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牙痛难忍,管家便向他推荐了一个会念咒语治牙痛的税务官。可是在与此人联系时,管家却忘了他的姓氏,只记得与马有关。于是,关于这个姓氏,将军家里上下展开了大讨论。

卜尔杰耶夫这位已经退役的将军,最近牙痛得要命。为此,他不知尝试了多少方法:把棉花用酒精泡过以后,塞进耳朵里;把碘酒擦到自己脸上;把大烟、松节油、煤油、烟油涂到自己痛到不行的牙上;用白兰地和伏特加做漱口水。可惜这些法子全都无济于事,甚至还会让他有想要呕吐。后来,大夫上门来问诊,将他那颗牙敲敲打打折磨良久,最后还给他开出了奎宁。即使如此,他的牙痛依然没有缓解的迹象。大夫叫他干脆拔了这颗牙一了百了,哪知却遭到了他的严厉拒绝。将军的太太和子女,还有佣人们对此都非常焦虑,就连厨子那个名叫别其卡的小学徒也不例外。大家为将军提供了五花八门的医治方法。而将军府上的管家伊万·耶夫谢伊其则献计说,念咒语说不定可以帮助止痛。

管家说:“大概在十年以前,我们县有个名叫雅科夫·瓦西里耶维奇的税务官员,他非常擅长用念咒语的方法医治牙痛,简直太妙了。只要他转身对着窗口轻声念上几句,再吐一口唾沫,便可以马上将牙痛治愈了!有传言说,他一出生就拥有这种本领了……”

“他现在在哪里呢?”

“他好像已经不做税务官员了,人家将他辞退了。他现在住在他的岳母家中,就在萨拉托夫。他医治牙痛可说是手到病除,所以很多人在牙痛的时候都会到那边去找他……住在萨拉托夫的本地人,可以直接去他家求医。如果是外地人要想向他求医,便可以打一封电报给他。老爷,您也可以给他打一封电报,而且要加急的那种,电报上就这样写,阿列克谢,上帝忠诚的奴仆,饱受牙痛困扰,期盼能得到您的治疗。您可以用邮局汇款的方式,将医疗费汇给他。”

“这根本就是个骗局!简直是一派胡言!”

“老爷,您还是试一下吧。那人的确本领非凡,虽然他已经和他太太分居了,跟一个德国妞在一块儿,又经常喝酒,整天骂骂咧咧的,不过这对他高超的本领可没有丝毫影响!”

将军的太太也劝道:“你就去打一封电报好不好?虽然你对咒语这档子事完全不相信,但是我不这么看,我曾亲身经历过这种事。再说了,打电报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也不会因此丢了你的手。”

卜尔杰耶夫总算答应下来,他说:“行啦行啦,我去就是了。不过接收我这封电报的人除了那名税务官员以外,恐怕还包括恶魔吧!……啊呀!啊呀!我的牙要痛死了!那家伙住在什么地方,快点告诉我!我该如何填写收电报人的地址呢?”

将军坐到桌子前,将笔握在手中。

管家答道:“他的大名在萨拉托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狗都不例外!所以,您只要写一个萨拉托夫,然后加上他的名字就行了。他的名字叫做雅科夫·瓦西里耶维奇……”

“他的姓氏呢?”

“雅科夫·瓦西里耶维奇……至于他的姓氏,哎呀,他的姓氏是什么呀?我居然不记得了!雅科夫·瓦西里耶维奇……他的姓氏究竟是什么?糟糕!我明明在来这儿的路上该记得一清二楚……给我点思考的时间啊……”

伊万·耶夫谢伊其抬头瞧着天花板,同时嘴巴不住地翕张。将军和太太心焦似火,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候。

“我就快想到了……雅科夫·瓦西里耶维奇……雅科夫·瓦西里耶维奇……我居然还是不记得他姓什么!他的姓氏并不罕见……应该是姓马什么……纵马琳?听起来也不像。好像……好像叫做公马波槽福。啊,这个也不对。他的姓氏的确牵涉到马,但究竟叫马什么呢?我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真是太蠢了……”

“公马柔尼科夫?”

“不是的。他姓……母马柔尼科夫……母马贝利岑……狗倍烈夫……”

“狗跟马有什么关系?你干吗又说到狗身上了?是不是小马布奇科夫?”

“不是小马布奇科夫,不是……马沙克夫……马沙基宁……小马步金……不对,一个都没猜中!”

“你怎么搞的?快使劲回想一下!你要是想不出来,我不就没法给他打电报了吗?”

“没错,我再想想,再想想。母马贝尔金……母马诺伊……马沙得金……”

将军太太插话道:“是拉车马尼克福吗?”

“这个肯定不对。那是什么呢?哎呀,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你给我献了这么个烂法子,却又不记得那家伙到底姓什么!去你的!你赶紧从我面前消失!”

管家伊万·耶夫谢伊其只得慢慢地退了出去。将军继续留在房中,捂住自己的脸,来来回回地踱步。

他痛得不堪忍受,不由得失声痛叫:“天哪!哎呀!哎呀呀!上帝啊!哎呀!痛得要了我的命啦!”

管家极力想要记起那名税务官员的姓氏,于是来到院子中,仰起头来望向高空。

“小马布克夫斯基……小马布奇科夫……小马宾可……啊呀,全错了!马沙杰维其……马沙金斯基……小马科维其……母马李昂斯基……”

这样想了一阵子,有人便奉将军之命,过来带他回到了屋子里。

将军问道:“记起来了没有?”

“老爷,我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了。”

“那是不是骏马夫斯基?要不就是好马得尼克福?”

将军府上的所有人全都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无数马姓从他们口中冒出来。从马的年纪、性别、种类,到马蹄子、马鬃毛、马鞍,以至于马缰绳等等。大家步履匆匆地穿过院子、花园、厨房,还有佣人们的住处,绞尽脑汁思考着那名税务官员到底姓什么……

将军每过一阵子就会把管家叫进来。

大家问道:“是不是群马诺夫?要不就是马蹄倍京?小马博夫斯基?”

伊万·耶夫谢伊其答道:“不是,全都不是。”他抬起头来,翻着白眼,将自己心里正在思忖的几个姓氏念出来:“骏马宁克……马岑可……小马别耶夫……母马烈耶夫……”

这时,有吵嚷声从小孩子们的卧房之中传了过来:“父亲!是马缰绳届其金!三套马衣金!”

将军家里上上下下闹成一团,乱得不可开交。将军已经牙痛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遂宣布任何人只要能想出这个马姓,便可以得到五卢布的赏金!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便有一堆人追随在伊万·耶夫谢伊其身后。

这帮人吵吵嚷嚷地说道:“是快马希斯德乙!枣红马多福!要不就是好马济慈基!”

大家苦思冥想着这个姓氏,等到黑夜降临之际,依旧一无所获。电报自然也没有打出去,将军无计可施,只好跟他的太太去休息了。管家和佣人们也都各自散开,回去睡觉了。

将军彻夜难眠,一面痛得哼哼不止,一面在房中来回踱步。凌晨两点多的时候,他出了自己的房间,来到管家所在的那间房,将他的窗户敲响了。

将军问道:“是阉马美利耶夫吗?”听他说话的腔调,都快要哭了。

伊万·耶夫谢伊其深感愧疚,叹息道:“老爷,不是啊。”

“那家伙的姓氏,说不定压根儿就不牵涉到什么马呢!”

“老爷,我的印象非常深刻,他的姓氏的确是牵涉到马了。”

“你这个糊涂蛋!……哎呀,我牙痛得就快不行了!眼下这个姓氏对我而言就是天底下最为珍贵的东西啊!”

将军在早上的时候,再次派人将大夫请来了。

这一回,将军终于做出了决定:“我再也熬不下去了,直接叫他帮我把这颗牙拔了好啦!”

大夫帮他把那颗牙拔掉了,他的牙痛马上就消失了。将军的情绪随之缓和过来。大夫收了出诊费,便搭乘马车回去了。走到将军家门外的不远处,大夫看到将军的管家伊万·耶夫谢伊其正在路旁站着,视线低垂,若有所思。显然,他正在思考的是一件天大的愁苦事,瞧他的眉头皱得多么厉害,还有他那双眼睛……

他咕哝道:“马肚带尼克福……马沙慈济……黄骠马部诺拉夫……马套伯宁……”

大夫说:“伊万·耶夫谢伊其!请问您能卖五俄石燕麦给我吗?虽然我住的那地方也有卖燕麦的,但是质量跟你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伊万·耶夫谢伊其并不答话,只是出神地望着他。忽然,伊万·耶夫谢伊其发出了一声诡异的笑声,然后拍了一下手,径直飞奔回将军的府邸。他就像在被一只疯狗猛追一样,奔跑的速度无比惊人。

他冲进将军的房间,用激动得变了调的声音狂喜地高叫道:“老爷,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他姓燕麦奥夫索夫!那个税务官员姓燕麦奥夫索夫!燕麦奥夫索夫!上帝保佑他,可不要让他的身体出什么岔子呀!燕麦奥夫索夫!老爷,马上发一封电报给这个燕麦奥夫索夫吧!”

将军不屑道:“滚蛋!”他朝着伊万·耶夫谢伊其的面孔做出一个侮辱的手势——将拳头攥紧,自中指与食指的指缝间露出大拇指来,他一面晃动着这只手,一面说道:“你那马姓我再也用不着了!你马上滚蛋!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