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让我丢脸呢。”我非常肯定地对她说,我掩饰了我的担忧,因为我还是会担心她会做出什么让人丢脸的事情。

斯特凡诺开着敞篷车,把我们一直送到了老师住的楼下。我坐在后面,他们俩坐在前面,我看到他们俩手上很坚实的纯金婚戒,第一次觉得很震动。莉拉就像她所说的那样,穿了一件衬衣和一条裙子,一点儿也不夸张,她没有化妆,只是涂了一点儿口红。斯特凡诺穿着节日的正装,身上戴了很多金饰,散发着强烈的须后水的味道,就好像等着我们在最后一刻对他说:你也来吧!但我们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很热情地对他表示感谢,莉拉从车上下来,没有跟他告别。斯特凡诺开着车子离开了,车轮发出痛苦的嘶叫。

我们本来想乘坐电梯上去,但没有成功,我们以前从来都没有坐过电梯,莉拉住的那栋新房子里也没有,我们担心会遇到麻烦,就选择了沿着楼梯走上去。加利亚尼老师跟我说她的房子在五楼,门上写着“弗里杰里奥医生、教授”。我走在前面,莉拉跟在后面,我们都不说话,边走边仔细看每层的门牌,整栋楼里都非常干净,门把手和铜质的门牌都熠熠生辉。我的心跳得很快。

我们先听到了音量很高的音乐,还有人说话的声音,然后看到了我们要找的门牌号。我们整理了一下裙子,因为衬裙总是贴在腿上,我把衬裙向下拽了拽,莉拉用指尖整理了一下头发。很明显,我们俩都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会露怯,表现出我们不想展示的一面。我按了一下门铃,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来开门。我看着莉拉,又按了一下门铃,这次等待的时间更长。房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开了,一个黑头发、个子不高的小伙子出现在门口,他的脸长得很漂亮,目光炯炯有神,我一眼看过去,觉得他有二十岁的样子。我很激动地说,我是加利亚尼老师的学生,没等我说完,他就笑着说:

“你是埃莱娜?”

“是的。”

“在我们家所有人都知道你,因为母亲经常给我们读你的作文,刺激我们。”

这个小伙子叫阿尔曼多,他的那句话起到了振奋人心的作用,我忽然感觉自己很强大。到现在,我还记得他非常友好地站在门口的样子。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就是进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一个让人非常不自在的环境,却发现自己在那里已经众所周知、久负盛名,不用做什么努力,就可以让大家接受自己,他们已经知道了你的名字、你的事情。其他人,就是那些陌生人,他们要努力了解你,才能进入你的世界,而你不用费力就进入了他们的世界。我已经习惯于逆境,那种忽然出现的顺境让我变得精神抖擞,我马上感到很从容。我不再焦虑,不再担心莉拉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这种出乎我预料的关注,让我甚至忘记了向阿尔曼多介绍我的朋友,他好像也没有注意到莉拉的存在,我就像一个人来的那样。他把我请进屋里,还不停地说着他母亲怎么谈论我,怎么赞扬我。我跟着他进了房子,一边推脱他的溢美之词,莉拉在我的身后关上了房门。

那所房子很大,所有房间的门都开着,灯火通明,天花板非常高,上面有花卉图案的壁画。最让我感到震撼的是,房子里到处都是书,整面墙一直到天花板都是书架,他们家里的书要比我们城区图书馆里的书还要多。还有音乐,在一个大厅里有五光十色的彩灯,有一些男孩女孩在跳舞,另一些年轻人一边抽烟一边聊天。所有人都好像出身书香门第,就像阿尔曼多——母亲是高中老师,父亲是外科医生。他父亲那天晚上不在。阿尔曼多把我们带到一个小阳台上,外面很暖和,视野很宽广,空气中弥漫着紫藤花和玫瑰的香气,还有苦艾酒和杏仁糕点的味道。我们看到整个城市灯火辉煌,大海那边是黑漆漆一片。老师非常高兴地叫着我的名字,是她提醒我莉拉站在我的身后。

“这是你的朋友?”

我语无伦次地嘀咕了几句,我意识到自己不知道怎么介绍别人:“是的,老师。她叫莉拉,我们一起上的小学。”我说。加利亚尼老师非常客气地赞扬了我们之间长期的友谊,她说这种友谊非常重要,是我们可以信任和依赖的感情。她说这些时,眼睛盯着莉拉看,莉拉这时候只能说出一些单音节词,她意识到老师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婚戒上,莉拉马上用另一只手挡住了。

“你结婚了?”

“是的。”

“你和埃莱娜一样大吧?”

“我比她大两个星期。”

加利亚尼老师向四周看了看,对儿子说:

“你跟他们介绍娜迪雅了吗?”

“还没有。”

“你还等什么啊?”

“慢慢来,妈妈,她们刚刚才到。”

老师对我说:

“娜迪雅很想认识你。我这个儿子是个混混,你别相信他,但是娜迪雅很爱学习,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你会喜欢她的。”

我们让老师一个人在阳台吸烟。我知道,娜迪雅是阿尔曼多最小的妹妹——“十六年的麻烦,她毁掉了我的童年”,阿尔曼多是这样描述她的,假装出一种嫌弃的神情。我开玩笑说我的几个弟弟也一样,都很麻烦。我笑着看看莉拉,希望得到她的回应,但她很严肃,什么话也没有说。我们又回到了跳舞的房间,那里灯光很暗,正放着一首保罗·安卡的歌,也可能是吉米·丰塔纳的《美丽天空》,我记不清楚了。那些跳舞的人都搂抱在一起,人影在黯淡的灯光下晃动。音乐结束了,有人很不情愿地去拧亮了灯,在房间变亮之前,我认出了尼诺·萨拉托雷,他正在点燃一根香烟,火焰照亮了他的脸,我感觉我心头一震。我已经有一年没有见到他了,我觉得他变老了,更高挑,头发更凌乱,但也更帅了。这时候房间里的电灯亮了,我也认出了刚才和他跳舞的女孩,就是之前我在学校外面见到过的那个优雅清纯的少女,她的存在让我不得不承认我的黯淡。

“这就是她啦。”阿尔曼多说。

娜迪雅——加利亚尼老师的女儿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