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簇拥在新娘新郎身边,他们从教堂里出去,乐队吹奏着音乐,摄影师的闪光灯伴随着他们。莉拉和斯特凡诺停在了教堂前面的空地上,亲戚朋友围过来吻他们,拥抱他们。周围还有乱糟糟的汽车、焦急等待着的亲友,还有其他人——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更重要,更受尊敬,他们穿戴更阔气,那些太太戴着样式奇特的帽子。那些重要客人很快坐上汽车,被拉到了贺拉斯街上的餐馆。
阿方索的穿戴可真周正啊!我从来都没见过他穿深色西装、白衬衣,打着领带的样子,这和平时他在学校的朴素着装,还有在肉食店里穿着白大褂的样子完全不同。他那时候十六岁了,我觉得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好像忽然间,他的身体发育得和他哥哥斯特凡诺完全不一样了。他更高更瘦,我觉得他长得像那时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一个西班牙芭蕾舞演员:眼睛很大,嘴唇很厚实,还没有一丝胡子。很明显,玛丽莎一下击中了他的软肋,他们的关系更进了一步,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应该已经见过
现在他们都在那里,在教堂门口的空地上。尼诺·萨拉托雷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衣服,个子太高,太瘦,头发太长太乱,他手放在裤子口袋里,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他也像其他人一样看着新娘新郎,但没表现出任何兴趣,那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该看什么。他的出现出乎我的意料,让我非常慌乱。我们在教堂里相互打了个招呼,很小声。“嗨!”“嗨!”尼诺打完招呼后,就和他妹妹还有阿方索待在一起。安东尼奥紧紧拉着我的一条胳膊,但我很快摆脱了他。最后我和艾达、梅丽娜、帕斯卡莱、卡梅拉,还有恩佐待在一起。在乱糟糟的人群中,新娘新郎坐上了一辆白色的宽敞汽车,他们和摄影师还有他的助理一起离开去纪念公园照相。我忽然担心安东尼奥的母亲认出尼诺,她可能会从他脸上的轮廓看到多纳托的影子,但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莉拉的母亲农齐亚把疯疯癫癫的梅丽娜拉到自己身边,她和艾达,还有几个小孩子上了一辆汽车一起走了。
实际上,没人认出尼诺来,就连吉耀拉都没认出他来,卡梅拉、恩佐也没认出来。他们也没发现玛丽莎,尽管她还保留了一些孩童时期的特征,没有人注意到萨拉托雷兄妹。这时候,安东尼奥把我推到帕斯卡莱的老汽车上,我们和卡梅拉还有恩佐坐在一起。我一个劲儿地问:“我父母在哪儿呢?希望有人能照顾他们。”恩佐回答说,他看到他们已经上了一辆车,总之我找不到别的借口留下,我们出发了。尼诺还是满脸茫然地站在教堂门口,阿方索和玛丽莎说话,我只来得及瞥他们一眼,车就开走了。
我变得很焦虑,安东尼奥对我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他在我耳边轻声问:
“你怎么了?”
“没事。”
“什么事让你不舒服了?”
“没事。”
卡梅拉笑着说:“她看到莉娜结婚了,也想结婚了,不耐烦了。”
“难道你不想结婚吗?”恩佐问。
“我啊,如果可以,我明天结婚都行。”
“和谁啊?”
“我知道和谁!”
“闭嘴!”帕斯卡莱说,“没人会娶你。”
我们向海边驶去,帕斯卡莱车开得很猛,安东尼奥把他的车子改装了,他开起来像开跑车一样。汽车轰鸣着一路飞奔,全然不顾路上坑坑洼洼,非常颠簸。他很快就赶上了他前面的车子,又迅速超过它们,好像要撞上一样,在撞上之前马上刹车,迅速打方向盘超过那些车子。我们几个女孩子发出惊恐的叫喊,非常生气地让他小心点,他笑了起来,更加嚣张了。安东尼奥和恩佐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他们会说几句恶毒的话,骂那些开得很慢的人,他们把车窗摇了下来,当帕斯卡莱超车时,他们会喊几句脏话。
在开向贺拉斯街的那段路上,我开始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这让我很不开心。我和那些孩子一起长大,我觉得他们的做法非常正常,他们充满暴力的语言也属于我的世界,但我的日常生活却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已经有六年了,我所经历的生活是他们所不了解的,我在这条道路上一帆风顺,所向无敌。和他们在一起,我平时学的东西一点也用不上,我必须克制自己、降低我自己来适应他们。学校的那些事情,我不得不放在括号里,有时候拿出来震慑他们一下。在那辆车里,我想我到底在干什么?车里是我的朋友,当然还有我的男朋友,我们正要去参加莉拉的婚宴,但正是那场婚宴,使莉拉——唯一一个我感觉和我有共同语言的人,虽然我们的生活全然不同——不再属于我们。没有她,我和这些年轻人之间的联系,我和这辆奔驰的汽车之间的联系都消失了。我为什么没和阿方索在一起?我知道,我和他的情况一样,我们都会逃离这里。特别是,我为什么没有停下来,让尼诺留下来参加婚宴,问他那本刊登了我的文章的杂志什么时候出来,和他交谈,创造一个空间,让自己远离帕斯卡莱的开车方式,远离他的粗俗,远离卡梅拉和恩佐的粗鲁的言谈,以及安东尼奥的庸俗和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