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杰克斯前往华盛顿市中心参加非洲裔美国人艺术展的开幕式。他对艺术不是非常感兴趣,但黑人众议员必须支持这类事情。作为众议员参加的大多数工作都很重要。

里根总统在军费上的支出大幅增加,但谁会付出这笔费用呢?当然不是缴税额大幅下降的有钱人。

乔治经常重复一个笑话。一个记者问里根如何在减税的同时增加军费的支出。“我这存有两套账。”里根这样答道。

事实上里根计划裁剪社会保险和医疗保险的支出。如果实施他的计划,失业人员和单身母亲将失去补助,这笔钱将用在直线上涨的国防工业费用上。这项计划让乔治气得发疯。乔治和其他众议员奋力斗争,希望阻止里根的意图得逞,至今为止,他们都还是胜利的一方。

这造成了政府借款的疾升。里根增加了政府的赤字。五角大楼所有金光闪亮的新式武器将由未来几代人付钱。

乔治从侍者端着的托盘式拿起一杯白葡萄酒,在展览会现场走了走,然后简短地跟一个记者说了几句。他要赶时间。维雷娜这晚要参加乔治敦的一个政治晚宴,因此他要回去带他四岁大的儿子。他们请了个保姆——他们的工作都非常重要,必须请个保姆——不过两人中总会尽量留个人在家,这样即便保姆不来孩子也有人照顾。

他没喝一口,便把酒杯放回了托盘。便宜的白葡萄酒不值得去喝。他穿上大衣离开艺术展。开始下雨了,他把展会目录遮在头上,匆匆向车跑去。他早就不用先前那辆外形优雅的梅赛德斯了——政治家必须开美国的国产车。他现在开一辆银色的林肯牌城市轿车。

他坐上车,打开雨刷,向乔治王子县驶去。他穿越南国会街大桥,沿着苏特兰林荫路往东开。看到的拥挤路况让乔治暗暗地骂了一声:他回家要晚了。

回到家以后,他看见维雷娜的红色美洲豹车头朝外停在车道上,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这辆车是维雷娜的父亲送给她的四十岁生日礼物。乔治把车停在红色美洲豹旁边,拿着装满了晚上工作文件的公文包走进屋。

维雷娜站在玄关里,她穿着黑色的短裙和别致的高跟鞋,看上去美极了。她心急火燎,看上去急疯了。“你迟到了。”一见乔治她就大声喊。

“真的很抱歉,”乔治说,“今天的苏特兰道真是太堵了。”

“今天的晚餐会对我很重要——里根内阁的三位成员都会参加,我却要迟到了。”

乔治知道她为什么要发火。对议会的说客来说,跟权势人物进行社交见面的机会非常少有。“我已经到家了。”他说。

“我不是你的女仆,做好安排你就要遵守。”

乔治见惯了维雷娜发怒的样子。维雷娜经常生气地对他吼。乔治总是试着泰然处之。“蒂芬妮保姆来了吗?”

“她没来,她请假在家,所以我必须留在这等你。”

“杰克呢?”

“他在自己的小房间看电视。”

“我现在就过去和他一起看电视。你快去吧。”

维雷娜抱怨一声,匆匆地走了。

乔治有些妒忌晚宴时将和维雷娜坐在一起的人。维雷娜仍旧是他所遇见过最为性感的女人。但他现在知道,像以前那样和维雷娜爱情长跑比做她的丈夫要好得多。过去他们在一个周末的做爱次数比他们现在一个月都多。结婚以后,在照顾孩子的问题上他们经常进行激烈争吵,这些争吵像缓慢滴下的浓硫酸一样逐渐伤害到他们的感情。他们住在一起,共同照顾孩子,也各自继续着自己的事业。他们还彼此相爱吗?乔治已经说不清了。

他走进杰克的小房间。杰克正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杰克是乔治最大的安慰。乔治坐在杰克身边,用胳膊搂住杰克小小的肩膀。杰克依偎在他的怀抱里。

杰克在看一出中学生进行某种历险的探险剧。“你在看什么?”乔治问他。

“《神童历险》。这个很好看。”

“这是讲什么的?”

“大孩子怎么用电脑抓坏蛋。”

乔治注意到剧里有个电脑神童是黑人,他心想:世界的变化真是太大了!

“被邀请参加这次晚宴真是好运,”当出租车停靠在乔治敦图书馆旁R大街宏伟的大楼外时,卡梅隆·杜瓦对妻子莉德卡说,“我希望我们都能在宴会上给人留下好印象。”

莉德卡对丈夫的话非常不屑。“你是秘密警察的重要人物,”她说,“我想他们需要给你留下好印象才对。”

莉德卡不明白美国人的生活方式。“中央情报局的特工不是秘密警察,”卡梅隆说,“对参加宴会的人说,我的身份并不算很重要。”

但卡梅隆也不是无足轻重的人。因为有过白宫的工作经验,现在他是中央情报局和里根政府之间的协调人。他对能担任这个职务感到非常激动。

他克服了对里根政府在波兰失败的失望。他把这归结于里根在对外关系上的经验不足。团结工会遭到毁灭性打击的时候,里根执政尚不满一年。

卡梅隆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在说,总统从进入白宫的第一天起就应该有足够的知识和聪慧作出自信的决定。他记得尼克松曾经说过:“里根是个好人,但完全不知道外交政策是怎么回事。”

但里根的信仰没错,这是最主要的。里根是个积极的反共分子。

莉德卡说:“可你爷爷是个参议员啊!”

这根本不算不什么。格斯·杜瓦已经九十岁了。卡梅隆的祖母死后,格斯就从布法罗搬到了旧金山,和伍迪、杜杜及他的曾孙约翰·李住得近了些。格斯早就脱离了政坛。另外,他是个民主党人,按里根班子成员的标准,他是个极端的自由主义者。

卡梅隆和莉德卡走上一小截台阶,走到一幢类似法国封建时代城堡的红色房子前。房子的板岩屋顶上开了排老虎窗,石头门上筑着希腊式的山形墙。这里是弗兰克·林德曼和梅贝尔·林德曼夫妇的家。林德曼夫妇是里根参选总统的重量级资助人,他们从里根的减税政策中收益了数百万美元。梅贝尔是主导华盛顿社交界的十来个女人之一,经常设宴款待领导美国的男人们。这也是卡梅隆来这觉得幸运的原因。

尽管林德曼是共和党人,但晚宴却是跨党派的,卡梅隆希望在晚宴上见到共和党和民主党的高层人士。

一位管家接过了他们的大衣。莉德卡环顾了一眼豪华的大厅,对卡梅隆说:“为什么他们要挂上那些可怕的油画啊?”

“这是西方艺术,”卡梅隆说,“这些画是雷明顿画的——要值好多钱呢。”

“有这些钱的话,我才不会买画着牛仔和印第安人的画呢!”

“挂这些画只是为了表明他们的品味。印象派画家从来都不是最好的画家,美国本土的艺术家同样很棒。”

“美国画家才没那么出色呢——所有人都知道这点。”

“这取决于各人不同的观点。”

莉德卡耸了耸肩:她又看到了美国人身上一处奇怪的地方。

管家带他们走进一间巨大的客厅。客厅里铺着画有中国龙图案的地毯,放着几把包着黄色丝绸的细长形椅子,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十八世纪的沙龙。卡梅隆意识到他们是第一批来这的客人。过了一会,梅贝尔从另一扇门走进客厅。梅贝尔有着一头也许天生也许是后来染的红色头发,长得像尊雕塑一样。她脖子上带着一串在卡梅隆看来很难见到的巨大钻石。“感谢你们来得这么早!”她说。

卡梅隆知道这是种指责,莉德卡却浑然不觉。“我等不及来看看这幢壮观的房子了,”她说。

“你喜欢住在美国吗?”梅贝尔问她,“告诉我,在你看来,这个国家最好的地方在哪里?”

莉德卡想了想。“你们有这么多黑人。”她说。

卡梅隆克制住自己,没有发出呜咽。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梅贝尔惊讶得说不出话了。

莉德卡挥手指着托着一只放满香槟酒杯托盘的侍者,然后又指着拿来开胃小菜的男仆和刚才那位管家,示意他们都是黑人。“他们帮人开门,替人端酒水,还给家里打扫,几乎样样都做。波兰没人做这类工作——这种事所有人都得自己做。”

梅贝尔看上去有点狂乱。即便在里根时代的华盛顿,这种话也是不合时宜的。这时她看到莉德卡背后又来了一个客人。“亲爱的卡里姆,你来了啊!”她尖着声音喊,说着拥抱了一位穿着挺括条纹西服的深色皮肤的英俊男子,“快来见见卡梅隆·杜瓦和他的妻子莉德卡,这是沙特使馆的卡里姆·阿卜杜拉。”

卡里姆和卡梅隆夫妇依次握了手。“卡梅隆,我听说过你,”他说,“我曾经和你在兰利的一些同事密切合作过。”

这话是让卡梅隆知道他在沙特的情报部门工作。

卡里姆转身看着莉德卡。莉德卡看起来很吃惊。卡梅隆知道这是为什么。莉德卡没料到梅贝尔的晚宴会邀请皮肤如此黑的人。

可是卡里姆的魅力征服了莉德卡。“有人告诉我波兰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他说,“但在此之前——我一直都不信。”说着,卡里姆吻了吻莉德卡的手。

这种胡话再多莉德卡都听不够。

“我听到你们刚才那番关于黑人的谈论,”卡里姆说,“我同意你的观点。沙特阿拉伯也没有黑种人——所以我们必须从印度进口。”

卡梅隆发现,莉德卡完全被卡里姆对种族主义的歪曲沉醉了。对卡里姆来说,印度人是黑种人,阿拉伯人不是黑种人。好在莉德卡知道何时该闭嘴好好听男人讲话。

更多的客人走进客厅。卡里姆低下嗓门。“不过,”他像和莉德卡密谋什么事一样鬼祟地说,“我们必须对说出的话非常小心——这里的客人也许是自由主义者。”

似乎为了证明他的观点一样,一个满头金发的运动型男子走进林德曼家的客厅。这个看上去像电影明星的男人便是加斯帕·默里。

卡梅隆很不高兴,他从少年时代起就不喜欢加斯帕。加斯帕后来成了调查记者,促成了尼克松总统的下台。加斯帕撰写的尼克松总统的书《狡猾的迪克》成为一本畅销书,并被拍成一部成功的电影。卡特当政期间,加斯帕相对安分了一点,但里根执政以后,他又把攻击的矛头对准了里根。现在他与皮特·詹宁斯和芭芭拉·沃尔特斯一起,成了美国电视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就在昨天晚上,他的《今日》节目用半个小时时间,报道了萨尔瓦多美国支持的独裁政权。默里在节目中重复了人权组织公布的数字,声称萨尔瓦多政府的行刑队杀害了三万多名平民。

播放《今日》节目的电视台为梅贝尔的丈夫弗兰克·林德曼所有,因此加斯帕也许觉得无法拒绝梅贝尔的晚宴邀请。白宫向弗兰克施加压力,让他开除加斯帕,但到现在为止,弗兰克一直拒绝白宫的请求,尽管弗兰克拥有电视网的绝大部分股份,但他要接受董事会的监督,如果解雇电视网的某个大明星,投资者很可能会惹出麻烦来的。

梅贝尔似乎在心焦地等待着什么。接着有一位客人姗姗来迟了。来人是魅力四射的议会黑人女说客维雷娜·马昆德。卡梅隆没见过她,但以前看见过她的照片。

管家宣布晚宴开始,宾客们穿过双层门走向餐厅。看到长桌子上放着晶光闪亮的玻璃器皿和放着温室里养的黄色玫瑰的银碗时,女客们纷纷发出赞叹。卡梅隆发现莉德卡瞪大了眼睛。卡梅隆猜想,这可能大大超出了她在家居装饰杂志上看到的所有照片。她没见过,也没想过世上还有如此奢华的事物。

桌子旁做了十八个人,但话题很快被一个人主导了。主导话题的是一个喜欢写诽谤性报道的八卦记者苏茜·卡农。她写的一大半报道最后被证明是不真实的,但她对人的弱点却嗅觉敏锐。她很保守,但相较于政治,却对丑闻更感兴趣。任何事到她那里都保不了密,卡梅隆祈祷莉德卡千万别乱说话。今晚说的任何话都可能出现在明天的报纸上。

让卡梅隆奇怪的是,苏茜竟然把矛头对准了他。“我觉得你和加斯帕应该互相认识。”她说。

“不完全是,”卡梅隆说,“我们在伦敦相遇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但我听说你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女孩。”

她怎么会知道那件事的呢?“苏茜,那时我只有十五岁,”卡梅隆说,“我可能会爱上伦敦一半的女孩。”

苏茜看着加斯帕。“你呢?你还记得这个竞争对手吗?”

加斯帕正在和坐在身边的维雷娜·马昆德深聊。听了苏茜的话他觉得气愤异常。“苏茜,如果你想写发生在二十年前的早恋故事,并把它称为新闻的话,我只能说你一定和主编上过床了。”

所有人都笑了:苏茜嫁的恰巧就是她所在报纸的新闻主编。

卡梅隆注意到苏茜的笑容很不自然,她一直在憎恨地瞪着加斯帕。卡梅隆记得苏茜年轻时曾经因为写了一系列不准确的报道而被《今日》节目解雇。

苏茜说:“卡梅隆,你一定对加斯帕昨天晚上的脱口秀节目非常感兴趣。”

卡梅隆说:“我既不感兴趣,也不失望。昨天的节目报道了总统和中央情报局试图支持萨尔瓦多反共政府的事情。”

苏茜说:“加斯帕似乎站在了政府的对立面,是吗?”

加斯帕说:“苏茜,我站在了真理的一边。我知道你会觉得难以理解。”卡梅隆注意到加斯帕的英国口音已经没有了。

卡梅隆说:“很遗憾看到主流媒体上出现这种宣传。”

加斯帕反唇相讥道:“换作是你的话,对一个杀害了本国三万国民的政府,你会如何进行报道呢?”

“我们不接受这个数字。”

“那你觉得萨尔瓦多有多少国民被本国的政府杀戮呢?请把中央情报局的估计数字告诉我们。”

“你在放这个节目之前就应该问了。”

“我问了,但没有得到答案。”

“没有哪个中美洲政府是完美的。你偏盯着我们支持的萨尔瓦多政府不放。我觉得你根本是个反美分子。”

苏茜笑了。“加斯帕,你是个英国人对吗?”她的话音虽然甜美,但包含着十足的恶意。

加斯帕看上去被激怒了。“我早在十来年以前就是美国的公民了。我爱美国,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为美国打仗。我在美军待了两年——其中一年是在越南。我并没有缩在西贡,而是参加了真正的战斗,我在战斗中还杀死过人。苏茜,你从没干过这个。卡梅隆,你也没有吧?我问你,你在越南干过些什么?”

“我没被应召入伍。”

“那就把你那只该死的臭嘴闭上。”

梅贝尔打断了这番对话。“我想关于加斯帕和卡梅隆的话题已经聊得够多了。”她转身看着坐在身边的纽约州议员。“我听说纽约州颁布法令禁止对同性恋歧视。你同意这项法令吗?”

话题转移到了同性恋权益问题上,卡梅隆放松下来——他放松得太早了点。

话题从纽约的同性恋法令转移到其他国家的同性恋立法上面。苏茜问:“莉德卡,波兰的相关法令是怎样的?”

“波兰是个天主教国家,”莉德卡说,“波兰没有同性恋。”在紧跟着的一阵沉默之后,莉德卡又说:“这真得感谢一下上帝。”

加斯帕·默里和维雷娜·马昆德同时离开了林德曼的家。“苏茜·卡农就爱到处生事。”走下台阶时加斯帕说。

维雷娜笑了,在路灯下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加斯帕陪维雷娜走到维雷娜的车边。“苏茜是想报复我。”他说。

“她才造不成多大的伤害呢,你现在已经是个大人物了。”

“恰恰相反。就在现在,华盛顿正在掀起一场针对我的严厉批判。今年是竞选年,政府不希望看到昨晚我做的那种节目。”向维雷娜吐露了这番真言以后,加斯帕感到非常放松。从目击马丁·路德·金遇刺到现在,加斯帕从没这么放松过。那时他和维雷娜之间形成的亲密感其实一直都在。

维雷娜说:“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击退这类流言。”

“这可说不准。我的上司是从没喜欢过我的老对手萨姆·凯克布莱德。电视网老板弗兰克·林德曼希望找个借口尽快把我除掉。董事会担心解雇我会摊上妨碍报道公正的骂名。只要犯个小错,我就立马出局。”

“你应该学苏茜那样和上司结婚。”

“有机会我会的。”他前后打量着街道,“我叫了辆出租车十一点来接我,但街上还没看到那辆车。节目组不肯帮我付雇专车的费用。”

“要我搭你一程吗?”

“太好了!”

两人坐进维雷娜的美洲虎。

维雷娜脱下高跟鞋,把高跟鞋交给加斯帕。“把鞋放在你那边的地板上好吗?”维雷娜穿着长筒袜开车,加斯帕感到一阵性冲动。他一直都觉得维雷娜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加斯帕看着维雷娜把车汇入子夜的车流,加速沿着街道往前开。虽然开得有点快,但维雷娜是个好司机——加斯帕对此丝毫不感到奇怪。

“我能信得过的人很少,”他说,“我是美国最知名的人之一,但现在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感到孤独。但我信任你。”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孟菲斯那可怕一天以后我就再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了。我从没像听见枪声的一刻那样脆弱过。你用胳膊盖住了我的头。人是不可能忘记那种事的。”

“如果在乔治之前遇见你就好了。”

维雷娜瞥了他一眼,笑了。

加斯帕不太确定这个笑的含义。

美洲虎开到加斯帕住的大楼,维雷娜把车停在单行道的左边。“谢谢你送我。”说完加斯帕下了车。接着他把身子探进车,从副驾驶座的地板上把鞋放在副驾驶座上。“这双鞋非常漂亮。”接着他随手甩上了门。

加斯帕绕过车,走到驾驶座车窗旁的人行道。维雷娜放下车窗玻璃。“我忘记跟你吻别了。”他说。加斯帕把头探进车,吻了吻维雷娜的嘴唇。她马上张开了嘴。这个吻很快变得缠绵起来。维雷娜把手放在加斯帕的脖子后面,把加斯帕的头往车里拉。两人的情欲都上来了,开始忘情地接吻。加斯帕把手探进车,伸进维雷娜的短裙下面,一直摸到覆盖着双腿间三角区的那层棉布才停了下来。维雷娜一边呻吟,一边把大腿朝加斯帕的手掌上移。

他气喘吁吁地移开嘴。“我进来了。”

“不要。”维雷娜把加斯帕的手从禁区挪开。

“明天再见一面吧。”

她没有回答,而是把加斯帕的头和肩膀都推到了车外。

加斯帕又问了一次:“明天见一面好吗?”

维雷娜挂上挡g。“给我来电话。”说完她一踩油门,把车呼啸着开走了。

乔治·杰克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加斯帕·默里在脱口秀节目里所说的内容。即便在乔治看来,里根总统也不太可能支持一个杀戮了数万国民的政府。节目播出的四个星期之后,《纽约时报》耸人听闻地揭露,萨尔瓦多行刑队的头目尼古拉斯·卡兰萨上校是个每年从美国的纳税人手里拿到九万美元的中央情报局特工。

选民们愤怒了。他们原本以为水门事件之后中央情报局守规矩了,但没想到中央情报局却变本加厉,变成了一只实施大规模杀戮的猛兽。

晚上十点前一刻,乔治在书房结束了对公文包里文件的审阅。旋上钢笔的笔帽以后,他坐着思考了几分钟。

众议院情报委员会和与之地位相同的参议院情报委员会没人知道这个卡兰萨上校。被新闻界打了个猝不及防,两个委员会都感到非常尴尬。他们本应起到督导中央情报局的作用。国民会觉得现在这个局面是两个委员会的错误。但如果中央情报局的那班妖魔一味说谎的话,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乔治叹了口气,站起身。他离开书房,关上灯,走进杰克的房间。杰克上床以后很快就睡着了。每当看到杰克睡得如此平静的样子,乔治就会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尽管曾祖父母是一对白人,但杰克的柔软皮肤却像杰姬一般黑。尽管有很多以黑为美的论调,但非洲裔美国人社会还是以浅黑色为美。但杰克在乔治看来却很美。杰克的头以一个看起来不怎么舒服的角度枕在一只泰迪熊上。乔治把一只手插在杰克的头下面,感受着和自己一样的发卷。他轻轻地把杰克的头抬起来,拿出泰迪熊,然后小心翼翼把杰克的头放回到枕头上。杰克浑然不觉地继续睡了下去。

乔治走进厨房,倒了杯牛奶,然后把放着牛奶的玻璃杯带进卧室。维雷娜已经穿着睡袍在床上了。维雷娜身边放着摞杂志,她一边看电视一边看着杂志。乔治喝完牛奶,然后走进浴室刷了牙。

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转好了一些。近来他们很少做爱,但维雷娜的脾气似乎也平和了不少。事实上她已经有一个月左右没发过脾气了。她工作得很苦,晚上常常需要加班——也许繁忙的工作能使她更快乐一点吧。

乔治脱下衬衫,打开柳编篮的盖子。正要把脏衬衫扔进柳编篮时,他无意中看见了维雷娜的内衣。他看见柳编篮里丢着一只黑色的蕾丝胸罩和一条黑色的女士短裤。胸罩和短裤看上去很新,乔治不记得看见她穿过。如果维雷娜买性感内衣的话,她为什么不让乔治看到呢?维雷娜完全不是对这种事情会感到羞涩的那种人。

凑近看,他发现一样更为奇怪的东西:一根金色的头发。

乔治被巨大的恐惧感包围了。他的胃一阵痉挛。他把胸罩和短裤拿出柳编篮。

乔治把内衣拿到卧室,对维雷娜说:“告诉我是我疯了。”

“你是疯了,”这时她看见乔治手上拿着的东西,“你拿我要洗的衣服干什么?”她讥讽道。但乔治看得出她内心很紧张。

“这内衣很不错。”乔治说。

“你太幸运了!”

“可我从来没有看你穿过。”

“你真是太不幸了。”

“但有人见过。”

“那一定是伯恩斯坦医生。”

“伯恩斯坦医生是个光头,可你的内衣上却有一根金色的头发。”

维雷娜咖啡色的皮肤有些发白,但她还是保持着目中无人的姿态。“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你推论出了些什么?”

“你和一个金色头发的男人做了爱。”

“为什么一定要是个男人?”

“因为你喜欢男人。”

“我也许同样也喜欢女孩。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是双性恋者。”

乔治感到非常悲伤。“我发现你甚至都没否认自己有婚外恋。”

“乔治,你的确抓住我现行了。”

乔治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说。“你承认了吗?”

“我想我不得不承认。”

“既然承认了,那告诉我跟你发生关系的是什么人?”

“我不想告诉你,所以不要再问了。”

乔治越来越难抑制自己的火气。“你像是没做错任何事一样。”

“我不想在你面前装样。是的,我是在见我喜欢的人。很抱歉伤害了你的感情。”

乔治很疑惑。“这一切怎么发生得这么快?”

“这是日积月累的结果。我们已经结婚五年多了。正如歌里唱到的一样,激情已逝,再也不回。”

“我做错了什么?”

“你不该娶我。”

“你怎么变得如此气势汹汹了啊?”

“我气势汹汹吗?我想我只是厌倦了。”

“你想要做什么?”

“我不想为了很难再继续下去的婚姻放弃那个人。”

“你应该很清楚,我无法接受你的外遇。”

“那就离开吧。你不是我的囚徒。”

乔治在维雷娜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把脸埋进双手。他被一股强烈的感情所席卷,发现自己突然被带回到了童年。他回忆起了作为班里唯一没有父亲的孩子所感受到的尴尬。心头又重新浮现起了看到别的孩子和父亲一起玩接球游戏,一起补自行车轮胎,一起买棒球棒,一起试新鞋时那种又妒忌又痛苦的心情。他重新又燃起了对那个在他眼中抛弃了他和母亲,丝毫不关心把全身心献给他的女人以及他们爱的结晶的男人的愤恨。他想大喊大叫,他想掌掴维雷娜,他想痛哭一场。

最后他好不容易说话了。“我不会离开杰克。”他说。

“这事你做主。”维雷娜说。她关掉电视,把杂志扔在地上,关掉床头灯躺在床上,把脸背着他。

“就这些吗?”乔治难以置信地问,“你要说的就只是这些吗?”

“我要睡了,明天我有场早餐会。”

乔治瞪着背对着他的维雷娜。他真的了解过她吗?

他当然了解。他打心眼里知道维雷娜具有两重性:一个是民权运动的积极分子,另一个是派对女孩。他喜欢维雷娜的两种性格,他相信在他的帮助下这两种性格会使维雷娜成为一个能适应社会的快乐的人。结果他错了。

他仍旧坐了几分钟时间,借着街转角路灯散发出的微弱灯光看着维雷娜。历经这些年的长距离恋爱,我等了你那么长时间,他心想。最后,你嫁给了我,我们有了杰克,我原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会一直走下去。

过了一会,乔治终于站起身。他脱下外套,换上睡衣。

他无法在床上维雷娜的身边躺下。

客房里有张床,但床上没有被子。他走到门厅,从衣柜里拿出最暖和的一件大衣。接着他走进客房,披着这件大衣躺下。

但他一直都没睡着。

不久前乔治注意到,维雷娜有时会穿些不适合她穿的衣服。她有条希望能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个天真女孩的印花裙,但事实上这条裙子穿在她身上却让人感到十分荒唐。她还有件棕黄色的西装,一穿上这件西装,她的脸上就没了血色。但这件西装很贵,维雷娜不愿意承认自己挑选时犯了错。她另外还有件让深绿色眼睛看上去暗淡无光的深黄色毛衣。

乔治知道每个人都会犯这样的错误。他也有三件希望领口马上磨破,好让他能尽快扔掉的奶白色衬衫。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人们常常穿一些他们不喜欢的衣服。

可乔治从没想过维雷娜会穿戴一新去见什么情人。

当维雷娜穿上黑色阿玛尼西服、蓝绿色女式衬衫,戴着黑色珊瑚项链的时候,她看上去就像个电影明星,维雷娜对这点心知肚明。

她一定是去见情夫的。

乔治感到一阵揪心般的耻辱。他无法再让自己蒙受这种羞耻。维雷娜的背叛使他产生了跳桥的冲动。

第二天,维雷娜早早地离开了家,她说她会早点回来。乔治和杰克一起吃了早餐,然后把杰克交给了蒂芬妮保姆。接着他去了国会山附近佳能众议院大楼自己的办公室,撤销了一天的所有安排。

和往常一样,维雷娜的红色美洲虎中午十二点停在她市中心办公楼的停车场。乔治把银色林肯轿车停在马路上,注视着停车场出口。美洲虎十二点半开出了停车场出口。乔治把车汇入车流,跟在维雷娜的后面。

美洲虎穿过波托马克河,进入了弗吉尼亚的乡村。车流渐稀以后,乔治不再跟得那么近。如果让维雷娜看见他,气氛会很尴尬。跟得远一点,乔治希望维雷娜不会注意到这辆普通的银色林肯。如果还开原来那辆旧梅赛德斯的话,维雷娜一准会发现的。

一点不到,维雷娜把车停在一家名叫伍斯特调味汁的乡村餐馆门外。乔治加速超过去,在路上继续开了一英里之后再折转回来。他把车开进餐馆的停车场,停在一个看得见美洲虎的车位上。然后便坐在驾驶座上等待。

他凝神思考着。他知道这样很蠢。知道接下来的对峙将尴尬结束。他知道自己应该开车马上离开。

但他必须知道维雷娜的情夫是谁。

三点的时候,他们走出了餐馆。

从维雷娜的步态来看,乔治知道她中饭时喝了一到两杯红葡萄酒。两人手牵着手走过停车场,维雷娜对男人说的什么话咯咯直笑,乔治的内心腾起一股狂怒。

男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留着一头长长的金发。

走近以后,乔治认出了加斯帕·默里。

“这个狗娘养的。”乔治大声骂。

乔治知道,从在威拉德酒店听马丁·路德·金发表“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时,加斯帕就对维雷娜满怀着渴望。但许多男人都对维雷娜怀有渴望。乔治没想到维雷娜的垂青者中加斯帕会是那个背叛者。

两人走到美洲虎旁,开始接吻。

乔治心里知道,他应该发动汽车,马上离开这里。他已经知道了该知道的一切,没什么可做的了。

乔治看见,维雷娜张开了嘴。她把大腿紧靠着加斯帕身上。两人的眼睛都闭上了。

乔治下了车。

加斯帕抓住了维雷娜的乳房。

乔治甩上车门,沿着柏油碎石路朝他们奔去。

加斯帕沉浸在两人的欢爱之中,但维雷娜听见了车门甩上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看到乔治以后,她马上一把将加斯帕推开,发出尖利的叫声。

可这已经太晚了。

乔治挥起右拳,用背部和肩膀的力量向加斯帕挥去。他的这一拳打在了加斯帕的左脸上。乔治感到自己的拳头深深地埋在加斯帕脸上的柔软肌肉里,感到一阵满足。接着他的拳头又感受到了坚硬的牙齿和骨头,这时他又感到一股疼痛。

加斯帕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跌倒在地。

维雷娜大声叫:“乔治,你看你做了什么啊?”她不顾会弄坏长筒袜,跪在加斯帕身旁。

加斯帕用一只胳膊肘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该死的畜生。”他对乔治说。

乔治希望加斯帕从地上爬起来还击。他希望更多的暴力,更多的疼痛,更多的流血。他盯着加斯帕很长时间,期待着加斯帕的回击。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加斯帕没打算从地上爬起来和他干上一架。

乔治转过身,回到车里,把车开走了。

回到家以后,他看见杰克正在玩他的几辆玩具车。乔治关上门,不让自己和儿子的对话被保姆蒂芬妮听见。他坐在铺着像赛车跑道一样的床单的床上。“有件很难启齿的事情要告诉你。”他说。

“你的手怎么了?”杰克问,“你的手很红,而且很多地方肿了。”

“我用手砸东西了,先听我跟你说。”

“好,我听你说。”

让四岁孩子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非常难。“你知道我会一直爱着你,”乔治说,“就像我不再是小孩子以后,杰姬奶奶还爱着我一样。”

“奶奶今天过来吗?”

“明天也许会过来。”

“她会带饼干过来。”

“你听我说,有时爸爸和妈妈不会再爱彼此了。这个你明白吗?”

“明白。彼得·罗宾的爸爸就不再爱他妈妈了。”杰克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他们离婚了。”

“很高兴你能明白,因为你爸和你妈也不再彼此相爱了。”

乔治观察着杰克的表情,想看看杰克到底明不明白。杰克表情迷茫,好像一件本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一样。杰克的这种表情伤透了乔治的心。他心想:我怎能对这世上我最爱的人做这种事呢?

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的?

“你知道近来我都睡在客房吗?”

“知道。”

到了最难出口的部分了。“今天我准备睡到奶奶家去。”

“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妈妈已经互不相爱了。”

“好吧,那明天再见。”

“从现在起,我会经常住在你奶奶家。”

杰克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将因此而受影响。“睡前你还会给我讲故事吗?”

“你想让我给你讲故事的话,每天晚上我都会给你讲,”乔治许诺每天晚上仍然会给杰克讲故事。

杰克还是想弄明白乔治刚才那番话的含义。“每天早饭你会给我烧热牛奶吗?”

“有时会。我不在的时候妈妈或蒂芬妮阿姨会烧。”

听到这话,杰克明白大致的意思了。“这么一说,”他说,“我想你最好别住在奶奶家。”

乔治没了刚才的勇气。“好,我们再看吧,”他说,“现在,我们去吃点冰激凌好吗?”

“好!”

这是乔治生命中最糟糕的一天。

从国会山往乔治王子县开车回家的时候,乔治一直在考虑着人质的事情。这一年在黎巴嫩,四名美国人和一名法国人被绑架了。一名美国人获释,但其他人还在某地的牢房里受着折磨,或者已经死了。乔治知道其中一人是中央情报局贝鲁特站的站长。

绑架者几乎可以肯定是“真主之党”黎巴嫩真主党的成员,真主党是为了回应1982年以色列对黎巴嫩的入侵而创建的。伊朗资助了真主党,伊朗的革命卫队还训练了真主党民兵。美国觉得真主党是伊朗政府旗下的一支武装力量,把伊朗定义为恐怖主义的支持者,认为不应允许伊朗这样的国家购买武器。联想到里根总统正在资助疯狂进行杀戮和绑架的尼加拉瓜反政府游击队,乔治觉得美国的决定非常讽刺。

但乔治还是对黎巴嫩发生的事情感到非常愤怒。他希望美国海军陆战队把硝烟带进贝鲁特。应该让黎巴嫩人知道侵犯美国公民的代价!

他极其希望美国派兵进入黎巴嫩,可也知道这样的回应很幼稚。如同以色列的入侵催生真主党一样,美国对真主党的大举进攻必将激起更大一波的恐怖主义浪潮。新一代的中东年轻人将誓言对大魔头美国进行报复。乔治和所有理智思考问题的人都知道,一方冷却下来以后,另一方的报复心理就不会那么重了。要改变中东的局势,唯一的方法是打破眼下这种对峙的局面。

但做总比说得要难。

乔治知道自己在个人生活方面失败了。他拳击了加斯帕·默里。加斯帕不是软蛋,但他理智地没对乔治进行回击。加斯帕的退却使伤害不至于太过剧烈——加斯帕不亏欠乔治什么了。

四十八岁的乔治又和母亲住在一起了!维雷娜仍然带杰克住在他们在乔治王子县的家。乔治觉得加斯帕也许会去那儿过夜,但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和几百万男女一样,乔治极力想找到离婚以后的生存之道。

这时是周五的晚上,乔治把思绪放到周末。乔治正在去维雷娜那的路上。他们已经为杰克做好了安排。乔治每周五晚上去接杰克,带杰克到杰姬奶奶家过周末,然后周一早晨再送他回去,乔治不想以这种方式抚养孩子,但这是目前他所能作的最好安排。

他琢磨着周末和杰克一起玩什么。明天他们也许会一起去公共图书馆,借一些睡前读物回家。周日他们自然一起去教堂做礼拜。

他很快就到达了那幢过去属于自己的牧场式的家。维雷娜的车不在车道上:看来她还没到家。乔治把车停在车道上,走到门前。出于礼貌,他按了按门铃,然后用钥匙打开门。

屋里很安静。“是我啊,”他嚷道。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他看见杰克孤零零地坐在电视前。“嗨,小伙子,”乔治坐在沙发上,用手臂搂住杰克的胳膊。“蒂芬妮阿姨呢?”

“她必须得回家了,”杰克说,“妈咪没来得及赶回来。”

乔治控制住自己的怒气。“所以就留你一个人在家吗?”

“蒂芬妮说这是紧急情况。”

“她什么时候走的?”

“我不知道,”杰克还不太会算时间。

乔治非常生气。自己四岁的儿子竟然被一个人丢在家里。维雷娜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站起身,四下里看了看。杰克的周末行李包放在走廊里。乔治往包里看了看,发现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睡衣、换洗的衣物、泰迪熊。蒂芬妮保姆在处理杰克口中的“紧急情况”前替杰克收拾好了行装。

乔治走进厨房,留下一张便条:“我发现杰克一个人在家,有时间给我来电话。”

然后他牵着杰克向车走去。

杰姬的家离他原先的家不到一英里的路程。到家以后,杰姬递给杰克一杯牛奶和一块手工饼干。杰克把隔壁那只经常来家里玩,喝上一茶托牛奶的猫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杰姬。听完杰克的唠叨以后,杰姬看了眼乔治问:“乔治,你怎么了?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

“到客厅我告诉你。”两人走进客厅,乔治说,“杰克被单独留在了家里。”

“哦,怎么能发生这种事?”

“是啊,真他妈该死。”

这次杰姬原谅了儿子的脏话。“为什么会留他一个人?”

“维雷娜没有按时回家,保姆又有事必须要走。”

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轮胎的磨地声。他们望向窗外,看见维雷娜走下美洲虎,沿着小径朝门口跑来。

乔治说:“我要杀了她!”

杰姬开了门。维雷娜跑进厨房,亲吻着杰克。“宝贝,你还好吗?”她泪眼婆娑地问。

“我很好,”杰克若无其事地说,“你看,奶奶给了我一块饼干。”

“奶奶的饼干很好吃,是吗?”

“是的。”

乔治说:“维雷娜,你最好过来跟我好好解释解释。”

维雷娜满身是汗,喘得很厉害。这一次她不像往常那样表现得很傲慢。“我只晚回了几分钟!”她大声说,“不知道那个该死的保姆为什么要留下杰克一个人先走。”

“轮到你照顾杰克你就不能晚回家。”乔治严厉地说。

维雷娜讨厌乔治这样说话。“你能保证自己从不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吗?”

“我从没把他一个人落下过。”

“对单身带孩子的我来说,完全避免很困难。”

“单身带孩子全他妈是你的错。”

杰姬说:“乔治,这样说就是你的不对了。”

“妈妈,别在这瞎掺和。”

“这是我的房子,你们在为我孙子在吵架,我不可能置之于事外。”

“妈妈,我无法对此视而不见。这件事她做错了。”

“如果不做错事的话,我就不会生下你。”

“这完全是两码事。”

“我只是说我们都会犯错,有时事情的结果倒并不坏。所以别再责怪维雷娜了。这不会带给你任何好处。”

尽管不很情愿,但乔治知道妈妈这番话是对的。“但我们该怎么办呢?”

维雷娜说:“乔治,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实在是对付不了了。”说着她开始哭了起来。

杰姬说:“别大吵大嚷了,也许我们应该好好思考一下。现在看来,你们请的这个保姆并不是很尽责。”

维雷娜说:“你不知道找保姆有多难!尤其对我们这种搞政治的人来说。其他人可以雇佣非法移民,用现金付账,但政治家必须找有绿卡的人做保姆,以方便交税。所以没人想来我这做保姆。”

“我知道,平静一点,我不是在责怪你,”杰姬对维雷娜说,“也许我能帮上点忙。”

乔治和杰姬一齐把目光对准了杰姬。

杰姬说:“我六十四岁了,马上要退休,我想要找点活干。我可以做你们的后备。如果你那的保姆让你失望的话,就把杰克送过来吧。需要的时候让他在这里过夜都行。”

“很好,”乔治说,“我觉得这个办法非常棒。”

维雷娜说:“杰姬,真能这样就太好了。”

“亲爱的,别谢我,我也有自己的考虑。这样一来,我能更多地见到自己的孙子了。”

乔治说:“妈妈,你确定这没给你添太多的麻烦吗?”

杰姬轻蔑地“哼”了一声。“上次我觉得工作太重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乔治说:“我想从来没有过吧。”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