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走后那天晚上,娜塔莎带着快乐的嘲笑对玛丽雅公爵小姐说,他理了发,穿着礼服,简直像从澡堂子里出来一般。从此以后,一种潜在的连自己都不清楚、但又无法克制的感情在娜塔莎心里觉醒了。
面容、步态、眼神、声音,她身上的一切都突然变了样。蓬勃的生命力和对幸福的渴望,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突然冒出来,要求得到满足。从那天晚上起,娜塔莎仿佛忘记了她所遭遇的一切。从此她不再抱怨她的处境,只字不提往事,不怕制订未来的美好计划。她很少谈到皮埃尔,但当玛丽雅公爵小姐一提到他,她眼睛里久已熄灭的火焰便又燃烧起来,嘴唇也浮出古怪的微笑。
娜塔莎身上发生的变化起初使玛丽雅公爵小姐惊讶,但当她明白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时,她感到伤心。“难道她对我哥哥真的这样薄情,这么快就把他忘记了?”玛丽雅公爵小姐独自思考这种变化时想。但当她同娜塔莎在一起时,她没生她的气,也没责怪她。娜塔莎身上复苏的生命力是那么难以遏止,那么出乎她自己的意料,以致玛丽雅公爵小姐在娜塔莎面前觉得无权责备她,哪怕是在自己心里。
娜塔莎全心全意沉浸在这种新的感情里,她也不想掩饰,她现在没有悲伤,只有快乐和欢欣。
那天晚上,玛丽雅公爵小姐同皮埃尔谈心后回到自己屋里,娜塔莎在门口等候她。
“他说了?是吗?他说了?”她反复问。娜塔莎脸上露出又快乐又可怜的神色,仿佛为自己的这种心情请求原谅。
“我本想在门外偷听,但我知道你会告诉我的。”
尽管玛丽雅公爵小姐理解娜塔莎瞧她的目光,并受到感动,尽管她很同情娜塔莎激动的心情,娜塔莎的话最初还是使玛丽雅公爵小姐感到不快。她想起了哥哥,想起了他的爱情。
“但有什么办法呢!她也是无可奈何。”玛丽雅公爵小姐想。于是她带着感伤而有几分严肃的神色把皮埃尔的话都告诉了娜塔莎。听说皮埃尔要去彼得堡,娜塔莎感到惊讶。
“去彼得堡?”她问,仿佛没有听懂。但她审视玛丽雅公爵小姐脸上的感伤神情,明白她所以感伤的原因,突然哭起来。“玛丽雅,”她说,“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我怕出丑。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你教教我……”
“你爱他吗?”
“是的。”娜塔莎低声说。
“那你哭什么呀?我为你高兴。”玛丽雅公爵小姐说,眼泪使她完全原谅了娜塔莎的快乐。
“这事不会很快,但总有那么一天的。你想想,我做了他的妻子,你嫁给尼古拉,那将多么幸福!”
“娜塔莎,我求你别谈这件事。我们只谈你的事。”
她们沉默了一会儿。
“但他究竟为什么要去彼得堡?”娜塔莎突然问,但立刻又自己回答,“对,对,他应该去……玛丽雅,你说是吗?应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