振的。他已有好几个星期没见到她了;在羊毛集市上她头部挨了那一重击之后,一直卧病在床,如今虽已痊愈,却极少出修道院了。他猜测,她可能在某种权力斗争中失败了,因为医院现在由塞姆兄弟主持了。菲莉帕怀孕一事对凯瑞丝将是又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菲莉帕补充说:“而且奥狄拉也怀孕了。”

“这么快!这可是好消息。又多了一条理由让你不能流亡,再不见她或你的外孙了。”

“我不能跑掉,也不能躲藏。不过,若是我不采取措施,拉尔夫就会杀死我。”

“应该有一条出路的。”梅尔辛说。

“我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他盯着她。他意识到,她早已想好了。她在有了解决办法之后才把问题告诉他。但她谨慎地向他表明,一切现成的答案都是错的。这就意味着她确定的计划是他不会喜欢的。

“告诉我吧。”他说。

“我们得让拉尔夫认为孩子是他的。”

“这样你就不得不……”

“对。”

“我明白了。”

想到菲莉帕要去和拉尔夫睡觉,梅尔辛觉得堵心。倒不是有多少妒意,当然那也是一个因素。使他备感压抑的是,她会有多么可怕的感受。她从身体和情感上都对拉尔夫极端厌恶。梅尔辛对此很理解,虽说不是他的亲身感受。他长这么大,始终经受着拉尔夫的残忍,而这个残忍的人就是他的弟弟,而且无论拉尔夫做什么,这个事实终是抹不掉的。无论如何,想到菲莉帕要迫不得已地强制自己和世界上她最痛恨的男人去发生性行为,都让他难受。

“但愿我能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他说。

“我也一样啊。”

他紧盯着她。“你已经决定了?”

“是的。”

“我非常难过。”

“我也是。”

“可是会成功吗?你能……诱惑他吗?”

“我不知道,”她说,“可我总得试一下啊。”

大教堂是对称的。石匠阁楼在西翼的东北塔楼上,俯瞰北门。与之相对的西南塔楼也有一个大小和形状相仿的房间,俯瞰回廊。那里用来贮存很少派用场的价值不大的物品。放在那儿的有用于神秘剧的全部服装和象征性道具,以及不算没用的各类东西:木制的烛台,生锈的铁链,破裂的瓶罐,还有一本书,精制的羊皮纸年久腐烂,以致上面那么认真写的字都模糊难辨了。

梅尔辛到那里去是为了用垂下长线上的尖头铅锤,测一下墙有多直;就在那里的时候,他有了一桩发现。

墙上有些裂缝。有裂缝不一定是不结实的迹象:只有经验老到的目光才能对此作出解释。所有的建筑物都在移动,裂缝可能只表明结构在如何调节着随之而变。梅尔辛判断,这间贮藏室墙壁上的大多数裂纹都是无害的。但有一道缝隙的尺寸让他费解,看上去不正常。再看之后他就明白了:有人利用一道自然裂缝,把一块小石头弄松了。他把那块石头取了下来。他马上看明白了,他发现了某个人的秘密藏窟。石头后面是一个贼人藏赃的地方。他把里边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有一个镶了一大块绿宝石的女用胸针,一个银扣,一条丝围巾,还有一卷抄了赞美诗的羊皮纸。在最里边,他找到了一件东西,对那贼的身份提供了线索。那是洞里唯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块磨光的木头,表面上刻的字母是:“M: Phmn:AMAT。”

M是个首写字母。Amat是拉丁文的“爱”。而Phmn肯定是菲利蒙了。

一个名字以M打头的人,男孩也罢,女孩也罢,曾经爱过菲利蒙,并且给了他这件东西;他就把它和他偷来的东西一起藏在了这里。

菲利蒙自幼就被谣传是个三只手。在他身旁,总有丢失东西的事发生。看来这是他的藏赃之地。梅尔辛想象着,他大概是在夜里,一路爬到这上边,取出石头,把他的赃物凝视一遍。这无疑是一种病癖。

从来没有菲利蒙有情人的传闻。如同他的师父戈德温一样,他是为数不多的性爱很弱的男人。但有人在某段时间里爱恋上了他,他便珍藏了这一记忆。

梅尔辛把东西完全按照原来的位置一一放好——他对这类事情有极好的记忆力。他把那块松动的石头也嵌进原处。随后,他思绪重重地离开了那房间,沿螺旋形楼梯返回了。

菲莉帕回了家,拉尔夫大出意外。

那是湿润的夏季里难得的一个晴天,他本来要架鹰出猎的,但却没去成,这让他很气恼。夏收就要开始了,伯爵领地中总共二三十个管家、总管和乡长的大多数人都紧急求见他。他们都有同样的问题:地里的庄稼已经成熟,但缺乏足够的男女劳力去收割。

他是无能为力的。他已经抓紧一切机会处置那些违令外出谋求更高工钱的雇工——但能够抓到的少数人在从他们的收入中交掉罚款之后就又跑了。因此,他的总管们不得不勉为其难。但是,他们都想向他诉苦,而他也一筹莫展,只好听着,同意他们的权宜之计。

大厅里挤满了人:总管、骑士和士兵,两三个教士和十几个闲散的仆人。大家都不出声时,拉尔夫猛然听到外面车声辚辚,而叫停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警告。他抬头一看,只见菲莉帕站在门口。

她开口先吩咐仆人。“玛莎!这桌子吃完饭还脏着呢。弄点热水来,好好擦洗一下,现在就去。迪基——我刚刚看到伯爵最心爱的马匹满身像是昨天的泥土,你却在这里削木棍。回到马厩你的岗位上去,把那匹马刷洗干净。你,小子,把那只小狗弄出去,它正在地上撒尿呢。只有一条狗可以待在厅里,就是伯爵的猛犬,这你是知道的。”仆人们立即行动起来,连那些她没有指名道姓的都找到活儿干了。

拉尔夫倒不介意菲莉帕对家中仆人发号施令。没有女主人摆布他们,他们都偷懒了。

她走到他跟前,行了个深深的屈膝礼,对长期在外才回归而言,倒是很合体统的。她没有主动去吻他。

他平淡地说:“这……出乎意料。”

菲莉帕不悦地说:“看来我根本不该赶那么远的路回来。”

拉尔夫心里哼了一声。“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他说。他敢说,无论是什么原因,就会有麻烦了。

“我的英格斯比采邑。”

菲莉帕有她自己的少量产业,在格洛斯特郡的那几个村庄给她而不是给伯爵纳贡。自她出走住到女修道院后,那些村子的总管都到王桥去拜望她,直接和她结算他们应付的权益,这些都是拉尔夫知道的。唯独英格斯比是例外。那处采邑把贡赋交给他,再由他转给她——而从她走后,他就忘记转交了。“妈的,”他说,“这事我给忘了。”

“这也没什么,”她说,“你要想的事多着呢。”

这是令人惊讶的和解态度。

她上楼到私室去,他也就继续他的工作了。在另一位总管列举成熟的庄稼地并抱怨缺少收割的人手时,他想道,半年的分居让她容光焕发了不少。不过,他仍希望她不要有久住的计划。夜里睡在她身边,如同与一头死奶牛做伴。

她在晚餐时候又露面了。她坐在拉尔夫旁边,就餐中间,她彬彬有礼地同几位来访的骑士说话。她一如既往地冷漠内敛——既不热情,也不幽默——但他没看出他们婚后她所表现出来的难容的冰冷痛恨。那种情绪已经消失,或者至少深藏不露了。吃完饭之后,她又回房去了,留下拉尔夫和骑士们饮酒。

他想到了她计划经常回来的可能性,但最终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永远都不会爱他哪怕喜欢他。只不过是长期的分居把她怨恨的边缘磨钝了。那种突出的内心感情恐怕永远都不会离开她了。

他估摸他上楼时她已入睡,但他没想到的是,她身穿一件象牙色的亚麻睡袍坐在写字台旁,仅有的一支蜡烛把柔和的光线投到她那高傲的五官和浓密的深发上。在她面前,是女孩子的字体写的一封长信,他猜是来自奥狄拉,如今的蒙茅斯伯爵夫人的。菲莉帕正在写回信。像大多数贵族一样,她向书记口述公事信函,但私信都由她亲笔来写。

他走进衣帽间,然后出来脱掉他的外衣。时值夏季,他通常都穿着内衣睡觉。

菲莉帕写完了信,站起身——碰翻了桌上的墨水瓶。她往后一跳,已经太晚了。不知怎的,墨水朝她洒来,在她的白色睡袍上染了一大片黑渍。她诅咒了一声。他却暗自开心:她对小事从不马虎,此刻却泼洒了墨水,看着委实可笑。

她迟疑了片刻,然后从头上脱掉睡袍。

他惊愕了。她通常是不那么快地脱掉衣服的。他明白了,她是让墨水弄得惊慌失措了。他盯着她赤裸的身体。她在女修道院发福了些:她的乳房比先前像是更大更圆了,她的小腹微显隆起,她的臀部有着一条诱人的翘起的曲线。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感到下身起来了。

她弯腰从铺石板的地面上用捆扎起来的睡袍抹去墨渍。她在擦地时,乳房抖动着。她转过身去,他看到了她丰满后身的全貌。若不是他对她了解至深的话,准会疑心她想挑起他的欲火。但菲莉帕从来不想挑逗任何人,更不消说他了。她只不过是狼狈不堪,尴尬至极罢了。而这恰恰更刺激了他在她擦地时盯着她暴露无遗的裸体。

他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女人了,何况最后那个是索尔兹伯里的令人十分不满的妓女。

到菲莉帕站直身体时,他那家伙已经挺起了。

她看到他在盯着她看。“别瞅我,”她说,“上床去吧。”她把脏污的睡袍扔到待洗衣物的大篮子里。

她走到衣橱跟前,打开了盖子。她去王桥时把她大部分服装都留在那里了:住在女修道院里,哪怕是贵族客人,也不宜穿得太绚丽的。她又找出了一件睡袍。在她把衣服拉出来时,拉尔夫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他盯着她那高耸的乳房,覆盖着黑毛的隆起的阴部,他的嘴发干了。

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你别碰我。”她说。

要是她不这么说,他大概就会躺下睡觉了。但她这么迅捷的反应刺激了他。“我是夏陵伯爵,而你是我妻子,”他说,“我想什么时候碰你就什么时候碰你。”

“你不敢。”她说完就转过身去穿睡袍。

这一下可激怒了他。就在她举起衣服,想从头上套下去的时候,他抽了她屁股一巴掌。那是抽在光皮肤上的狠狠的一巴掌,他知道把她打疼了。她跳起来,还叫出了声。“这就叫不敢。”他说。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嘴角露出反抗的意味,他冲动之下,挥拳打在她嘴上。她被打得后退几步,摔倒在地。她连忙用两只手去捂嘴,血从指间淌下。但她仰卧在地,浑身赤裸,大腿叉开,他能看到她腿裆处阴毛丛生的三角区,那道裂缝微张,看上去就像是在招迎。

他趴到了她身上。

她拼死推拒,但他比她块头大,而且孔武有力。他毫不费力地就制服了她的抵抗。跟着他就进入了她的身体。她那儿很干,却不知为什么反倒让他激动。

很快就完事了。他喘着粗气,滚下她的身体。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她。她的嘴上有血。她并没有回望他;她的眼睛紧闭着。但他似乎看到她脸上有一种奇特的表情。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之后他比先前更感困惑了。

她看上去有些得意。

梅尔辛知道菲莉帕已经回到王桥,因为他看到她的侍女在贝尔客栈里。他期待着他的情人能在当晚到他住处来,结果却失望了——她没有来。他觉得,她无疑是感到尴尬了。没有一位女士在做了她这种事后会舒服的,哪怕有着不得已的理由,哪怕她热恋的男人知情并理解。

又一个晚上过去了,她还是没露面。随后到了礼拜天,他肯定会在教堂见到她。可是她没来祈祷。一位贵族缺席礼拜天的弥撒简直闻所未闻。是什么原因妨碍了她呢?

祈祷之后他打发洛拉跟阿恩和埃姆一起回家,然后便穿过绿地,来到旧医院。楼上有为重要客人备下的三个房间。他上了户外楼梯。

在走廊里他与凯瑞丝面对面地相遇了。

她并没有劳神问他在这里做什么。“伯爵夫人不想让你见她,不过你倒大概该去见她。”她说。

梅尔辛注意到她说话的古怪次序:不是“伯爵夫人不想见你”,而是“伯爵夫人不想让你见她”。他看着凯瑞丝手里的盆。里面有一块血染的布片。他心里一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凯瑞丝说,“婴儿无妨。”

“感谢上帝。”

“不用说,你是那婴儿的父亲了?”

“请你千万别让别人听到你这话。”

她面带哀伤。“这些年来你我都在一起,而我只怀过一次孕。”

他移开了目光。“她住在哪个房间?”

“对不起,我谈起了我自己。我是你最没兴趣的人了。菲莉帕女士在中间那个房间。”

他虽然惦记着菲莉帕,但还是注意到了她声音中压抑不住的凄凉,便停下了脚步。他触了触凯瑞丝的胳膊。“请不要认为我对你没有兴趣,”他说,“我始终关心着你的事和你是不是高兴。”

她点点头,泪水涌进了她的眼睛。“我知道,”她说,“我太自私了。去看看菲莉帕吧。”

他离开了凯瑞丝,走进了中间那房间。菲莉帕正跪在祷告台前,背对着他。他打断了她的祈祷。“你没事吧?”

她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他。她的脸上乌七八糟。她的嘴唇肿得有平日的三倍,还结着厚痂。

他猜想,凯瑞丝给她洗过了伤口——所以盆里的布片上才有血迹。“出什么事了?”他说,“你还能讲话吗?”

她点点头。“我的话音听起来怪怪的,可我还能讲话。”她的话音很含糊,但还能听明白。

“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我的脸难看极了,但伤得不重。除此之外,我挺好的。”

他伸出双臂搂住她。她把头靠在他肩上。他就这样搂着她,等候着。过了一会儿,她哭了出来。她哭泣得直抖,他摩挲着她的头发和后背。他说:“好啦,好啦。”并且亲吻着她的额头,不过并没想让她不作声。

她的哭泣慢慢地止住了。

他说:“我能亲你的嘴吗?”

她点点头。“轻一点。”

他用自己的嘴唇轻摩着她的嘴唇。他尝到了杏仁味:凯瑞丝给伤口敷了油。“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吧。”他说。

“成功了。他上当了。他肯定会以为孩子是他的了。”

他用指尖轻触她的嘴。“这是他干的?”

“别生气。我设法挑动他,我成功了。他打了我,我倒挺高兴。”

“高兴?为什么?”

“因为他以为他得强迫我。他相信不动粗我就不会驯服。他一点都想不到我成心引诱他。他永远都不会怀疑真相的。这就是说,我安全了——我们的孩子也安全了。”

他把一只手放到她肚皮上。“可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呢?”

“就是这副模样?”

“在你受伤之后,我更想和你在一起了。”他把手移到她的乳房上,“何况我这么想念你。”

她把他的手拿开。“我不能像个妓女似的送往迎来。”

“噢。”他还没想到这一层。

“你理解吗?”

“我能吧。”他看得出,一位女性会感到下贱——而一个男人做同样的事情可能会得意。“可是要过多久……?”

她叹了口气,走开了。“不是多久的问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咱们已经说好,要向世人宣布这是拉尔夫的孩子,而且我敢肯定他会相信的。这样他就会想要把孩子带大。”

梅尔辛感到沮丧了。“我还没想得这么细,不过我以为你还能住在女修道院呢。”

“拉尔夫不肯答应他的孩子在女修道院养大的,尤其要是男孩的话。”

“那你怎么办呢,回伯爵城堡吗?”

“是啊。”

孩子当然还算不上什么;不算是人,甚至不能算婴儿,只是菲莉帕肚子里的一块肉。然而梅尔辛依旧感到伤悲的刺痛。洛拉早已成为他生活中的一大乐趣,他一直切盼着再有一个孩子。

不过至少他还有菲莉帕能够在他身边再待些时日。“你什么时候走?”他问。

“马上。”她说。她看到了他的脸色,泪水涌进了她的眼睛。“我没法告诉你我有多难过——可我只会感到错了,跟你亲热过后又计划回到拉尔夫身边。跟任何两个男人都是一样的。而你们是兄弟俩这一事实只能使事情更丑陋。”

他的眼睛因泪水而模糊了。“这么说咱俩已经了结了?就现在?”

她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我们永远不能再做情人的另一个理由,我已经忏悔了我的奸情。”

梅尔辛知道,菲莉帕有她自己个人的忏悔神父,对高级贵族妇女这是很恰当的。自她来到王桥,那神父就一直与修士们住在一起,对人数稀少的修士队伍倒是个讨人欢迎的补充。现在她已经跟他讲了自己的风流韵事。梅尔辛希望他能严守忏悔的秘密。

菲莉帕说:“我已经得到了赦免,我就不该再继续那种罪孽了。”

梅尔辛点点头。她是对的。他们俩人都有罪。她背叛了她的丈夫,而他则背叛了他的弟弟。她还有个借口:她是被迫出嫁的。他却没有丝毫托词。一个美貌女子爱上了他,他也回报了她的爱,尽管他无权这样做。她此刻感受到的悲哀与失落的痛苦煎熬,是这种行为的自然结果。

他端详着她——冷静的灰绿色眼睛,挨过打的嘴唇,具有成熟美的身体——意识到他已经失去了她。或许他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她。在任何情况下,这总是错的,如今已经过去。他想说话,说一句道别的话,但他的喉咙似乎卡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简直都哭不出来了。他转过身去,向门口摸索而去,不知怎么出的屋。

一名修女拿着一个罐子沿走廊而来。他看不清那是谁,但当她说了“梅尔辛吗?你没事吧?”的时候,他辨出了那是凯瑞丝的声音。

他没有回答。他向相反的方向走去,穿过门洞,下了屋外的楼梯。他不在乎有谁看到而公然哭泣着,一边穿过大教堂的绿地,走过主街,过桥回到他的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