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计划以下面这个温和的场景来结束这部自传。我坐着轮椅,来到我住的第二家也是最后一家医院特别康复中心的玫瑰缠绕的走廊。你正倚在我身边的安乐椅上,姿势与我六月十五日在冈多拉离开你时几乎完全一样。你乐呵呵地抱怨说,住在厢房底楼你隔壁房间的一个女人有一台留声机,总是在播放鸟叫声,她希望这能让医院公园里的嘲鸫模仿她德文郡或多塞特郡老家的夜莺和画眉鸟的叫声。你很清楚我希望发现什么。我们都在闪烁其词。我让你注意攀缘而上的玫瑰有多美。你说:“在天空的衬托下(na fone neba)什么都会很美,”又为引用“格言”而道歉。最后,我尽量装作随意地问你是否喜欢《阿迪斯》的那个片段,我出去散步之前让你读,返回却已经是三个星期之后至加利福尼亚卡特帕尔特。
你别过脸去。你眺望着淡紫色的群山。你清一清喉咙,大胆地回答说你一点都不喜欢。
意思是她不愿意嫁给一个疯子?
意思是她愿意嫁给一个能区分时间和空间的正常人。
请解释。
她极想读到手稿的其余部分,但那一部分必须报废。它一点都不逊色于我写的任何文字,但偏偏毁于一个致命的哲学错误。
年轻、优雅、魅力无穷却可惜相貌平平的玛丽·米德尔过来说,喝茶的铃声一响,我就必须回房间去。还有五分钟。另一名护士从阳光斑驳的走廊一头向她招手,于是她翩然而去。
住在这里的(你说道)全都是奄奄一息的美国银行家和绝对健康的英国人。我曾经描述过一个人想象他最近一次傍晚散步。散步是从H点(代表家或旅馆)到P点(代表扶墙和松树林)。流畅地按顺序想象路边事物——孩子在别墅花园里荡秋千,洒水器在草坪上旋转,狗在追逐湿漉漉的皮球。叙述者在头脑中到达P点,停下来——然后陷入沮丧和迷茫(我们将看到这很不合情理),因为他无法在头脑中向后转,从方向HP转入方向PH。
“他的错误,”她继续说道,“他的病态错误其实非常简单。他混淆了方向和时间。他说的是空间但指的却是时间。路线HP留给他的印象(狗追上皮球,汽车停在下一幢别墅)都是指一系列按时间发生的事件,而不是孩子按照旧方法重新堆起的彩色积木。想象自己走完路程HP,占用的是他的时间——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当到达P点时,他已聚积起时间长度,这使他深感负担!他难以想象自己向后转,这为什么会显得如此不同寻常?没有人能够用物质的词汇来想象时间顺序的逆转。时间不可逆转。逆转只会用在电影里,为了产生滑稽效果——复原打碎的啤酒瓶——”
“或者朗姆酒瓶,”我接口道,这时铃声响起。
“好极了,”我说道,一边摸索着轮椅杆,你推着我返回房间,“我很感激,我很感动,我痊愈了!不过,你的解释只是一套巧妙的遁词——这你也知道;但是不要紧,试图逆转时间,这一概念是一种trouvaille;它就像是(亲吻按在我袖子上的小手)物理学家导出漂亮的公式,好让大家开心(打着哈欠爬回床上),直到被后来的家伙夺下粉笔。他们同意我来点朗姆酒伴茶——锡兰和牙买加,姊妹岛(舒坦地喃喃自语,打起瞌睡,喃喃声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