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城堡丝毫未变。梅尔辛回忆起,十二年前,他曾奉命拆除老城堡,建起适合伯爵在和平的乡间度日的新型现代宫殿。但他婉拒了那项工程,更想设计王桥的新桥。似乎从那时起,该项工程就萎缩了,因为这里依旧是那道“8”字形的城墙,外有两座吊桥,以及隐蔽在上层环路中的旧式暗碉——里面已经住进了人家,他们如同惊惧的野兔一样躲在洞穴的尽头,并不知道再没有狐狸的威胁了。这地方大概同阿莲娜女士和建筑匠师杰克的时代相差无几。

梅尔辛是和凯瑞丝一起来的,凯瑞丝是应伯爵夫人菲莉帕太太之召。威廉伯爵病倒了,菲莉帕认为她丈夫患了瘟疫。凯瑞丝心情抑郁。她原以为瘟疫已经过去。在王桥,已经有六个星期没人害那病而死亡了。

凯瑞丝和梅尔辛是当即就出发的。然而,送信人从伯爵城堡到王桥路上就花去两天,而他俩抵达城堡还要耗去相同的时间,因此很可能是伯爵已经归天或者只在苟延残喘。“我所能做的一切只能是给他一些罂粟精,减少些他临终的痛楚,”凯瑞丝在路上这样说。

“你做得比那要多,”梅尔辛当时说,“你的在场就给人慰藉。你态度平静又懂得医道,你说的他们都懂,都是有关肿胀、精神错乱和疼痛的事——你并不想用些哄人的术语来引起他们的注意,那只会使他们感到自己无知和无力,吓得不知所措。你只要在场,他们就觉得已经尽到了一切力量;这正是他们所要的。”

“我希望你说得对。”

梅尔辛的说法算是保守的。他曾不止一次地看到,经过凯瑞丝一阵子劝慰,一个狂躁的男人或女人就会变得理智,能够应对任何情况了。

自从瘟疫传入以来,她的天赋得以发挥,赢得了几乎是神奇的名声。方圆若干英里之内,无人不知她和她那些修女,她们不顾个人安危,甚至在修士们出逃之后,始终坚持照看病人。他们认为她是个圣者。

城堡院落内部的气氛十分压抑。那些执行日常公务的人都在各尽其责:取木柴和水,喂马和磨刀,烤面包和杀家畜。其余的许多人——书记员、武装人员、送信人——则散坐在四周,无所事事,只候着病房中传来的消息。

梅尔辛和凯瑞丝穿过内桥走进城堡时,白嘴鸦呱呱叫着,算是欢迎却带着嘲讽。梅尔辛的父亲杰拉德爵士总是宣称自己是杰克和阿莲娜之子托马斯伯爵的直系后裔。当梅尔辛数着通向大厅的台阶,小心翼翼地踏上由千万双靴子踩出来的光滑的坑坑洼洼时,他心想,他的先人大概就踏过这些旧石头。对他而言,这种念头即使有趣,也微不足道。与他相比,他弟弟拉尔夫倒是迷恋于恢复家族先前的光荣。

凯瑞丝走在他前面,她上台阶时臀部的扭动,使他不禁咧嘴笑了。他无法和她夜夜同眠共枕,这使他沮丧,但他们单独相聚的少有的机会让他更加激动。昨天,他俩度过了一个温和的春日午后,在阳光下的林中空地上销魂,他们的马匹则在近处吃草,毫不理睬他们的激情。

这是一种古怪的关系,而她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女性:一个怀疑宗教大部分教诲的女修道院副院长;一个反对医生临时整治手段的受拥戴的医者;一个只要能逃离修道院就会激情不已地与她的男人做爱的修女。梅尔辛告诉自己:如果我想有正常的关系,我本应该找个正常的姑娘的。

大厅里到处是人。有些人在干活:铺下新草,添柴蓄火,准备餐桌;其余的人就在听候差遣。这间长屋子的尽头,靠近通向伯爵私人住区的楼梯脚边,梅尔辛看到坐着一位衣裙华贵的大约十三岁的少女。她站起身,迈着相当端庄的步伐,向他们迎面走来,梅尔辛醒悟到,她准是菲莉帕夫人的女儿。她像她母亲一样,身材高挑,呈葫芦形曲线。“我是奥狄拉小姐。”她说话时有一丝地道的菲莉帕式的高傲。尽管她很沉静,但她那年轻的眼圈却因为哭泣而红肿。“你一定是凯瑞丝嬷嬷了。感谢你来探视我父亲。”

梅尔辛说:“我是王桥教区公会的会长,桥梁匠师梅尔辛。威廉伯爵怎么样了?”

“他病得很厉害,而且我的两个哥哥也都倒下了。”梅尔辛回忆起,伯爵和夫人有两个男孩,大概是十九、二十岁上下吧。“我母亲请副院长女士马上到他们那儿去。”

凯瑞丝说:“那是当然。”

奥狄拉上了楼。凯瑞丝从她的袋子里掏出一条亚麻布,挡着口鼻系紧,然后跟了上去。

梅尔辛坐到一条板凳上等候。虽说他安于偶尔一次的男欢女爱,但并没阻止他热切地寻求额外的机会,他用急切的目光巡视着这建筑,推测着睡眠的安排。不幸的是,这房子的布局是传统式的。这间大屋子,也就是大厅,是几乎所有人吃饭和睡觉的地方。楼梯大概通向一个屋顶室,即伯爵和伯爵夫人的卧室。现代城堡都有整套的房间供家人和客人居住,但这里像是没有这样奢侈的设计。今夜,梅尔辛和凯瑞丝可能得在这大厅的地板上并排而卧,但除去睡觉,他们什么也做不成,否则定会引起流言。

过了一会儿,菲莉帕夫人从屋顶室出来,走下楼梯。她像个女王似的进入房间,明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梅尔辛总是心中这样暗想。她神态的尊贵只会益发突出她那诱人的浑圆的臀部和高耸的胸脯。不过今天,她平素安详的面容稍显异样,几绺头发从头饰中散落出来,给她那心烦意乱的神态平添了迷人的妖娆。

梅尔辛站起身,毕恭毕敬地望着她。

她说:“正如我担心的,我丈夫得了瘟疫;我的两个儿子也一样。”

周围的人垂头丧气地咕哝着。

当然,这可能只是那传染病的最后残存;不过也可能很容易地成为新的爆发的起点——梅尔辛心想,全靠上帝保佑了。

他问:“伯爵感觉如何?”

菲莉帕挨着他坐到了板凳上。即使她沉溺在悲痛中,他也正迷恋着凯瑞丝,他依旧感到了她女性的磁力。“你的俩儿子呢?”他又问。

她低头看着膝头,仿佛在琢磨织进她蓝色裙袍的金银线图案。“和他们的父亲一样。”

梅尔辛安慰着说:“这对你太难过了,夫人,太难过了。”

她审慎地瞥了他一眼。“你可不像你弟弟,是吧?”

梅尔辛知道,拉尔夫以他自己那种鬼迷心窍的方式暗恋着菲莉帕多年了。她是不是意识到了?梅尔辛不晓得。他心想,拉尔夫倒是挑对了。若是你想有一种无望的爱,挑一个非同一般的女性,倒是蛮不错的。“拉尔夫和我是大不一样的。”他不带感情地说。

“我记得你少年时的样子。你胆子够大的——你告诉我要买一块绿绸子配我的眼睛。后来你弟弟就动手打架了。”

“我有时认为,兄弟俩中的弟弟故意要与哥哥相反,只是为了显示其不同。”

“我这两个儿子还真是这样。罗洛像他父亲和祖父一样,意志坚强,处事果断;而里克则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她哭了起来,“噢,上帝,我就要失去他们父子三人了。”

梅尔辛握住她的一只手。“你没法说会发生什么,”他轻柔地说,“我在佛罗伦萨染上了瘟疫,可我活下来了。我女儿根本就没得病。”

她抬头看着他。“你妻子呢?”

梅尔辛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他看到菲莉帕的手明显比他的褶皱多,哪怕他们的年龄差距只有四岁。他说:“西尔维娅死了。”

“我祈祷上帝让我也得病吧。若是我的家人都死了,我也愿意走了。”

“肯定不会的。”

“贵族妇女嫁给她们不爱的男人是命运——可是你看,我嫁给威廉算够幸运的了。虽然是别人给我选择了他,但我从一开始就爱着他。”她没法继续说下去了,“我无法忍受有别人……”

“你这会儿当然是这么想。”梅尔辛揣度,她丈夫还活着的时候这样讲不大相宜。但她已悲痛过度,就顾不上风范,说出了心里所想的而已。她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你呢?”她说,“你再婚了吗?”

“没有。”他难以解释,他正和王桥的女修道院副院长有着恋情。“不过,我觉得我是能再娶的,只要那合适的女人……愿意。你到最后可能也会这么想的。”

“可是你不明白。作为没有继承人的伯爵的遗孀,我只能嫁给爱德华国王为我选中的人。而国王是不会考虑我的愿望的。他只关心谁会继任为夏陵伯爵。”

“我懂了。”梅尔辛先前没想到这一点。他能够设想,那个一心爱着前夫的寡妇对一桩安排下的婚姻会特别生厌的。

“我的第一个丈夫还活着的时候我就谈另一个丈夫是多么骇人啊,”她说,“我不知道是什么控制了我。”

梅尔辛同情地拍拍她的手。“这是可以理解的。”

楼梯顶部的门打开了,凯瑞丝出来了,一边用一块布擦干她的手。梅尔辛突然感到握着菲莉帕的手不自在。他不由得想甩掉她的手,但意识到那会看起来太负疚,就阻住了那冲动。他对凯瑞丝微微一笑,说:“你的病人怎么样了?”

凯瑞丝的目光落到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但没有说什么。她走下楼梯,解着亚麻面罩。

菲莉帕从容地抽出了她的手。

凯瑞丝取下面罩,说:“很抱歉,不得不告诉你,夫人,威廉伯爵去世了。”

“我需要一匹新马。”拉尔夫·菲茨杰拉德说。他心爱的坐骑“怪兽”越来越老了。这匹精神十足的栗色马左后腿扭伤了,好几个月才好,现在那条腿又瘸了。拉尔夫感到难过。“怪兽”还是他当青年扈从时罗兰伯爵送给他的,从那时起就没离开过他,还上过对法战争的战场。这匹马还可以让他再骑上几年,在他的领地里从一村逍遥地逛到另一村,但参与狩猎的日子算是结束了。

“我们明天就到夏陵的集市上再买一匹。”阿兰·弗恩希尔说。

他们在马厩里,察看“怪兽”的鬃毛。拉尔夫喜欢马厩。他欣赏那里的土味,马匹的力和美,也乐于与那些沉浸在体力活动中的粗鲁汉子为伴。马厩还把他带回他的青年时代,那时的世界似乎只是个简朴的地方。

开始他并没有响应阿兰的提议。阿兰并不知道的是,拉尔夫没有买马的钱。

瘟疫最初曾让他发了财,靠的是继承税:通常由父传子的一代继承的土地,在几个月之内就换两三次手,而每一次他都会有一笔收入——按传统是一匹好马,但往往用现金支付。可是后来土地由于缺乏人手耕种而荒废了。同时,农产品价格又降低了。结果就是拉尔夫的收入无论是现金还是实物都大大减少了。

他心想,事情糟糕透顶,骑士都买不起马了。

这时他想起,内森总管今天该到天奇大厅里交韦格利的季度贡赋了。每年春季,那村子就必须为其领主提供二十四只一岁的小羊。可以把它们赶到夏陵的市场上出售,卖的钱即使不足以买一匹狩猎的马,也可以买一匹坐马了。“好吧,”拉尔夫对阿兰说,“咱们去看看,韦格利的总管是不是到这儿了。”

他们走进了大厅。这是个妇女的活动区,拉尔夫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蒂莉坐在壁炉边,喂着他们三个月的儿子杰里。尽管蒂莉年龄尚小,母子二人都生气勃勃,十分健康。她那轻盈的少女身材奇迹般地变化了:她如今有了一对饱胀的乳房,奶头又大又挺,那婴儿正贪馋地吮着。她的肚皮松垂着,如同老妇人。拉尔夫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和她同床,说不定永远都不会了。

不远处坐着婴儿随着取名的祖父杰拉德爵士,还有莫德太太。拉尔夫的父母如今年老体衰,但他们每天早晨都要从村里的住所来大厅看孙子。莫德说,小家伙模样像拉尔夫,但他却看不出相似之处。

拉尔夫看到内森也在大厅里,心里很高兴。

驼背总管一下子从板凳上蹦起来。“日安,拉尔夫爵士。”他说。

拉尔夫观察到,内森用一种惭愧的目光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内森?”他问道,“你把我的羊带来了吗?”

“没有,老爷。”

“为什么他妈的没有?”

“我们一只都没有了,老爷。韦格利没有剩下一只羊,只有些老母羊了。”

拉尔夫没有想到。“有人偷走了吗?”

“没有,可是已经给了您一些羊了,是作为遗产贡物在羊主人死时交的,后来,我们找不到一个佃户肯接管牧羊人杰克的土地,许多羊在过冬时死掉了。再后来,今年春天没人管羊羔的事,所以我们就损失了大部分羊羔和一些母羊。”

“可这是不可能的!”拉尔夫气汹汹地说,“要是佃农们都让牲畜死掉,贵族该怎么活呢?”

“我们原以为瘟疫在一月和二月份减轻后会过去的,现如今像是又回来了。”

拉尔夫控制住一次恐惧的战栗。他和大家一样,曾经感谢上帝让他逃过了瘟疫。难道当真又返回了?

内森继续说:“珀金这个星期死了,还有他老婆佩姬、他儿子罗勃和他女婿比利·霍华德。只留下安妮特和需要经营的全部土地,她大概是力所不及了。”

“好吧,那总该有和财产相应的遗产贡赋吧。”

“会有的吧,等我找到肯接手的佃户再说吧。”

议会正在通过新的法令,制止雇工在国内游荡要求更高的工钱。这条法令一经形成,拉尔夫就要强制执行,把他的雇工都弄回来。他如今明白了,即使到了那时,他也难以找到佃户。

内森说:“我估摸您已经听说伯爵死了的事了。”

“没有!”拉尔夫又吃了一惊。

“什么?”杰拉德爵士问,“威廉爵士死了?”

“得了瘟疫。”内森解释说。

蒂莉说:“可怜的威廉叔叔!”

婴儿感到了她的情绪,抽泣起来。

拉尔夫用压倒那乱哄哄的声音说:“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三天以前。”内森答道。

蒂莉把奶头塞进婴儿嘴里,让他闭上了嘴。

“所以威廉的长子是新伯爵了,”拉尔夫沉思着,“他还不足二十岁呢。”

内森摇起头。“罗洛也死于瘟疫了。”

“那就是小儿子——”

“也死了。”

“两个儿子!”拉尔夫心跳加速了。他始终梦想着当夏陵的伯爵。如今瘟疫给了他机遇。何况瘟疫还提高了他的当选概率,因为这一头衔的许多条件相仿的候选人都已经死掉了。

他迎到了他父亲的目光。杰拉德爵士也出现了同样的念头。

蒂莉说:“罗洛和里克都死了——这太可怕了。”她开始哭起来。

拉尔夫不理睬她,竭力想着全部的可能性。“咱们数一数,还有哪些亲戚活着呢?”

杰拉德对内森说:“我猜伯爵夫人也死了吧?”

“没有,老爷。菲莉帕夫人还健在。还有她的女儿奥狄拉。”

“啊!”杰拉德说,“这么说,无论国王选中谁,都要娶菲莉帕,以成为伯爵。”

拉尔夫恍然大悟。他从少年时就梦想着娶菲莉帕夫人。如今有了机遇,他的野心可以一箭双雕地实现了。

但他是已婚的。

杰拉德说:“就是这么回事了。”他向椅子上一靠,他的激动来得疾,也去得快。

拉尔夫看了看蒂莉,她正一边喂奶一边哭泣。她年龄只有十五岁,个子勉强五英尺高,却如同一座城堡,矗立在他和他梦寐以求的前途之间。

他痛恨她。

威廉伯爵的葬礼在王桥大教堂举行。除去托马斯兄弟,已经没有修士了,不过亨利主教主持了仪式,修女们唱了圣歌。菲莉帕夫人和奥狄拉小姐都戴着厚厚的面纱,跟在棺材后面。拉尔夫发现,尽管在场的人都演戏似的穿着黑色丧服,却缺乏出席要人葬礼惯有的庄重感情,历史时刻流逝的场景如同大河的流淌。每天到处都有人死去,连贵族的死亡如今也司空见惯了。

他不晓得,与会的人群中是否有人受到了感染,甚至此时此刻就在通过他的呼吸或眼中看不见的目光传播着疾病。想到这里,拉尔夫不禁发抖。他曾多次面临死亡,学会了在战斗中控制畏惧情绪;但疫病这敌人却是无法对垒的。瘟疫这个杀手从背后捅你一刀,不等你看到它就早已溜走了。拉尔夫打了个冷战,竭力不去想它。

拉尔夫身边是高个子的格利高里·朗费罗爵士,这位律师此前曾多次介入与王桥相关的诉讼。格利高里如今是国王枢密院的一员,该机构由一群技术专家组成,为王室出谋划策——不是就国王应做之事,那是议会的功能,而是就国王应如何办成那些事情提出建议。

王家通告常常在教堂的祈祷活动,尤其像这样的重大仪式上宣布。今天,亨利主教便借机解释了新的雇工法令。拉尔夫猜想,是格利高里爵士带来了这一消息,并留下来看看人们接受时的反应。

拉尔夫认真地听着。他从未被议会召去过,但他曾对威廉爵士和彼得·杰夫里斯爵士谈及劳动危机,威廉是上院成员,彼得则是下院中夏陵的代表;因此他了解讨论的情况。

“每个人都必须为他居住地的领主工作,而不准迁往另一村或为另一主人工作,除非他的领主豁免他。”主教说。

拉尔夫欢欣鼓舞。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法令,但他还是为终于成为官方法令而庆幸。

在瘟疫之前,从来没有过劳动力短缺的现象。相反,许多村庄都劳力过剩,不知应该如何处理。当无地的人找不到付工钱的工作时,便只好求告于领主发善心——无论帮不帮忙,对领主都是很棘手的事情。因此,他们若是愿意迁到别处,领主会如释重负,当然就不需要动用法律来限制他们出走。眼下雇工们都处于主动地位——这种局面显然不容许继续下去。

主教宣讲之后,与会的人们发出赞同的议论声。王桥镇民本身受影响不大,但那些从乡下赶来参加葬礼的人,主要都是雇主而不是雇工。新法律就是由他们为自己制定的。

主教继续说:“现在,要求、提供或接受高于一三四七年同等工作的工钱,都是犯罪。”

拉尔夫点头同意。连待在村里没走的雇工都在要求涨工钱。他希望,这一法律会制止这股风气。

格利高里爵士与他目光相通。“我看到你点头了,”他说,“你是赞成的吧?”

“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拉尔夫说,“我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强制执行这条法律。有两三个从我领地外逃的人,我特别要带回来的。”

“要是可以的话,我就跟你一起去,”那律师说道,“我倒要看看事情是如何办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