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萨蒂挣扎着经过卫生间门口,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橱柜上的6件物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离水槽半米多远的地方,盯着皱巴巴的巧克力包装纸、信封、甘草糖、钢笔、洋葱和一样新出现的东西——一把雀巢聪明豆。它们被仔细地排成一条直线,这让萨蒂感到非常不安。
它们只是灵异现象而已吗?
萨蒂迟疑地伸出手,把聪明豆抓在潮热的手心里,它们开始融化了。
“好吧,至少你们是真实存在的。”
萨蒂吞下糖豆,很高兴它们掩盖住了呕吐物的酸臭味。她已经吐到只能干呕了。
在去卫生间之前,萨蒂又想起那些奇怪的孩子。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得通,既然艾玛发誓说这附近没有小孩,而阿什莉和亚当已经死了,那整件事就都是萨蒂——她最近总处于烂醉状态中——幻想出来的。
萨蒂皱了皱眉头。
这就是说,那些东西是她自己放在橱柜上的。
萨蒂把那些东西扫进垃圾筒,然后准备去煮一壶咖啡。她想起埃德的建议,又多加了半勺深度烘焙咖啡。因为不想再和喜怒无常的炉子较劲,她把炉格挪到火上,接着把咖啡壶架在上面。
然后她准备好了画具。
日落西山、月上枝头时,萨蒂抱着酒瓶喝光了整瓶朗姆酒,享受着它带来的头晕目眩。整整一天,她都处于亢奋和陶醉的状态之中。在两盏油灯和灼热炉火的映照下,她强忍着饥肠辘辘的感觉,疯狂地工作着,为萨姆的书画出最后几幅插图。
现在,萨蒂努力不去理会大脑里那些急迫的声音。
但她做不到。
“我们需要你。”
“唯一一个需要我的人已经死了。”萨蒂流着泪说。
她看向水槽边的日历。
现在已经是5月的第2个星期了。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钟。9:50。
“还有几个小时就是母亲节了,”萨蒂嘴里咕哝着,“如果真有征兆的话,这就是征兆。”她用黑色记号笔圈起那个日子。“D日,死亡日。”
萨蒂醉醺醺地大笑起来,然后走进卧室,尽量小心地不去看萨姆的照片。她把手电筒放在床头柜上,让光束照进床底。
“噢,死亡又将来临,我即将离你而去,”她跪在地上,唱得有些跑调。“我看见恍惚的眼神……在你眼中。”
萨蒂笨手笨脚地把枪盒从床下拽出来,拿起来夹在胳膊底下,然后猛地站起身。由于起得太猛,她感到头晕目眩,一下子栽向床头柜。枪盒掉到地上,盖子摔开,枪也滑倒了床下。
“该死!”
萨蒂又跪下去,掀起床罩,往床下的暗处望去,枪掉在床头的一只床脚旁边。她侧着头,伸长手臂,但还是够不着。她又向里挪进一点,身子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地板又冷又糙,萨蒂摸到了一团灰尘,但还是没有碰到枪。
突然,一道光线从床对面射过来,好像有人从萨蒂身后走进房间,挪动了手电筒的位置。然后,对面的床罩被一点一点地提起来。
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几乎使萨蒂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一张熟悉的面孔和一双严肃的、如蓝宝石般的眼睛。
萨姆的眼睛!
“萨姆?”
床罩落回了原位。
萨蒂从床下爬出来,摸索着站起来,然后惊恐地瞥了手电筒一眼。它还在原来的位置上,照射的方向也和之前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她小声说。
萨蒂一只手扶着梳妆台,支撑着身体,眼睛盯着床的那头。
“萨姆,快出来。”
没有任何动静。
她强迫自己从床边绕过去。床对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有人来过的迹象,只有扬起的灰尘和一道延伸到床底的痕迹,那是什么东西滑过地板,在薄薄的灰尘上留下来的。
萨蒂蹲下来往床下望去。
里面只有一样东西。
那把枪。
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危险的光芒,仿佛正对萨蒂做出死亡的承诺。
萨蒂期盼着,期待萨姆从床那边偷偷地看自己,但她什么都没有等到,于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把枪拿过来,冰冷的金属让她安下心来。萨蒂正打算站起来,突然一股气流使她心头一紧。她屏住呼吸,握着枪,慢慢地站直身子。
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移动过手电筒,它现在正照在敞开的卧室门上。
萨蒂皱了皱眉头,拖着脚走过去,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无奈地关上房门。
“噢,上帝啊!”
有人在门后刻了一个无穷的符号。
萨蒂倒在梳妆台上。“别玩了!”
她发出一声抽泣,紧接着又是一声。她真想把头往墙上撞。
萨蒂瞪着萨姆的照片,怒火从内心深处窜了上来。“你为什么缠着我不放?”她狠狠地擦着自己的脸,把滚烫的泪水从脸上抹去。“为什么,萨姆?”
没有回答,但其实她也没指望会有回答。
萨蒂踉踉跄跄地走进客厅,用手电筒逐一照亮每个角落。光束扫过橱柜时,她的手颤抖了。她之前扔进垃圾桶的所有东西又一次排成一排摆在橱柜上面。
萨蒂大惑不解,迷茫地走近了些。
有人在信封上画了一个无穷的符号,甘草糖也被编成了同样的形状。
这时候,萨蒂彻底崩溃了。
她痛苦的哀号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着,粗野而尖锐。
“不要!我受不了了,上帝啊!”萨蒂摇着头,歇斯底里地又哭又笑。“等等,我在说什么?根本没有什么上帝,如果上帝真的存在,他怎么会带走所有我爱过的人。”萨蒂哭得不能自已,痛苦压垮了她。“不……我任由一个恶魔带走了我的宝贝。我任由他折磨萨姆——杀死萨姆。这都是我的错,我承认,但我受够了!你听见了吗?一切都结束了!”
萨蒂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萨姆说话,还是在对孩子们的鬼魂或上帝说。不过也无所谓了,没人听她说话,没人在乎。她孑然一身,她的心已经死了。
“快来啊!”萨蒂咬牙切齿地大叫着,“现在就杀了我,要不就由得我去死。我——不——在乎!”
1小时后,萨蒂坐在餐桌旁。
她准备好了,准备好迎接死亡。
她已经吞下两把各种各样的药片,鸣鹰葡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各种杂乱的思绪在萨蒂大脑里盘旋着,枪静静地躺在桌子上,里面装了一颗子弹。
壁炉架上有一个信封,是给利娅的。它在嘲笑萨蒂,它记录下她的狂怒,那怒火曾像绞索一样紧紧地勒着她,像要把空气从她肺中挤出来似的。萨姆的书已经完成,装在一个公事包里,旁边是一封写给菲利普的信。那算是份遗嘱,尽管萨蒂不敢肯定法官会不会产生质疑,认为她可能神志不清。她把《疯狂蝙蝠》留给菲利普,听凭菲利普的处置——出版或烧掉。这由不得她了。
“我爱过你,菲利普,”萨蒂麻木地说,“但你说得对,我更爱萨姆。他是我的一部分,你永远无法理解的那部分,最好的那部分。他使我完整,清醒,理智。”
落地钟又胡乱地敲了一下。
差不多是时候了。
萨蒂转过去,有些呆滞地看着桌子上的报纸,头版上的那个男人让她不寒而栗。他的脸萦绕在萨蒂的噩梦中,破坏着她的神志。这个恶魔潜入她家,绑架了她的儿子,然后残忍地折磨他,最后将他活活烧死。
“恶棍!”
萨蒂扯下头版,把雾魔的脸撕成碎片,撕到两只手都变成了黑色。她怒不可抑地用胳膊扫过桌面,纸屑全都飘到了空中。灰色纸片像怪异的暴风雪似的飘落到地上时,她愤怒地骂了出来。
“诅咒你不得好死!”
萨蒂看着空荡荡的木屋,泪水滚下脸颊。她看到了萨姆的空床,他房间里大敞着的窗户,还有拿着小丑鞋的警察。萨蒂闭起双眼,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看见萨姆在车里,手脚被绑,嘴里塞着东西。这一切像被错塞进放映机里的恐怖电影,整个爆炸过程自动播放起来,然后突然开始快进,最后定格在了那顶烧焦的棒球帽上。
萨蒂拿起枪,那枪像握在陌生人手上似的。
“我救不了你,对不起,萨姆。”她流着泪说。
透过厨房的窗户,萨蒂看见了他们——6个小小的身躯。
“夜半时分,天清气朗……”
屋外,有一只苍白的小手伸向窗户。
“你是幻影,”萨蒂按着冰冷的玻璃大叫道,“你根本不存在。”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枪,抚摸着它。
“不要!”孩子的鬼魂尖叫道。
最后一下钟声回荡在狭小的房间里,午夜降临了。
“母亲节快乐。”
萨蒂冷静地吸了口气,把枪压在头上,打开保险栓,轻轻的“咔嗒”声让她浑身一颤。
“妈妈来了,萨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橱柜上的礼物上面。
它们为什么总是排成同样的顺序?
在萨蒂扣动扳机前十亿分之一秒,答案变得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