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季风猛烈地刮着。驶出了海港后,他们面前便是一片暴躁的大海。医生对航海一无所知,他并不习惯这种风浪,在他眼里,这一切无疑非常可怕。尼克尔斯船长用绳子将水桶捆在了船尾。海浪被暴风掀了起来,顶部泛着白色,看起来非常巨大。而坐在这样一艘小船里,人们总是能强烈地感受到这浪就近在咫尺。他们不时地被困在风暴中,每每这时,浪花便排山倒海地打在甲板上。他们一路经过了一座又一座岛屿。每经过一座小岛时,医生都会问自己,如果翻了船,他是否能够活着游到岛上。他非常紧张,也为此很恼怒,不过他也明白,大可不必如此。两个澳洲土人正坐在舱口,把绳索接在一起,制成钓线。他们非常专注于手上的活儿,一点儿也不在意海上的情形。海水非常浑浊,周围都是暗礁,船长命令坐在舱口的其中一个船员站上第二斜桅戒备,以防触礁。那个澳洲土人两手轮流打着手势,引导着尼克尔斯船长在暗礁丛中穿梭前进。这时太阳出来了,天空呈现出明亮的蓝色。然而在他们上方,大片的白云正在迅速地奔跑着。医生尝试着看会儿书,然而每当海浪冲过来时,他不得不垂下头避开飞溅着的浪花。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摩擦声,医生随即紧紧抓住了船舷。他们触礁了。他们被撞了开去,这下情况可糟透了。尼克尔斯朝着领航员大声责骂了一句,责怪他本应更小心些。这时他们又触到了另一块暗礁,船随即再次被撞开。

“得赶快离开这儿。”船长说。

船长猛地打着方向舵,驾着船离开了原本的方向,朝远海驶去。双桅帆剧烈地摇晃着,但每次暴躁地颠了一下后,它都能恢复平稳。此时桑德斯医生已经里里外外都湿透了。

“干吗不回到舱里去?”船长大声喊道。

“我喜欢在甲板上。”

“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还会更糟吗?”

“可能吧,风浪看起来越来越猛烈了。”

医生向船尾望去,波涛汹涌的大海正咆哮着追着他们而来。眼看着下一波巨浪就要吞没那还未来得及喘息的小船,它却像人一样敏捷地避了开去,然后成功地骑在了那巨浪之巅。医生头晕目眩,十分不开心。这时弗瑞德·布莱克向他走了过来。

“很壮观,是不是?吹一点儿小风真让人兴奋。”

他蜷曲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地飘着,双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非常享受这一刻。医生耸了耸肩,并未做出回答。医生看着船尾那正朝他们滚滚袭来的惊涛骇浪,浪峰向前突起着,带着一股气吞山河的气势,就好像它并不受那无意识的自然力驱使,而是本身就蓄着恶意。它们咆哮着一步步逼近,就好像一定要吞没这艘小帆船才罢休。而他们脆弱的船是绝不可能经得起如此巨大,像山一样的海浪的侵袭的。

“小心了!”船长大声地喊道。

船长将船停在了巨浪面前,医生本能地抓紧了桅杆。这时,巨浪袭了过来,就像是一堵厚厚的水墙砸了下来。整个甲板都浸在了水中。

“这浪可真大!”弗瑞德大声说道。

“我早就想洗个澡了。”船长说。

两人一同笑了起来。然而医生却害怕极了,而且因为船身剧烈的颠簸,他晕船晕得非常厉害。面对这样猛烈的风暴,他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此时正平安地待在塔卡拉岛上,等着汽船的到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冒着生命危险飘零在凶险的大海上。为什么无法忍耐那只有两三个星期时间的无聊生活!真是太愚蠢了!他对自己发誓,如果躲过此劫,日后绝不会再因任何诱惑而做出如此荒诞的事情了。他已不再想看书了。他的眼镜上溅满了水花,他什么都看不见,而且他的书也早被海浪浸湿了。他望着那横扫而来的浪花,远处的诸岛只剩下了一层蒙蒙胧胧的影子。

“很爽吧,大夫?”船长大声地喊道。

小帆船像软木塞一样在波涛中颠来簸去,桑德斯医生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真是让人神清气爽。”船长补充道。

医生从未见他如此亢奋。他的精神高度戒备着,似乎正在享受着自己那无人能出其右的驾船技艺。没有语言可以用来形容此时此刻的他——这片波涛汹涌的大海,就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恐惧?这个粗俗诡诈又满口谎言的男人可从来不知道恐惧两个字该怎么写。他身上没有一点儿君子之风,凡是能让人获得尊严的品质,他身上一样都没有。只要和他待上一天你就能明白,如果解决某件事情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光明正大的,另一种是走邪门歪道,那他一定会选择后者。他就是这种人。他那低劣卑鄙的脑袋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不择手段地打败身边的人。这种初衷,倒谈不上邪恶,毕竟他没有做出大奸大恶的事情。他的这种恶意,更像是一种恶作剧,胜过别人赋予了他无限的满足感。而此时此刻,面对如此广阔无垠又咆哮着的大海,在这样一艘即便翻了船也全无救援可能的小帆船上,他倒是十分自在,因为他对大海有着足够的了解,这让他骄傲又自信,而且非常快乐。他似乎很喜欢如此娴熟地驾着小船穿梭在狂风巨浪之间。船对他来说,就像是身体延伸出来的一部分,他熟悉其每一块木板,每一颗螺丝,就像骑手熟悉胯下的骏马一般,知道它所有的生活习惯,任何一个小把戏,每一个一时兴起的怪念头,以及它身上的各种才能。他望着那滔天巨浪,绿豆大的狐狸眼中流露出了笑意,而当浪花如打雷般咆哮而过时,他则会一脸自我满足地点点头。医生甚至觉得,对他来说,他们也只不过是供他消遣,让他获得满足感的对象而已。

望着身后那追赶着他们而来的巨浪,医生畏缩了。他紧紧抓着桅杆,船倾侧时,整个人都顺势被甩离了甲板,随后,仿佛受他体重的影响,船身又向另一边摇晃起来,于是他的身子又被顺势甩了回来。医生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现在面色苍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面部已经僵硬了。他自忖着,若船真被这凶险的风浪毁了,他们是否有机会爬上那两艘救生筏。不过这儿距离任何有人迹的岛屿至少有一百英里远,而且在这样的风浪中是找不到正确的航线的,因此即便上了救生筏,生还的机会也很渺茫。所以一旦发生任何不测,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迅速溺水而亡。医生并不害怕死亡本身,但是死亡的过程却让他感到痛苦。他想象着自己吞进了一口又一口的海水,随后肺部开始痉挛,然而求生的意志却仍然驱使着身体不停地绝望地挣扎着——这是一幅多么让人讨厌的画面!

这时厨子端着晚餐跌跌撞撞地沿着甲板走来。今天的晚餐只有一罐咸牛肉和一些冷土豆,但也没办法,翻天巨浪把船舱的里里外外都浸湿了,厨子一点儿火都燃不起来。

“让乌坦去掌舵!”船长大声喊道。

那个澳洲土人从船长手里接过了舵,随后船长、医生和弗瑞德便一起围着这顿勉强凑合的晚饭坐下了。

“我可是饿死了。”尼克尔斯一边兴高采烈地说着,一边大口吃了起来,“弗瑞德,胃口怎样?”

“挺好的。”

弗瑞德浑身都湿透了,但却容光焕发,双眸也炯炯有神。医生悻悻地想,弗瑞德的淡然是不是伪装出来的。他感到很害怕,这让他对自己很生气。他酸酸地看了船长一眼。

“这个你要是能消化掉,你连牛都能吃了。”

“上帝保佑!每次遇到狂风的时候,我的消化不良准不会犯,狂风就好像是一剂补药。”

“这狂风要刮多长时间呀?”

“不太喜欢它吗,大夫?”船长狡黠地笑了,“可能日落的时候就能停下来,也有可能越刮越猛。”

“不能到岛屿附近避避风吗?”

“最好待在海上。这船能抵挡得住任何风浪,我可不希望在浅海触礁撞得粉碎。”

用完餐后,尼克尔斯船长点起了烟斗。“弗瑞德,玩克里比奇牌吗?”他说。

“玩。”

“你们不是现在要玩那该死的牌吧!”医生大声惊呼道。

船长轻蔑地朝海上看了一眼。“一点儿小浪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船交给那几个黑人就行了。”

说着,他们便走下了客舱。医生留在了甲板上,一脸紧绷地望着大海。这个下午似乎特别漫长,时间流淌得缓慢极了。医生想起了阿凯,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随后,他艰难地朝船舱走去。甲板上只留下了一个船员,舱门也已经封上了。

“我那孩子在哪儿呢?”他问道。

甲板上唯一的船员指了指船舱。

“在睡觉呢,要下去吗?”

他抬起了舱门,医生艰难地爬下了舱室口。船舱里点着一盏灯,但仍然非常昏暗,而且散发着一股恶臭。一个澳洲土人正坐在地板上,身上什么都没穿,只在腰间缠了一块布。他正低头补着裤子。另一个船员和阿凯则静静地睡在床铺上。医生跌跌撞撞地走到阿凯身前,这时他醒了过来,甜美又友善地朝医生笑了笑。

“没事吧?”

“嗯。”

“害怕吗?”

阿凯摇了摇头,再次露出了他那迷人的笑容。

“继续睡吧。”医生说。

医生又爬上了舱室口,他费劲地抬起了舱门,留在甲板上的船员拉了他一把。然而正当他从舱室口爬上来,踏上甲板时,一大片浪花迎面打在了他脸上。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水底。他愤怒地朝那片暴躁的大海挥舞着拳头,嘴里也不停地咒骂着。

“你最好到低一些的地方去。”那个澳洲土人说,“这儿都湿了。”

医生摇了摇头。他站在原地,抓住了一旁的绳索。他明白自己现在需要有人陪伴。他很清楚,整艘船上,只有他一个人在害怕,即便是和他一样对大海一无所知的阿凯,也很淡然。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在船上就和踏在陆地上一样安全,然而每当身后的巨浪追上了他们,高墙般的波涛猛烈地撞在甲板上时,他的心都无法抑制地因恐惧而痛苦地颤抖着。海水急匆匆地冲出了排水口,他害怕极了,若非意志力支撑着他站在这里,他或许早就蜷缩在角落默默啜泣了。在恐惧的强烈刺激下,他本能地想向那个他并不相信的上帝祈求救赎,于是他只好咬紧牙关,不让颤抖的双唇挤出祷告文来。此时的情形对他来说非常讽刺。他是一个聪明人,且总是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哲学家,然而现在却像个懦夫般被恐惧折磨着。他冷冷一笑,嘲笑自己竟然如此荒唐。若仔细想一想,便会觉得现在这情形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一个有着敏捷的思维,丰富的知识,对生活理性的态度,面对死亡也无后顾之忧的上等人,竟然在这片海面前害怕得颤抖,而其他所有人,不管是那站在他旁边的无知的澳洲土人,卑劣的尼克尔斯船长,还是阴沉无趣的弗瑞德·布莱克,都没有被这场风浪扰乱了心绪。由此可见,只拥有智力是一件多么可怜的事情。医生因为惊恐而泛起了恶心。他问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是死亡吗?他曾经直面死亡。那一次,他真真切切地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用毫无痛苦的方式。然而最后,他还是继续过着沉闷而毫不诱人的生活,这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猜忌和冷漠的思考方式。如今他非常庆幸自己当初的明智,不过他也明白,对于生活,他并没有太大的留恋。有的时候,当病魔肆虐时,他便感到自己对生命的掌控竟是如此无力,于是便心甘情愿,甚至满心欢喜地寻求解脱。痛苦?他对痛苦可是有着很强的忍耐力。毕竟,一个连登革热和要人命的牙痛都能平静对待的人,还有什么是忍耐不了的呢?然而,现在却并非是忍耐的问题。他的颤抖是一种出自本能的畏惧,而这惊惧,是一种他无法控制的情绪。他好奇地注意着自己那因恐惧而干涩的咽喉,以及颤抖的双膝,就好像它们都是身外之物一样。

“真是太奇怪了。”医生一边艰难地走向船尾,一边喃喃地说。

他看了一眼手表。上帝啊,这才三点钟。那受大风侵袭的天空异常澄净,然而却隐藏着一丝恐怖的气息。它的明亮,看着竟有些无情,就仿佛和那狂暴的大海毫无瓜葛一般。而那海,蓝得刺目又明亮,丝毫没有人情味。那毫无意义的惊人力量玩弄着他,怒吼着要把他摧毁,然而却并非出于恶意,只是将他当做一种消遣而已。

“把海滩边那风平浪静的海还给我。”医生冷冷地自言自语道。

他走下了客舱。

“无论如何都要再跟两点。”他听到了船长的声音。

他们还在玩那无聊的牌戏。

“大夫,天气怎样?”

“糟透了。”

“黎明前总是有黑暗的嘛,就像女人生孩子一样。这条船可是棒极了,就算有飓风也受得住。要是出海,我宁愿选择澳大利亚的采珠船,也不要坐什么远洋渡轮。”

“该你牛栏了。”弗瑞德说。

他们坐在船长的床垫上玩着牌戏,医生换掉了湿透了的衣服,倒在了另一张床垫上。舱顶挂着的灯摇来晃去,灯光时明时灭,他没法看书,于是便静静躺着,耳朵里传来了那单调乏味的游戏术语,不断刺激着耳膜。船舱吱吱作响,像是在呻吟,风吹了进来,从他上方呼啸而过。这时船猛烈摇晃了起来,害得医生在床垫上滚动起来。

“晃得真厉害。”弗瑞德说。

“它表现得很不错吧?十五点,两分,十五点,四分。”

弗瑞德又赢了,而船长则自始至终都牢骚不断。桑德斯医生绷紧了四肢,以图承受住那恐惧带来的痛苦。时间的流逝慢得吓人,待到太阳落山时,尼克尔斯船长回到了甲板上。

“风越来越大了。”过了一会儿他回到了舱内,说道,“我打个盹,看来今晚有的忙了。”

“为什么不泊着呢?”弗瑞德问道。

“在这样汹涌的海里将船迎风停着?先生,这可不行!只要一切都在掌握中,‘芬顿号’就平安无事。”

他爬上了自己的床垫,蜷起身子侧卧着,不到五分钟,便听到了他均匀的鼾声。弗瑞德去了甲板吹风。医生对自己很生气,因为他竟然蠢到搭上了这艘小船。船长和弗瑞德也让他憋了一肚子火,因为他们竟然一点儿都不害怕,而他自己却早已恐惧得浑身颤抖了。然而,这条小船每次都能在将要沉没的刹那起死回生,重新拨正航向,久而久之,他的心头便渐渐对这艘英勇的小帆船生出了一丝他并不愿承认的敬佩。七点钟的时候,厨子端来了晚饭,他叫醒了船长,让他起来用餐。晚餐有热的炖牛肉和热茶,原来厨子不知怎的生着了火,真是托了他的福。随后他们三人一起走上了甲板,船长接过了舵。这夜空晴朗而澄净,数不清的群星明亮地眨着眼睛。海仍旧非常暴躁,此起彼伏的波涛在黑暗中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怪物。

“上帝啊,这可是个大个儿!”弗瑞德大声喊道。

一道蓝绿色水墙正迎面向他们奔来,那浪峰向下折着,眼看就要打在“芬顿号”上了。到那时,“芬顿号”一定无力应对,必将被这大海的怒吼打翻。船长扫视了一圈周围,然后用身子抵住了舵。他竭力打着方向,好让巨浪从船尾擦过。突然间,船尾一摆,偏离了原先的航向,随之便听到一声巨响,倾泻而下的水墙横扫过尾舷。一瞬间,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了。这时舷墙跃出了海面,“芬顿号”随即猛烈地摇晃了起来,就像是狗从水中钻出来,向旱地走去时一样。接着船上的水从排水口涌了出去。

“有点儿不好办呢。”船长大声吼道。

“附近有岛吗?”

“有,要是能再坚持前进几个小时,就能到避风港了。”

“那暗礁怎么办?”

“都是小暗礁,而且月亮很快就能出来了。你们两个最好到舱里去。”

“我留在上面。”弗瑞德说,“舱里太闷了。”

“随你便吧。你呢,大夫?”

医生犹豫了。他讨厌看到那愤怒的大海,也已厌倦了自己那总是惊惧着的心情。他见过太多生死,他的情绪,早已不会再为生死而动。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你歇着就是帮大忙了。”

“记住,你运送着恺撒和他的财富。”他在船长耳边喊道。

尼克尔斯船长并未受过太多人文教育,因而并不能理解这个笑话。一想到自己也许即将陨灭,医生便决定在这最后的时刻尽情享受生命之宴。他走上前去接阿凯。阿凯跟在他后面,然后两人一道下了客舱。“尝尝程金给的禅杜吧。”医生说,“今晚就放肆一下吧。”

阿凯点上了灯,从小提箱里拿出了鸦片。他着手为医生准备烟斗,脸上带着惯有的冷淡。医生深深地吸了一口,味道美极了,以往从没有哪次抽第一口时有这样的感觉。主仆二人轮流抽了起来。渐渐地,医生的心中充满了宁静。他的神经不再随着船只的晃动而紧张,他也不再感到痛苦,恐惧也渐渐离他远去,灵魂中的烦躁一点一点地被抹平了。待医生像往常一样抽完了六管烟斗后,阿凯便放松了身子,向后靠去,就好像任务完成了一样。

“继续。”医生轻轻地说,“今天我要抽到吃不消为止。”

渐渐地,医生不再那么厌恶船只的晃动了,他似乎掌握了其中的节律。他的身体随着那节律左右摇摆着,然而思想却早已扶摇直上,飞到了那暴风雨的上方。他尽情徜徉在无限的世界中,飘飘欲仙。不过他亦明白,在爱因斯坦面前,他便会被自己的思想束缚。他再次明白,自己只要稍微思考一番,便能轻而易举地解决那些难倒众人的大谜团。不过他不会那么做,一想到那些谜团正在那里焦虑地等着被人解决,他便会从中得到更大的快感。虽然未知感弄得他心痒痒的,然而他却也甘愿,因为虽然他的生命可能止步于任何时刻,但是贸贸然揭开那些秘密就会像强奸一样下流。他就像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绅士,不愿意自己的太太因知道自己从来都不相信她的鬼话而蒙羞。阿凯蜷缩在医生脚边睡着了,于是医生往旁边挪了挪,不想吵醒他。他想到了上帝,想到了永恒,暗自嘲笑生命的荒谬。随后,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零碎的诗句。他仿佛已经死了,而尼克尔斯船长就像是身着防水衣的冥河渡神卡戎,摇着他去往一个陌生而美好的世界。想着想着,他便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