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戴黑兜帽的怪物把她儿子抱在怀里。

萨姆一动不动。

房间中的氧气似乎瞬间被抽光了,萨蒂感到不能呼吸。杯子从她手中滑落,橘汁在脚下洒了一地。萨蒂说不出话来,颤抖着向前迈出一步。“求你——”

“别动!”绒衣兜帽的深处传出陌生人的咆哮。“给你十秒时间做决定,是让我带着你儿子离开,还是杀了他。”那人挪动了一下萨姆没有生气的身体,一件金属物在他手中闪光。

一支枪,枪口对准萨姆的头。

萨蒂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哦,上帝啊……

“放了他。”她用颤抖的声音说。

男人哼了一声,似乎觉得萨蒂的话很好笑。当他扭头去看窗子的时候,萨蒂见到一张幽灵般的面孔,上面有一个似乎被打破过好几次的鹰钩鼻,隐约能看见一道红色的痕迹从鼻侧延伸到他宽厚的嘴唇边。他石膏般苍白的脸颊上爬满了坑凹的痕迹。

是痘痕吧,萨蒂猜想。

男人转回头,同样仔细地打量萨蒂。“你怎么他妈的那么蠢?把那该死的灯关上。”

尽管萨蒂手抖的厉害,但她还是照办了。

男人一袭黑衣,隐没在阴影笼罩的角落里。

萨蒂深吸了口气。“你对我儿子做什么了?”

“只是给他吃了点安眠药。”男人失望地叹了口气,“干嘛非得过来瞎搅和?你要是老老实实睡你的觉,我早就出去了。”

“我要我的儿子。”萨蒂声音中带着呜咽,“放开他,然后离开。我绝不告诉任何人。求你了,把他交给我,你就离开吧。”

“门儿都没有。”

男人的举动出乎意料。他走到月光下,坐到床上,让萨姆端坐在他的大腿上,仿佛把萨姆当成腹语表演者的人偶。

“是吧?萨姆。”他捏着萨姆的下巴,将他的头从左转到右。“不,妈妈,”男人学着怪异的儿童腔调说,“我要跟这个人走。”

萨蒂身子一晃倚在墙上。“不,他不能跟你走。”

男人把萨姆抛在床上。“该死,该死,该死!”

他声音中纯粹的疯狂让萨蒂直打哆嗦。

“我来告诉你这事要怎么收场。”他咕哝道,“首先,你要答应在这房间里待二十分钟不能离开。”

“等一下!”萨蒂哭喊道,泪水从脸上流下来,“用我来交换他。你不需要他,我跟你走,你想把我怎么样都行。”

“我不需要你,”男人用枪摩挲着萨姆的头发,“我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还有五秒钟。”

萨蒂喘不上气来了,她的心在疼痛、燃烧……死亡。

“你有病……变态。”萨蒂咬着牙说。

“我不是变态。”

“那你抓我儿子干什么?”

“你他妈的少管,闭嘴。你已经把事情搅得够糟了,从来没有人见过我,没有人!”

此时萨蒂想起了那个人。

雾魔。

她缩回墙边。“我不会让你带走我儿子的。”

雾魔发出嘲弄的笑声。“你不让我?”

萨蒂呆呆地站着,从头到脚都在颤抖。“对,我不让。”

转瞬间,她扑向手枪。男人反手扇了她一巴掌,她左边的太阳穴疼得快爆炸了。萨蒂被激怒了,她怒吼着又扑到他身上。这一次她成功地打掉了他手中的枪。

萨蒂扑到地上去捡枪。

男人一脚踢在她的肋部。“蠢货。”

为了把萨蒂从枪边踢走,男人又给了她一脚,接着又是一脚。然后他俯下身,拽着萨蒂的头发把她拖起来,甩到房间另一边。萨蒂重重地撞在梳妆台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贯穿了她的体侧。她痛苦地倒抽了一口气,一抬头就看到萨姆无助地倒在那个男人怀里。

“我现在就要离开,”雾魔说,“带着这个孩子。可你阻止不了我,知道为什么吗?”

萨蒂既不能动弹也说不出话,只能摇摇头。

“因为你要是敢来阻止我……”雾魔把枪按到萨姆头上,装出扣动扳机的样子,“砰!”

“我可以给你钱,”萨蒂大叫,“我账户里有两万五千块。”

雾魔冷笑道:“在你眼里他就值这么点钱?”

“我求求你了……十万块!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你要多少钱尽管告诉我。”

雾魔把萨姆扔上肩头,轻松得像是在扛一袋土豆,接着大步向萨蒂走来并弯下腰,阴影中他的脸庞与萨蒂近在咫尺。

“我要的是没有任何新闻报道。”他说。他的气息像是烟草、洋葱与啤酒气味的大杂烩。“没有外貌描述,什么都没有。我要你回床上睡觉,装作从没见过我。”

“我办不到。”

“你能办到,你会照办的。”

“但警察——”

“去他妈的警察!你想不想你儿子活命了?”

萨蒂害怕了。“当然想,我要萨姆活下去。”

“在这房里待二十分钟再离开。”

萨蒂伸出一只发抖的手。“别带走我的孩子。”

雾魔直起身子。他猛地拉开门,走廊的灯光倏忽间照亮了他的样子。

“求你了。”萨蒂哭泣道。

“求你了,”雾魔轻蔑地模仿她,“你可真没用。”

萨蒂闭上眼睛,心里也有同感。然后她做出最后的努力,艰难地朝门口爬去,身子痛苦地扭动着,仿佛即将被卷入翻滚的热浪。

雾魔盯着她,扭曲的嘴唇露出阴险的笑容。“一旦我看到有外貌描述——哪怕是你说见过我——我就马上把你的孩子剁成血淋淋的碎块送回来。你明白吗?”

萨蒂答不出话。

“还有两秒钟!”雾魔厉声说道,同时举枪对着萨姆的头。

“好吧!带他走!只求你……不要伤害他。”

萨蒂做了她唯一能做的事,让这个疯子带走她儿子。

她独自在黑暗中哭泣,不敢乱动,但什么都不做更让她害怕。

“上帝,帮帮我吧,”她呜咽着,“救救萨姆!”

但上帝没有听到。

一点十五分,菲利普磕磕绊绊地进了屋,说他磕磕绊绊算是客气的了。萨蒂在楼上萨姆的房里,听到玻璃掉到地上的声音,接着听见一阵破口咒骂。

她盯着墙上带有蝙蝠标志的钟。

二十分钟到了,还超了五分钟。时间过得太慢,就像教皇葬礼上总也唱不完的挽歌。伴着一阵无法承受的疼痛、悲伤以及内疚,萨蒂头脑一片空白,瘫倒在萨姆床上。

她强忍着肋部的抽搐站起身来,两腿打晃,心脏狂跳,脑袋抽痛。

我该怎么办?要怎么跟菲利普说?

她哀叫道:“上帝啊,萨姆……”

萨蒂一手扶着门框,走到走廊上。她听到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喉咙火辣辣的。

菲利普转过拐角,看到萨蒂以后踉跄地停住了。“萨蒂?”他含混不清地说,“里(你)在干什么?不睡觉等我?”

“菲利普,我需要——”

“我需要你给我吹箫。”菲利普色迷迷地笑着扑向她。

萨蒂挡开他的手臂。“菲利普,别闹了!”

“我是有点醉了,”他撅着嘴说,“不过咱们还是可以——”

“萨姆不见了,”萨蒂低声说,“他把萨姆带走了。”

“什么?”

“雾魔……把他……带走了,菲利普。”夹杂着断断续续、痛彻心扉的抽泣声,萨蒂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话。

菲利普盯着她。“你他妈在说什么啊?”他把萨蒂推到一旁,跌跌撞撞地走进萨姆的房间。“萨姆正睡在他的——”

他困惑地停住了接着跑到衣柜前,猛地拉开门。“他在哪?萨蒂。”他四处乱翻,差点撞到萨蒂,“你对我儿子干什么了?”

萨蒂愣住了。“我什么都没做,菲利普。我告诉你了,萨姆被绑架了。”

“绑架?”菲利普惺忪的醉眼立马清醒过来,脸色也变白了,“该死。”他的样子像是冷不防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

萨蒂缓慢地走向他们的卧室。

“你要干什么?”菲利普跟在她身后追问。

“报警。”

“你还没报警吗?”

萨蒂伸手去拿无绳电话。“我才刚刚……发现他不见了。”

菲利普坐在床上,看着萨蒂拨电话。

报警台的接线员一接电话,萨蒂冷静的情绪瞬间崩溃。“我儿子被绑架了。”她对着电话哭了起来。

对方记录下她的信息,又指示她不要挂断。“警察马上就到。”

萨蒂握着电话站在窗边,望着楼下的街道,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没有汽车,没有灯光。

没有萨姆。

然后她听到远处传来警车的笛声。

“你看到什么人了吗?”菲利普恼怒地说。

萨蒂犹豫着把话硬是咽了回去,因为她想起了雾魔最后的话。“哪怕是你说见过我……我就马上把你的孩子剁成血淋淋的碎块送回来。”

萨蒂相信他干的出来,要是自己敢说些什么,萨姆就死定了。到时自己又该如何带着良心上的愧疚活下去?但同时萨蒂又意识到,一旦开始撒谎,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忍住抽泣。“我听到有动静,以为他掉下床了。可等我过去看是怎么回事……”萨蒂凝视着电话,“萨姆已经不见了。”

谎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