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拉肚子里的孩子活了十个星期多一点,后来来了一个接生婆,把孩子刮了。第二天,她就已经和卡门·佩卢索在新肉食店里忙碌了。她有时候很客气,有时候又很泼辣,开始了持续了很久的在店里忙前忙后的日子,周围全是奶酪、香肠、面包、咸鱼、水牛鲜奶酪、火腿和大油,还有装满豆子的袋子,她就沉浸在这些食品的气息之中。

她的表现首先获得了斯特凡诺的母亲玛丽亚的欣赏,就好像她在媳妇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她忽然变得非常疼爱莉拉,把自己的红金耳环送给了她,莉拉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而且经常戴着。有一段时间,她的脸色不是很好,额头上长了痘痘,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颊的皮肤,看起来有些透明。但是很快她又精神焕发,在商店的经营上投入了很大精力。在圣诞节前夕,销售额大增,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就已经超过了老城区的肉食店。

玛丽亚对莉拉的欣赏与日俱增,她常常到儿媳妇的店里帮忙,而不是去儿子的店里,斯特凡诺总是拉着一张脸,一则是因为失去了孩子,另外生意也太忙了。皮诺奇娅现在在马尔蒂里广场上的店里工作,她严禁她母亲出现在店里,怕在客户面前丢脸。斯特凡诺和皮诺奇娅总是责怪莉拉,说她连孩子都怀不住,每当这时候,老卡拉奇太太都会出面替年轻的卡拉奇太太辩解。

“她不想要孩子。”斯特凡诺抱怨说。

“我也这么觉得。”皮诺奇娅总是马上支持哥哥的看法,“她还想当姑娘,她不知道怎么给人当老婆。”

玛丽亚非常严厉地骂了两个孩子:

“这种事情你们想都不要想了,更不要说了,上天赐给我们孩子,也会把孩子收回去,我再也不想听到你们说这些蠢话。”

“你闭嘴!”女儿非常愤怒地叫喊起来,“你把我喜欢的那副耳环给了那个讨厌的女人!”

他们的争执和莉拉的反应,很快就成为城区人们的谈资,有时候甚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但我并没有太关注这些事情,因为开学了。

但事情的进展让我诧异。从刚开学,我的学习就一路领先,就好像安东尼奥的离开、尼诺的消失,甚至是莉拉的生活进入正轨,开始经营肉食店,让我头脑里的一些死结打开了。我发现我能清楚准确地记起高一学过的东西,我能迅速流利地回答老师的提问。不仅如此,加利亚尼老师对我也非常关注,可能是因为她失去了尼诺——她最得意的门生,所以把注意力放在了我身上。她跟我说,我可以去参加雷西纳到那不勒斯的一次支持世界和平的徒步游行,一方面很有意义,一方面会对我的成长有好处。我决定参加,一来出于好奇,另外我担心如果拒绝的话加利亚尼老师会生气,还有一个原因是这场徒步会经过我们居住的城区边上的大路,这并不费什么力气。但我母亲想让我带上几个弟弟。我们因此吵架,嚷嚷,最后我出去晚了。我和几个弟弟到了一座桥那里,我向下看,参加游行的人把路占了,不让汽车通过。那都是一些普通人,根本不像在游行,倒像是拿着旗子和牌子在散步。我想去找加利亚尼老师,让她看见我在,我让几个弟弟在桥上等我。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主意,因为我刚一转身,还没找到老师,我的几个弟弟就和城区的其他男孩子聚在一起,对着游行队伍丢石子儿,还一边破口大骂。我赶紧跑回去找他们,跑得满身大汗,把他们带走了,我很担心加利亚尼老师那敏锐的目光看到他们,认出他们是我的弟弟。

就这样,好几个星期都过去了,学校要开始上新课,需要买新书。我觉得给我母亲看我需要的书单,让她去找我父亲谈,问他要钱,这没什么用,因为我知道他没钱。奥利维耶罗老师也没有消息,八九月间,我去医院看了她两次,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她睡着了,第二次我发现她出院了,但她没有回家。十一月初,我去她的邻居那里打听得知,因为她的身体状况不好,她去了住在波坦察的一个妹妹那里,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回那不勒斯,会不会回到这个城区继续教书。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便试着去问阿方索,问他哥哥有没有给他买书,这样我可以用用他的书。他非常高兴,建议我和他一起学习,我们可以在莉拉家里学习,因为自从她开始在肉食店里忙,她家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都没人,我们就这么决定了。

但有一天早上,阿方索有些不情愿地对我说:“你今天去肉食店找莉拉吧,她想见你。”他应该知道原因,但是莉拉让他发誓保持沉默,因此我不可能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那天下午,我去了肉食店。卡门有些忧喜参半,她给我看了一张明信片,那是她的男朋友恩佐·斯坎诺寄来的,我不知道是从皮埃蒙特的哪个小城市寄过来的。莉拉也收到了一张明信片,是安东尼奥寄的,刚开始的时候,我想她让我跑过来,就是为了给我展示那张明信片。但她没让我看那张明信片,也没有告诉我上面写着什么。她把我拉到了商店里面的房间,兴致勃勃地问我:

“你记不记得我们打的赌?”

我点了点头。

“你记不记得,你输了?”

我又点了点头。

“你记不记得,从今往后,你每门考试都不能低于八分?”

我又点了点头。

她给我指了指两个用包装纸包着的大包裹,那是学校的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