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出租车司机不会说英语,所以他对解谜帮不了忙。我和达拉斯坐在后座,摄像师——拍摄小组的两个人名字我都记不住,也没办法去问什么——坐在前座拍我们。我翻着旅游指南,想找到一些主题乐园的东西,但找不到乐园名单,倒是看到几页描写东京迪斯尼乐园的文字。我念出来:

“‘美国迪斯尼乐园内多种游乐设施在这里都有复制品,包括太空山……等等……小小世界’。应该没错,对吧?一个‘迷你世界’哦?”

“听起来没错,美女。”达拉斯说。他往后靠在椅背上,眼睛闭上,“到了再叫我,好吗?”

“不要,”我说,“别睡了。帮我想一想呀。”

他伸伸懒腰,却不肯睁开眼睛,“听起来你已经解出来了。我是说,日本能有多少个主题乐园?”

“好,那这个‘林肯鼻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耸耸肩,“迪斯尼乐园不是有个无聊得要命的什么林肯的东西吗?”

“是呀,我想是。”我又看看指南,“但是它没说这里有没有那个东西。”

“我相信一定有。日本人很迷这类的美国东西。”

这话听起来很可疑,不过日本某个地方有一座主题乐园,里面有林肯的鼻子,这倒是事实,所以也许这个智障说对了。

“这个嘛,等一等,”我说,又看了一眼提示,“这上面说我们必须去两个不同的乐园。”达拉斯明显摆出不情愿的样子,坐直身体把书从我手里拿去。他看了一分钟,然后翻着书页。“在这里啊,天才,”他说,“‘二零零一年,一座新的迪斯尼游乐园,东京迪斯尼海洋公园开放。园内的主题海港包括地中海港、失落河区和美国港区’,我就告诉你他们喜欢美国东西吧。他们也许在那里建了个林肯的什么东西呢!”

“也许。那你认为我们在找的这个美国偶像是什么?”

他笑得很开心。他长得不难看,只是太普通了。“很明显,”他说,“你我的乐队指挥是哪位?M-I-C……”他没有说下去,我猜他在等我把这句歌词接完,可是我才不要呢。我只是冷冷看着他。他竟然会猜这个,简直要把我气死。

“K-E-Y?”他说,又对我露出那种放电的笑,不过我可不是什么“斯科勒总统”的超级粉丝。我可是和两个“金球奖”得主睡过觉呢。

“M……Q……”

我打断他。“你知道,他们可能会剪掉这些,”我冲了他一句,“不然可能要付费才能被许可播出。”


到了机场,看到其他人也都在买去东京的机票,我松了一口气。我们排在卡尔和杰夫后面,其他队伍大部分都在我们后面某个地方。我没看到贾斯丁和艾比,所以我猜他们用多出来的时间搭上了早一点的飞机。我看到航班信息牌上有两班飞往东京的飞机,一班在半小时内起飞,另一班在一个半小时后起飞。如果我们不能全部上第一班飞机,这个回合的结果就会差别很大。我必须承认,冲到前头、耍心机整别的队,我还挺喜欢的。我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从他们开始做实况节目,我就一直想参加,整件事简直就是为我设计的。整个人生活在电视上,一定是我最拿手。

我在电视圈待了一辈子。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拍一个全效清洁剂广告,那时候我才十三个月大,我演的角色拿个蜡笔在墙上画图,然后演我妈妈的女人过来把它清洗掉。之后我还拍过尿布和燕麦片广告。三岁时,我成为情景喜剧“犯罪搭档”的固定演员。这出戏说一对夫妻两人都是飞贼,我演他们的幺女,她在收视率下降时意外出生,就是那种怀孕演了一年半,然后婴儿就神秘地从四个月大突然变成三岁半的怪事,因为两三岁的小娃娃在屏幕上要有趣得多。不过我演的不是婴儿,而是两三岁的娃娃,我有些最早的记忆来自拍这个电视。我还记得和妈妈站在后台等提示上场,也记得当我台词都说对时感到多么愉快。如今再看从前的电视时,我总认为我看起来有点茫然,但是我知道我喜欢在那里。对于饰演我父亲的演员,我没有微词,后来我才知道他有严重的服用药物问题,最后还因为杀死一个妓女被判刑,不过他对我一直很好。电视剧在我加入后三个月叫停,真是太可惜了。我必须说,当时我真是个可爱宝宝呢。

在这之后,我在儿童电影里客串过一些小角色,不过真正成为女演员是在我拍了《知己》以后。是啦,这是一部很蠢的电视剧,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的那些编剧,不过我可是拼了命演出。剧组从一开始就有问题:饰演安波的西丽亚·巴蕾布恩活像木头人,简直都会招白蚁了;还有那个灯光师的死,一场十足诡异的意外,结果让每个人都蒙上阴影。此外,西丽亚说导演摸她,我认为根本是她编出来的,她就爱别人都注意她,也爱让别人惹上麻烦。可是就算那是真的吧……唉,成熟点吧,我只能这么说。我们演过电视,我们曾经是明星,这种事可不会在很多人身上发生呢。

《知己》之后,我过了一段不怎么顺利的日子。一旦你不再是“可爱的小孩”,年纪又不够演那些讨厌鬼,实在难有好角色。那桩诉讼案又让我在媒体上爆出了负面新闻。我要澄清一点,说我“控告”父母,其实不准确,从严格的法律意义来说或许正确,但并不能说明真正发生的事。我们对如何处理我赚的钱有一些小小的争执,所以请法院帮我们搞定。这件事不伤感情。就像我告诉《时人》杂志的,我的家人对我来说,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发生这件事之后,我又惹上了药物问题——没错,我太早熟,在戒毒中心住了段时间:毕竟要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承认自己有问题,要费很大功夫——这段时间,似乎没人敢碰我,但我也付出了必要的代价。我整个人的转变,是拍有线台的“情色”电影和录像带专卖店的凶杀片,那时候我才变得更谦虚、更渴望成功。所以相信我,此刻时机已经成熟,我可以重出江湖了,我有十足的准备出人头地,我认为这个节目会让我达到目的。

这简直太容易了。这些人不像我那么了解电视。你必须争取露脸时间,尤其在这种节目中。你要知道,实况节目其实一点也展示不出现实。现实很乏味,没有人想看别人刷牙或是缴电话费。重要的是剪辑,拍出成百上千小时的带子,必须剪成值得观看的东西。他们要的是故事,你必须给他们一个故事,否则“咻”的一声,他们就去拍别人了。昨天我在飞机上算过,他们会把所有带子剪成十一集,每集四十四分钟。(十六分钟的广告:就是不播你的画面的十六分钟,这种事你需要知道。)所以总共在屏幕上的时间是四百八十四分钟。这当中有几分钟会是我?

我有几个选择。我可以受伤,这样可以博得一些同情,可是也可能让我们速度放慢,被淘汰出局。我可以和达拉斯展开一段恋情——这可以考验我的演技——但是又太冒险,可能会看起来很悲哀:我们已经不再是美国的新面孔情侣,而是一对下落不明的过气人物。我们能打动大众还是成为活生生的笑柄,这还很难说呢。

但是谈场恋爱倒是不错的主意。这样一来,一般人就不会再把我当成童星,而把我稳稳地永远放在成人世界里。(我想象《ELLE》、《VOGUE》、《综艺周刊》等杂志的封面故事——《朱丽叶·詹森长大了!》——可能我想得太多了。)我看过这个节目里的其他人,可以挑的不多。我不想找已经有密友或是结婚的人——当然更不会是已婚同性恋者——也不要超过三十五岁。我唯一的选择是莱利和查特,可是他们又有点呆。在这件事上,你挑的交往对象就像一种货币,那些不会穿衣打扮的电脑怪胎(即使是成功人士),汇率可不高。

前几天和凯西说话时,我从她那儿感受到明确的电波,这或许是一个有趣的方向。不过有点冒险,也不好处理,甚至可能会有一阵子没人找我拍家庭片。但是如果我出手正确,倒会很刺激。我不会过分到去亲吻她——倒不是我做不出来,我相信我做得到。我曾经差一点就可以演那部“生活频道”的电影,说一个同性恋少女被父母赶出家门后,和一个好心的老师住在一起,结果这个老师被开除了,每个人都认为她俩有一腿。我虽然没有得到这个角色,但花了不少时间深入角色内心,我知道我可以演得好。但如果亲吻,或许有点过头,你总不希望让人退避三舍吧。不过假如能有女孩之间一点点友善的打情骂俏,谁会不喜欢呢?


我听到前头的卡尔和杰夫正跟票务员说话。杰夫说:“我们买完票后,这班飞机还剩多少座位?”

女票务员说:“只剩八个。”

我和达拉斯互看一眼。各队都必须替自己的音效及摄像人员买票,所以这班飞机只能再容两队了。我们可以买到票,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我看到凯西和她妈妈跑进机场,她们刚到。“凯西,”我喊道,“在这里。”

达拉斯侧过身来。“你在干吗?”他在我耳边说。

“我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好队伍。”

“才不是呢,”他说,“莱利和查特呢?他们很聪明,而且表现也不错啊。”

“我认为这两人会对我们有利,你相信我就是了。”

他面带怀疑,不过已经知道最好别妨碍我。这时,凯西和罗拉朝我们跑过来,身后还拖着她们的东西。我听到莱利和查特在后面对我们喊,但是我不理他们,只把凯西和罗拉拉到我们排的队伍里。我靠近凯西,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跟我们一起,”我说,“只剩四张机票了。”

“不好吧,朱丽叶,”罗拉说,“这样不太公平。”

我耸耸肩,但是手仍然放在凯西肩上。她看看我,再看看排在我们后面的队伍。

“别这样,妈,”她说,“你来这里是要赢比赛还是交朋友?”

我露出微笑,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随便啰。我只是想我们联合起来会很有趣。让你们不要落到最后一名。”

“我认为我们应该这样做,”凯西说,“我还不想回家。你呢?”

凯西用一种“求求你,让我们吃冰激凌好不好”的可怜眼神看着她妈妈,这招似乎奏效了。不管罗拉脑子里有什么样的“正派母亲/邪恶作弊者”开关,凯西已经拨动了。

“好吧,就这样。”她说。

“太棒了!”我说。我的声音像糖一样甜。我轻轻抱了凯西一下。“这会很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