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军队在指定地点集合,当天夜里出发。这是一个阴云密布的秋夜,但没有雨。地面潮湿而并不泥泞,军队悄悄地行进着,只偶尔隐隐听到炮车的辘辘声。命令不准高声谈话、吸烟、打火;不让马嘶鸣。行动的神秘平添了它的魅力。士兵快乐地走着。有些纵队停下来,架起枪,躺在寒冷的地上,满以为已到达指定地点;有些纵队(大多数)走了一个通宵,显然走错了地方。
只有奥尔洛夫伯爵带领一队哥萨克(一支最无足轻重的分队)准时到达指定地点。这个分队停在树林边缘,斯特罗米洛夫村和德米特罗夫村之间的小路上。
天蒙蒙亮,正在打盹的奥尔洛夫伯爵被唤醒了。一名法军逃兵被带了进来。这人是波尼亚托夫斯基军的一名波兰士官。这名士官用波兰语解释说,他因受了委屈特来投奔俄军,其实他比谁都勇敢,照理早就该提升为尉官,所以他毅然离开法军,还要对他们进行报复。他说,缪拉就在离此一俄里处过夜,只要给他一百名卫兵,他就能把他活捉过来。奥尔洛夫伯爵和同僚们商量了一下。这个建议太有吸引力了,使人无法拒绝。个个都自告奋勇,跃跃欲试。经过激烈争论,最后决定由格列科夫少将带两团哥萨克跟那名士官前去。
“你记住,”奥尔洛夫伯爵放那个士官走时说,“你要是撒谎,我就把你像一条狗那样吊死;要是说的是实话,我赏你一百金币。”
那士官神态坚决,没有回答这话,骑上马,跟着格列科夫迅速集合的人马出发。他们没入树林。奥尔洛夫伯爵在料峭的晨寒中瑟缩着身子,对这个自作主张的行动感到兴奋。他送走格列科夫,走出树林,瞭望在熹微的晨光和残余的篝火中隐约可见的敌营。在奥尔洛夫伯爵右方,我军各纵队应该出现在开阔的斜坡上。奥尔洛夫伯爵向那边望去,虽然距离远,还是可以望得见,但是不见我们的纵队。在法军营地那边,奥尔洛夫伯爵觉得,特别是根据他那个眼睛很尖的副官的话,法国人开始行动了。
“哎哟,糟了,太晚了!”奥尔洛夫伯爵望了望敌营,说。就像我们所信任的人突然不见时那样,他顿时明白,那士官是个骗子,他撒了谎,使两团人马离开阵地,从而破坏了整个进攻计划。怎么能从这样庞大的队伍中活捉到总司令呢?
“不错,他撒了谎,这个骗子!”伯爵说。
“可以把他追回来。”有个侍从说,他望望敌营,同奥尔洛夫伯爵一样,觉得这次行动靠不住。
“哦?是吗?……您看怎么样,就让他们去,还是叫他们回来?”
“您看是不是下令追回来?”
“追回来,追回来!”奥尔洛夫瞧瞧表,断然说,“恐怕晚了,天大亮了。”
于是副官就骑马到树林里去找格列科夫。等到格列科夫回来,奥尔洛夫伯爵因为计划改变,等步兵一直没有等到,敌人又近在咫尺,心里十分焦急(他队里的人都很焦急),决定立刻发动进攻。
他低声命令道:“上马!”士兵们各就各位,画了十字……
“上帝保佑!”
“乌拉——拉!”喊声响彻树林。哥萨克端起长枪,一个连接着一个连,像口袋倒豆子,飞快地越过小溪,向敌营冲去。
第一个看见哥萨克的法国人吓得没命地狂叫。于是全营的人都衣冠不整,睡眼惺忪地弃下枪炮和马匹,落荒而逃。
哥萨克要是不顾周围和身后的一切,继续追击法军,他们甚至可以活捉缪拉,缴获全部物资。指挥官们也希望这样。但哥萨克获得战利品,俘虏了敌人,就无法调动了。谁也不听命令。这里共俘获了一千五百名敌军、三十八门大炮、许多旗帜,以及哥萨克最宝贵的马匹、鞍子、被子和其他物品。这一切都得处理,俘虏要安置,大炮要上缴,战利品要分配,大家你争我夺,相互斗殴,乱成一团。
法国人没有受到追击,渐渐醒悟过来,集合好队伍,射击起来。奥尔洛夫伯爵仍在等待各纵队到达,没有再进攻。
与此同时,按照“第一纵队向某地进发”等部署,别尼生指挥和托里统率的几个迟到步兵纵队照规定出发,而且像战争中常有的情况那样,不是去指定的地点,而是去了别的地方。人们高高兴兴地出发,此刻又停下来,只听得怨声四起,一片混乱,部队向后退却。副官们和将军们骑马来回奔驰,生气,叫嚷,吵嘴,说走错了路,迟到了,骂着人,最后大家摆摆手,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不论怎么走,总能走到!”果然走到了,但不是目的地,有几个纵队到是到了,但迟到了,到了也毫不起作用,只成了对方射击的靶子。托里在这次会战中扮演威罗特在奥斯特里茨会战中的角色,他竭力骑着马奔走,发现到处都是颠三倒四,杂乱无章。例如他跑到树林里巴戈乌特将军那儿,天已大亮,而这个军照规定早就应该跟奥尔洛夫的部队会合。托里因这个失误十分激动,愤怒,认为应该有人对此负责,策马找到军长,对他痛加训斥,说他应该枪毙。巴戈乌特是位久经沙场、镇定沉着的老将,由于一路停滞,队伍混乱,矛盾重重,感到精疲力竭,因此一反平时温和的脾气,暴跳如雷,对托里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
“我不愿听人家的教训,但我愿率领士兵和敌人决一死战,在这一点上决不比谁差!”他说着,带领一师人马前进。
勇敢的巴戈乌特情绪激动,冒着法军的炮火向田野跑去,也不考虑现在这样投入战斗是否有益,就带着一师人往前冲到炮火底下。他怒火中烧,根本不顾危险、炮弹和枪弹。敌军第一批枪弹就把他打死了,接着几排枪弹打死了许多士兵。他的一师人在炮火下坚持了一会儿,但毫无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