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丹死去后的这四年里,卡里让自己变成了格罗内维特的左右手。不再是算牌高手——在心里,他仍然是。他几乎很少赌博。人们开始叫他的真名:卡里·科洛斯,他的电话代码是香格里拉2号。最重要的是,卡里现在拥有“铅笔”——拉斯维加斯权力中最被人渴望的一种——签上自己的名字首字母大写,他就能赐予他偏爱的客人和朋友免费客房、免费食物和免费酒水。他不能毫不受限地使用“铅笔”,这一皇家式的权力只会留给酒店老板和有权势的赌场经理,但他有一天也会得到它。

卡里是在赌场里接到梅林电话的,在21点区,他正在调查第三桌。他向梅林保证自己会去纽约帮助他,然后回头继续盯着第三桌。

在过去三九九藏书网周里,这张桌子每天都在输钱。根据格罗内维特的概率原则,这是不可能的,肯定有人使诈。卡里已经查过天花板上的监控镜头,重播这张桌子的视频,亲自盯着,却还是没研究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解决问题之后再向格罗内维特汇报。他觉得这张桌子只是连续碰上了坏运气,但他知道格罗内维特绝不会接受这一解释。格罗内维特相信,从长远来说,庄家不可能输,概率原则绝不会被机遇打破。就像赌徒迷信自己的运气,格罗内维特相信的是概率,他的赌桌不可能输。

接完梅林的电话,卡里又回到第三桌。他熟悉所有的诈骗手段,最后认定这确实是概率忽然出了毛病。他会完整地汇报给格罗内维特,让对方决定是调整发牌员还是直接开除他们。

卡里离开巨大的赌场,在咖啡馆边登上往二楼的楼梯,它直通行政套房。他回到自己办公室查了查留言,然后继续走向格罗内维特的办公室。格罗内维特去了他在酒店里的套房,卡里打电话过去,对方通知他过去。

他总是惊奇于格罗内维特居然把自己的家安置在香格里拉酒店里。二楼有一间非常大的位于角落里的套房,要想去那里,必须得有人开门把你放进一片巨型户外场地,那里有个游泳池和一草坪绿油油的假草,绿得发亮。在赌城的沙漠阳光下,真草永远活不过一个星期。进套房还有另一扇大门,也必须有人开门才进得去。

格罗内维特一个人,他穿着白色法兰绒裤子,衬衣前襟敞开着。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了,但他看上去健康又年轻。格罗内维特之前在看书,他的书摊在天鹅绒面皮沙发上。

格罗内维特招手让卡里去吧台,卡里给自己倒了杯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给格罗内维特调了一杯。他们俩相对而坐。

“21点那张一直在输的桌子没问题,”卡里说,“至少在我观察是这样。”

“不可能,”格罗内维特说,“你在过去四年学到了不少,但有一件事你拒绝接受,那就是概率。那张桌子在三周内输掉那么多钱是不可能的,除非有什么花样。”

卡里耸肩:“那我该怎么做?”

格罗内维特冷静地说:“我会下令让赌场经理开除那些发牌员,他想把他们换到其他桌子上,看看会发生什么。我知道会发生什么,还不如就这样解雇他们。”

“好,”卡里说,“你是老板。”他戳了口酒,“你记得我朋友梅林吧,那个写书的家伙?”

格罗内维特点头。“好孩子。”他说。

卡里把自己的酒杯放下来,他真的不爱喝酒,但格罗内维特痛恨独酌。他说:“他卷进去的那档子破事暴露了,他需要我帮忙。我得下周飞去纽约见帮我们收钱的人,所以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就提早一点明天走。”

“没问题,”格罗内维特说,“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就告诉我,他是个好作家。”他说这话好像自己得找个理由才能帮忙似的。然后他加了一句:“我们总能给他在这儿找份工作。”

“谢谢,”卡里说,“在你开除那些发牌员之前,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你说是使诈,那就是,只是我没法弄清楚这一点让我很不爽。”

格罗内维特大笑。“好,”他说,“我要是跟你一样大,也会好奇的。这么办吧,要人把录像送到这里来,我们一起看,然后谈点事。你就可以明天头脑清醒地上去纽约的飞机了,好吗?叫人把晚班从8点到凌晨2点的录像送过来,这样就可以覆盖表演结束后的繁忙时段了。”

“你怎么觉得是这段时间呢?”卡里问。

“只有这时候。”格罗内维特说。卡里拿起电话时,格罗内维特又说:“叫客房服务,给我们找些东西吃。”

他们俩一边吃东西一边看输的那张桌子的录像。卡里没法享受自己的食物,他太专注于录像了。但格罗内维特几乎很少看屏幕。他冷静而缓慢地进食,享受着搭配牛排的那半瓶红酒。突然,格罗内维特按下控制手柄的停止键,录像停了下来。

“你没看到?”格罗内维特问。

“没有。”卡里说。

“提示一下,”格罗内维特说,“赌区经理是清白的,但赌区巡视员不是,那张桌子上有个发牌员是清白的,但另两个不是。一切都发生在晚餐表演结束后。另一件事,不干净的发牌员用了很多五块红筹码换筹或付赌注,甚至在可以用二十五块的筹码时也用五块的。现在看出来没?”

卡里摇摇头:“还得再看看。”

格罗内维特向后靠着,点燃一根巨大的哈瓦那雪茄,他每天抽一支,只要可能,总是在晚饭后抽。“你看不出来是因为它太简单了。”

格罗内维特打电话找赌场经理,然后他把视频调到了被怀疑的那张21点桌子的实况。在屏幕上,卡里能看到赌场经理走到发牌员身后,两个穿着普通衣服的安全员——没有携带武器——跟在赌场经理身后。

屏幕里,赌场经理把手伸进发牌员的放筹盘内,拿出一沓红色五块筹码。格罗内维特关掉了屏幕。

十分钟后,赌场经理走进套房,他把一沓五美金筹码扔到格罗内维特桌上。令卡里惊讶的是,那沓筹码并没有散落开来。

“你说对了。”赌场经理对格罗内维特说。

卡里拿起那支红色圆筒。它看上去像是一沓五美金筹码,但实际上是个五美金筹码大小的圆筒,里面是空九_九_藏_书_网心的,筒底有弹簧会往里移动。卡里摆弄了一下筒底,然后用格罗内维特递给他的剪刀把它弄下来。这个红色空心圆筒,看上去虽然是十个一沓的五美金红筹码,却吐出五个一百美金的黑筹码来。

“你明白怎么运转了,”格罗内维特说,“一个朋友参与赌局,把这五个筹码交给发牌员,发牌员把它们放到一百块筹码那边,往里一推,筒底就吞进了一百美金的筹码,过一会儿后,他便把小筹码给同一个人,换出去五百块。每晚两次,一天就是一千美金,不用交税的。就这样,他们在黑暗中发财致富了!”

“上帝,”卡里说,“我永远也跟不上这些人的步伐了。”

“别担心,”格罗内维特说,“去纽约帮助你的朋友,然后搞定我们在那边的事情。你会要送些钱过去,所以在上飞机前一个小时来见我。等你回来,我会有好消息告诉你,你可以参与一小部分的行动,去见一些重要人物了。”

卡里大笑:“我解决不了那个21点的小骗局,竟然还能升职?”

“当然,”格罗内维特说,“你只需要更多的经验和更冷硬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