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的公寓在国会山附近一幢又高又窄的维多利亚式排屋的顶楼。和现代的住宅相比,他宁愿住在这里:他喜欢十九世纪房屋特有的结构。他有几把皮椅、一个高保真音箱、几个书架和代替了繁琐窗帘的帆布百叶窗。

维雷娜的出现更是给这套公寓锦上添花。

他喜欢看着维雷娜在公寓里的日常起居:坐进沙发踢掉鞋;穿着胸罩和短裤煮咖啡;裸体在浴室里刷她那口完美无瑕的牙齿。但他还是最喜欢看维雷娜这时睡在床上的样子:柔软的嘴唇张开,表情安宁,纤细的手臂微微舒展,露出性感的腋窝。乔治常会凑上前,亲吻她的腋窝。维雷娜总会哼上几声,但不会醒来。

维雷娜每月来一次华盛顿,每次都会住在乔治的公寓。每月一次的相见让乔治很是难耐。他希望维雷娜能一直待在身边。但维雷娜不想放弃她在亚特兰大的马丁·路德·金那里的工作,乔治也同样无法离开鲍比·肯尼迪。两人的关系只能停滞不前。

乔治起身,光着身子走进厨房。他煮上了一壶咖啡,想到了只顾着和杰姬一起怀念兄长、政治生涯无限受阻的鲍比。

鲍比是公众希望的副总统人选。十一月时约翰逊没有请求鲍比成为他的竞选伙伴,但也没把鲍比从可能的人选之中划掉。约翰逊总统和鲍比·肯尼迪都不喜欢对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组队在竞选中带领民主党走向胜利。

无论如何,鲍比只要稍加努力就能和约翰逊交上朋友,摆低一点姿态就能和林登长期合作。乔治九_九_藏_书_网和朋友斯基普·迪克逊做着谋划:约翰逊总统接受鲍比和艾瑟尔的邀请,去他们在弗吉尼亚州希克里山的宅邸进行午餐会;两人当着众人的面在国会山的走廊里握几次手,或让鲍比在演讲中说林登是哥哥合适的继任者。这些安排都不难做到。

乔治希望这些能够发生。选战可能可以使鲍比摆脱悲痛所致的懒散,也可以让他享受到参加总统竞选的喜悦。

和对司法部长的职位进行变革一样,鲍比也同样能在通常无关紧要的副总统工作中做出非同一般的事业。他可以在自己信仰的事业上提出备受瞩目的主张,民权法案就是其中一个方面。

但鲍比首先得恢复以前的活力。

乔治倒了两杯咖啡,回到卧室。上床前他打开了电视机。和埃尔维斯一样,乔治在每个房间都放上了电视机:太久不看新闻,他就会浑身不自在。“我们来看看谁能赢得共和党在加利福尼亚的预选。”他说。

维雷娜睡意蒙眬地说:“宝贝,我想就这么睡到死。”

乔治笑了。维雷娜经常能逗他发笑。这是她身上最好的地方之一。“别闹了,”乔治说,“你不是也想看新闻吗?”

“你说得对。”她坐起来,啜饮着乔治拿来的咖啡。床单从维雷娜身上落下,乔治努力不去看她的裸体,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视画面上。

在共和党的预选中领先的是来自亚利桑那的右翼参议员巴里·戈德华特和提倡自由主义的纽约州州长尼尔森·洛克菲勒。戈德华特痛恨工会,痛恨社会福利,痛恨苏联,尤其痛恨民权法案。洛克菲勒拥护取消种族隔离,是马丁·路德·金的崇拜者。

至今两人的对抗一直很胶着,但昨天在加利福尼亚州的预选可能是决定性的。胜者可以得到加利福尼亚州所有的选票,这些票数占了共和党预选总票数的百分之十五。昨夜的获胜者几乎肯定能拿到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提名。

广告结束以后,新闻开始了,共和党的预选是这天的头条新闻。戈德华特赢得了加利福尼亚。他的优势不大——百分之五十二对百分之四十八。但他赢得了加利福尼亚州的所有选票。

“天啊!”乔治惊叹道。

“是啊,糟得不能再糟了。”维雷娜说。

“确实非常糟,参加最后总统选举的人中竟然有一个是不折不扣的种族主义分子。”

“也许有好的一面,”维雷娜争辩道,“他一参选,明事理的共和党人就会转投民主党,不会让戈德华特得逞了。”

“可以对此抱些希望。”

电话响了,乔治拿起床边的分机话筒。他很快就听出了电话那头斯基普·迪克逊那拉长调子的南方口音:“看到加利福尼亚共和党的预选结果了吗?”

“该死的戈德华特赢了。”乔治说。

“我们觉得这是个好消息,”斯基普说,“洛克菲勒也许能击败我们民主党的候选人,而戈德华特这样的极端保守派就好对付多了。约翰逊一定会在十一月以秋风扫落叶的气势把他击垮的。”

“马丁·路德·金的人也这么想。”

“你怎么知道的?”

乔治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维雷娜是这么说的。“我和……他们中的人谈过了这次的结果。”

“你已经和他们谈过了?选举结果可是刚刚公布的啊!乔治,你不会是和金博士睡在一起吧?”

乔治笑了。“你别管我和谁睡在一起。约翰逊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斯基普犹豫了一下。“你肯定不喜欢听。”

“我一定要知道。”

“他是这么说的:‘现在不需要那个小畜生的帮忙就可以赢了。’很抱歉,但既然你问了,我就得照实对你说。”

“真该死!”

小畜生指的是鲍比。乔治马上看出了约翰逊在政治上的考量。如果洛克菲勒赢得了共和党的提名,约翰逊就必须在自由派选民身上花一番工夫,就要仰仗鲍比去赢得这些人的人心了。但对手是戈德华特的话,民主党和共和党的自由派人士就全都归在约翰逊旗下了。约翰逊的对手变成了大多数是种族主义分子的白人工人阶级。他不再需要鲍比了——事实上,鲍比的存在反而对他不利了。

斯基普说:“乔治,很抱歉,但这就是现实中的政治。”

“嗯。我会告诉鲍比的,尽管他可能已经猜到了。谢谢你。”

“应该的。”

挂上电话以后,乔治对维雷娜说:“约翰逊不想让鲍比做他的竞选伙伴了。”

“这很自然。他原本就不喜欢鲍比,现在不需要他了。他会选谁来代替鲍比呢?”

“基尼·麦肯锡、赫伯特·汉弗莱或是托马斯·多德。”

“那鲍比将会置于何地?”

“这就是问题所在,”乔治站起身,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然后回到床上,“总统遇刺以后,鲍比这个司法部长就不起作用了。我仍然在努力推动着南方各州必须允许黑人参加选举的法案,但鲍比对此却丝毫不感兴趣。他甚至把自己倾注了那么多心血的打击有组织犯罪都给忘了。我们设法给吉米·霍法定了罪,但鲍比根本不过问。”

维雷娜敏锐地问:“那你会怎么样?”维雷娜是少数几个像乔治那样会事事想在前面的人。

“我也许会辞职。”乔治说。

“哇。”

“近半年来我一直停滞不前,我不想让这种状态继续持续下去了。如果鲍比到了强弩之末,我就要继续走我的路了。鲍比是世界上我最尊敬的人,但我不想把一生都搭在他身上。”

“你准备做些什么?”

“我也许可以在华盛顿的律师事务所找到份好工作。我在司法部工作了整整三年,这段经历对我的价值非常大。”

“美国的律师事务所不怎么雇用黑人。”

“没错,许多法律事务所甚至不给我面试的机会。但也有些律师事务所为标榜自己的自由主义精神愿意雇用我。”

“真的吗?”

“形势在不断发生着变化。林登对就业问题就很是上心。他曾经给鲍比写过信,抱怨司法部雇用的女律师太少了。”

“约翰逊真是好样的。”

“鲍比被那封信气疯了。”

“所以你准备去律师事务所工作?”

“如果仍然留在华盛顿的话,我就准备找家律师事务所工作。”

“你还会去什么别的地方吗?”

“如果金博士需要我的话,我想我会去亚特兰大。”

“你会搬到亚特兰大吗?”维雷娜陷入了深思。

“我可以搬去亚特兰大。”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看着电视上的画面。新闻播报员说林戈·斯塔尔患上了扁桃体炎。乔治说:“搬到亚特兰大的话,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维雷娜陷入了沉思。

乔治问:“你喜欢这种安排吗?”

维雷娜仍然什么话都没说。

他知道维雷娜为什么会这样。乔治没说他们将怎样在一起。虽然他还没计划过,但他们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维雷娜在等待着他的求婚。

乔治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玛丽亚·萨默斯的形象。他犹豫了。

电话响了。

乔治拿起电话。“乔治,该醒醒了。”电话那头传来鲍比打趣的声音。

乔治集中起注意力,试图把和维雷娜结婚的事情暂时抛到一边。鲍比的声音听上去比前些时候欢快得多。乔治问他:“看到加利福尼亚共和党的初选结果了吗?”

“看到了,这意味着林登不再需要我了。因此我准备竞选参议员。你怎么看?”

乔治非常吃惊。“哪个州?”

“纽约州。”

鲍比这是想进入参议院了。也许他的出现可以震动那些抗拒和拖延新法案的老顽固参议员。“太好了。”乔治说。

“希望你能加入我的竞选团队。你看怎么样?”

乔治看着维雷娜。如果不是这通电话,他可能已经向维雷娜求婚了。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可能再去亚特兰大了。他将加入鲍比·肯尼迪的竞选团队。如果鲍比获胜的话,他将为肯尼迪参议员工作,重新回到华盛顿政坛。顷刻间,形势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好了,”乔治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