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乘轻轨去了学校。

喀嚓·喀嚓·喀嚓,大约四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学校,不过之前在花丛里待了不少时间,再加上还是慢慢逛过来的,到学校的时候,第三节课已经快结束了。

天气晴朗的时候教室里会很热,大家会把门窗全都打开通风,偶从敞开的大门悄悄地溜进教室。当然等到下课再进去会比较好,但偶已经不想在外面打发时间了。

偶的座位是中间那排的最后一个。

那个座位是额外加出来的,两旁都没有人。不过,偶觉得这样的位置对偶来说倒是正好,偶在学校里没有朋友,也不想要有朋友。

这节是偶最讨厌的数学课——老师讲的东西,好像外星球打来的电话那样天马行空,本来基础就差,现在从中间听怎么可能明白嘛。而且偶也没有课本和笔记,什么也做不成。

才坐下五秒就觉得烦了,但偶还是看着黑板装着努力听课的样子。反正教室里那么吵,像偶这样听课的人也并不多。

说来惭愧,偶的学校属于中下流。

学校里,为学校勉强维持还能见人的偏差值的,是一小撮聪明人;然后是学校里,那些不管学习还是体育都不上不下的男孩女孩;最后就是那群是既不读书也不参加体育活动的人,这些人只热衷于骑摩托车、夜游和其他玩乐。遗憾的是,最后那群人是这个学校的主流。

学校这地方,你再怎么反抗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但你也拿它没办法。

偶当然也不喜欢学校。

你要是问我为什么,偶可以举出一抽屉的理由。

但是,坦白说,那些真是偶的真心话吗?倒也不是。

怎么说呢,不知道是讨厌的理由数不胜数呢,还是偶真的是夸张了。讨厌的理由说多了只会让人烦躁,但要真是偶夸大其词,那可就成说慌了,偶可就郁闷了。人的心还真复杂呢。

发了十分钟左右的呆,就听到下课的铃声响起。老师虽然还想补充些说明,但绝大多数同学已经啪地合上教科书丢进课桌里了。只有坐在最前面的那一小撮人认真地听到了最后。每个学校都是这样的吧。

下课,起立,行礼。不可思议的是,只要你完成最后的礼仪,老师就会安然放行。

“哎,我说……”

一下课,就有个女生来找偶前座的女孩。

嗯……那个女生名字叫什么来着?佐藤还是铃木,好像是很常见的姓。最近逃课逃得厉害,同班同学的名字都记不清楚了。

这个女生一下子把她的大屁股重重地坐在我的桌子上。喂喂,这算什么礼节?难得来一次,你就这么招呼偶。

偶脾气再好也是有限度的。这种时候,只有靠实力说话了。偶用手敲了敲那女生的背。

“啊……”

那女生好像条被踢飞的小狗般惊叫了一声。她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身盯着偶这儿看,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偶打心底里感叹,啊啊啊,还是不来的好。

这种地方一定不会有偶想要的东西。不来的话,也不会碰到这么让人不爽的事了。

不想再待在教室里,看了下课程表。下节课是……唉,古文。和数学一样讨人厌。

到了这时,偶的干劲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以下,心想实在是受够了,就这么和刚来的教室告别了。

如果要说学校里我最中意的地方的话,那就是这里——西校舍的房顶。学校前面正好有个大公园,从这里看过去视野绝佳。

如果想再爬得高点,还可以攀到净化槽上去。当然,爬的时候是绝对有损形象的。

反正谁也没在看,偶也就什么都不管地爬了上去,这样就有了偶自己一个人的空间。偶觉得能爬上这里的男生也不太多。

净化槽并不大,连伸开双臂舒适地躺下都做不到。这里到处都有好像瓶子那样突出来的东西,所以只能像之前在花丛里那样蹲着。

要是从远处看过来,圆圆的净化槽就好像个大锅,而偶就像锅盖上那握手的地方吧……唉,偶还真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你觉得友香烦不烦?”

偶待着晒了会儿太阳。下方响起了几个女生的说话声,好像是和偶一样翘课的学生。偶把头伸出净化槽望了望,正好看到对面那个从校舍看不见的死角,有三个女生正吃着点心开心聊天。啊,真好,乐天的考拉小熊饼干。

“怎么说呢?你不觉得她老是喜欢说些恐怖的事吗?有些挺好玩的,但是有些就让人觉得烦,让人觉得她有完没完啊。”

看来她们是在背地里说朋友的坏话。人啊,说起这种话题还真会特别兴奋呢,偶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啊,没错!没错!她知道好多恐怖故事哦。”

“那是因为她家有一大堆恐怖杂志和稻川淳二的书呢。”

“只是说些恐怖的故事也就算了,可她老是说自己灵感很强。偶最讨厌她这点了。”

三人中一个人高马大的女孩不满地说道,她长得好像戴着棕色假发的面包超人。嗯嗯,背地里说别人坏话的人的表情,总有妙处呢。

“你们知道B班的邦子吗?就是之前是在篮球部的那个。”

“知道,知道。就是长得很可爱的那个吧,她长得有点像模特×××。”

“就是她就是她。偶跟她关系很好的。前不久她搬家了,搬到车站前面的新公寓。”

“那幢刚建好的,超大的大楼?”

偶从净化槽上面望了一眼她们说的大楼,那是幢十四层楼的大公寓,在离学校最近的车站对面,大概两个月前建成。

从净化槽上看过去的话,就可以看到楼顶的部分,但从她们的角度是看不到的。那大楼除了新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邦子叫偶有空去她家玩,偶就叫友香一起去,因为她也认识邦子。谁知道友香居然说她死也不去,那偶就问她为什么了啊。你们猜她怎么说的……她说她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那座大楼就觉得恶心。”

“这算什么啊?”

“偶也不知道,她说那座大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只要走得近一点,就会觉得头晕,想吐……你们想想,这话多失礼啊。”

“那幢大楼不是刚造好吗?怎么就有幽灵了呢?”

“怎么可能有啊?不就是她一个人这么说吗?”

听了她们的话,偶才明白她们是在说一个有灵感的女生。

说自己有一点预知能力、能看到幽灵的孩子并不少见。偶中学的时候,也有一个老说这些话的同学。

她给人的印象并不深,名字叫什么来着?好像大家都叫她小绿。

对了,是本岛绿。

她学习不怎么出色,跑步超慢,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女孩,对幽灵呀、超能力的故事倒是异常熟悉。有时候她还会说丘比特来到教室里回不了家,闹得满城风雨。

“老实说,友香说的事,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们也搞不清楚啊。”

“嗯嗯,她说她能感觉到,但有感觉的只有她一个人嘛。有时候就觉得她好像在说谎。”

“她该不会只是想要引人注意吧?”

这么说的话偶倒是能够理解。

确实有些孩子有神秘的力量,但其中一定也有为了引人注目老把这些事挂在嘴上的人。那个叫友香的到底是哪一种,偶也不知道。

“啊,等下,有短信。”

说到一半,一个女孩打开手机。

“这么巧,是友香发来的,问我在哪里呢。”

“她去上课了?哈哈哈,傻不啦唧的。”

“她既然这么厉害,你就跟她说让她用灵感来找嘛。”

她们的话让偶觉得友情这东西,还真脆弱。

“不要这样嘛。告诉她我们在这里吧。也好让她顺便把我们的便当带过来嘛。”

“啊,这个点子真棒!”

“Good idea!”

女孩子们笑闹着发出了短信。

下课的钟声终于响了。

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人三五成群地爬到房顶上来。这么好的天气,谁都想在蓝天白云下吃饭,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

“你们真过分,要翘课大家一起翘嘛,都不叫上我。”

灵感少女友香,与吃乐天小熊饼干的女孩子们汇合了。

从净化槽往下瞄了一眼,一个长发女孩提着很多便当袋站着。她个子小小的,额头和脸颊上满是青春痘。身材纤细,总的来说没什么存在感。

“一下子要拿四个,还真重。”

说着,友香把提上来的便当分给每个人。嘴上虽然抱怨,脸上却露出讨好的笑容。她一定很孤独吧。所谓友情,也不过如此呢。你最终也就是给人打杂跑腿的。

偶在这待腻了,从净化槽上跳了下来。友香听到偶这边的动静,望了过来。

“怎么了,友香。”

“刚才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她确实敏感。

“又来了。”

说着,女孩子们相视而笑。我真想偷偷告诉友香这群女孩子刚才说了些什么。不过算了,反正她也听不到。

“不过,幽灵到这个学校来也很正常嘛。”

一个女生突然说道。还以为是谁说的,原来是棕发的面包超人啊。刚才她还说友香讲恐怖故事招人烦,现在倒是自己说起来了,什么逻辑嘛。

“你们知道吗?我们学校以前有人自杀。”

“唉?没听说过。真的吗?”

“是学长告诉我的……那人很孤僻,都待家里不怎么来学校的。然后突然有一天就从家里附近的公寓上跳下来了。”

“不会吧!”“好吓人!”女孩子们频频惊呼。

“她住哪里的?”

“住在××,就是S车站再过去点的地方,有个叫Joytul Town的公寓,知道吗?”

“知道!知道!就是那三幢颜色不同的大楼。”

“听说她是从那里的九楼还是十楼跳下来的呢。”

事实是十二楼啦,真想纠正她们,要说就说准确点嘛。

“那人为什么想死啊。”

“唉……那种人想什么我怎么知道啊,一定是想太多了吧。”

没想到偶这么出名——偶走到她们身边,棕发面包超人近在咫尺,一伸手就能摸到她的鼻子。但这些女孩们都看不见偶。只有一个人——友香,她感觉到了偶的气息,显得特别不安。

“怎么了?友香。”

“没什么……那个,其实……”

听到朋友的问话,友香畏畏缩缩地回答。

“我觉得好像我们旁边有什么人。”

真遗憾,这个女孩好像也不能看到偶。偶有点失望。

“友香,够了!”

“老吓唬我们,真讨厌!”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责备友香。有那么一刻,友香委屈得差点落下泪来。

这孩子说的明明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