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殿内,阳光透过天窗照到了金桌上。随着太阳不断升高,光束也在不断地移动,祭司不断地挪动金桌,这样上埃及和下埃及的王冠才可以一直被阳光照射到,这两个王冠并排着放在一起。当法老靠近时,这两个王冠释放出强大的能量,他仿佛还是那个靠近父亲——法老塞提的小孩。上埃及的王冠是白色的,下埃及的王冠是红色的,两个王冠在他面前鲜活灵动,就像两个生物。他把上埃及的白王冠放到红王冠里面,此时他仿佛瞬间回到了两大王国分裂的那一晚,那晚举国混乱。现在两个王国合并到一起了,他把红白王冠分开,感受到了一片平静。他将这两个王冠假想成他的两位王后:秃鹰是奈库贝特女神,眼镜蛇是瓦吉特女神,他把它们同时戴在头上,并吟诵道:

让我的恐惧成为你的恐惧,

让我的胆怯成为你的胆怯,

让我的敬畏成为你的敬畏,

让我的爱成为你的爱,

让我强大起来,成为精神的领袖。

大祭司把王冠戴在法老的头上,其他朝臣和祭司在他身旁俯伏跪地。他沐浴时所感受到的力量现在又回到了体内,并比之前的有所增长,因为他在太阳升起的过程中吸收了拉的光芒,双王冠也在夜间吸收了眼镜蛇和秃鹰的能量,并贮存在自己体内,在法老的头上得以激活。

他走到大殿后方的更衣室,更衣室很大也很拥挤,有很多小隔间。朝臣走上前站在他的周围,他根据自己这五年来一直在使用的特殊而又古老的头衔向他们打招呼:有一个是主管,他身着君主所穿的服装;另一个是监管,他脚穿凉鞋,负责向所有亲吻米亚蒙的脚的人唱赞美盖布的圣歌;还有一个是法老的洗浴官,他今早曾侍奉法老去圣池沐浴;法老的假发、内衣、短裙和外衣的看管人员也在更衣室内;法老头巾的看护人员全都是各省省长的儿子。维齐尔的儿子是王冠的看护官,他把库努姆角上的头饰解下来并平放着,上面有两条眼镜蛇形状的带子,两根羽毛和两个圆盘。其他的官员:主洗衣官负责所有衣物和饰品的整洁,他们必须把衣服上的每一个污点洗掉;更衣室里还有一大群是皇室珠宝和饰品的设计师,他们每个人的身边都站着一个熟练的仆人来帮助他们设计。在未来五天的每一天里,米亚蒙都会到乌纳斯大殿里的更衣室装扮自己,然后出来去参加不同的庆祝活动,因此,小隔间架子和桌子上摆满了军用头盔、膏药盒、酒杯、焚香、钩子、鞭子、花冠、节庆头盔、连枷、大小各异的金狮子、护身符、项链、胸牌、手镯、凉鞋、长裙、外衣、短裙、内衣、腰布、假发、罐子、花瓶、旗子以及各式各样的羽毛,还有设计师和他们的仆人在忙着用雪花石膏、闪长岩、蛇纹石和斑岩制作各式各样的碗,斑岩有黑色的、白色的和紫色的,每个设计师都可以用各种石质的水晶制作不同的碗。

现场人声鼎沸,人们的服装五颜六色。米亚蒙和祭司一起祈祷时,往往还会因为难看的假发、褶皱的裙子或指甲上没有抛光的甲片而咒骂他的官员们。当他走进隔间为祭拜下一位神更换衣服时,官员们手忙脚乱,现场更加骚动。诸神的次序也混乱不堪,因为从节日的第一天开始,埃及境内所有的神并没有全部过来,有一些被人们从大殿里搬到了底比斯的皇家码头一带。

米亚蒙为第一场纪念活动的着装准备完毕,穿着褶皱的亚麻布制成的短裙,走起路来哗啦哗啦响,像纸莎草纸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他手持连枷,从更衣室出来,准备出发,但他还没完全准备好,官员们还在手忙脚乱地为他换衣服,于是他在乌纳斯大殿里的双王冠旁边停了下来,走到台上,脚下踩着厚厚的地毯。两个王冠并排着放在斗篷下,米亚蒙先坐在下埃及法老的王座上,手持钩子,臂膀感受到它的力量。他闻到从埃及北部飘来的沼泽的味道,闭上眼睛想起了荷鲁斯打败赛特的那片沼泽,在荷鲁斯受伤之际他又重新活了过来。他痛苦地颤动着,当他想起荷鲁斯为了惩罚自己于是砍下母亲的头而懊悔地自挖双眼时,他的眼窝不禁剧痛起来。

米亚蒙进入荷鲁斯体内,他可以感觉到臂膀上长着荷鲁斯的翅膀。翅膀很大,乌纳斯大殿都无法容得下它们,他想起黎明时分自己看到的云彩,长着巨大翅膀的秃鹰就在这些云彩里,其实它就是荷鲁斯神。他还看到荷鲁斯的翅膀从海平面的一边伸展到另一边。

米亚蒙睁开眼睛,从台上走下来。他刚好迈了四整步就走到象征埃及南部的区域,并坐到上埃及法老的王座上。他闻到气味变了,不再是沼泽的气味,而是路旁桃子树下的泥土香,那条路在一座小土丘脚下。他想起三十五年前自己在孟斐斯卜塔寺的加冕典礼,第一座山在这里从水中升起,从这里可以看到胡夫金字塔。

加冕当天,大祭司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在万节之节到来之前,仔细观察并思考自己任期内的每一个节日。他确实是这么做的,每一次节日他都和现在一样:集中注意力思考。

当祭司说欧西里斯的名字时,听起来就像“奥斯卡”,是指做椅子的木工,伊希斯的名字听起来像“艾斯特”,是指椅子,木工肯定很熟悉自己所做的椅子。“现在,在你充当荷鲁斯的人生岁月里,”祭司说,“你会坐在伊希斯宝座上,她是你的母亲。”

伊希斯的金座又冷又硬,但到了中午它会变得温暖起来,上面坐着的是法老。“我来自于你的身体,”他小声说道,“你也来自于我的身体。”这是祭司教他说的。

三十多年前,在他的加冕仪式上,他头戴双王冠,成为了法老。荷鲁斯神驻于他体内,而他也在荷鲁斯体内。死前他们两者一直都是一个个体,死后他会进入欧西里斯的体内,那时他的双王冠会戴到继承者的头上,那位法老会再次成为荷鲁斯。“我来自于你的身体,”他也会对双王冠说,“你也来自于我的身体。”

环顾四周,朝臣静默,他坐在上埃及的王座上沉思着。

他准备好了,于是站了起来。侍从给他拿来荷花权杖,上面有很多盛开的荷花,现在他可以感受到全埃及大地的渴求,因为荷花是大地之耳。于是他踏着大步离开乌纳斯大殿,手持荷花权杖,在外面等待他的有王妃、他的孩子们以及身着白色亚麻布的官员,这些亚麻布比神仙的骨头还要白,长达百尺,组成一条路,一直延伸到河边,法老要走到那里向降落到船上的神致敬。

我看着这一幕,在熙熙攘攘的官员队伍里进进出出,希望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法老拉美西斯-米亚蒙。现在我看到他从我面前走过去,和自己的王后一起,王后的一个乳房裸露在外面。她的乳头周围涂着玫瑰香的粉,脸蛋既不像奈菲尔塔利也不像拉美-娜芙如,而是像我那艳丽的母亲。那不再是拉美西斯二世,而是九世,那是我父亲的脸庞,笔挺的鼻子,美丽的嘴唇,但一开始我并没有认出他俩来。他们太像米亚蒙之后的朝代里的任何一对法老和王后了,刚开始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生活在哪个朝代、哪座城市,是孟斐斯还是底比斯,但看到母亲藏红色的袍子时,我从睡梦中醒来。如果睡梦里的事是真的,那我对他们笑了笑,他们也对我笑了笑。

这时,奈弗-赫普-奥科汉姆也醒来了,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他看到了这一幕时,吓得跳了两下,准备向普塔-内穆-霍特普鞠躬,但他没有这么做。相反,他没说一句话,也没做任何尊重的表示,而是站起来迅速走开了。稍不留神,我就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他的离开带来了很不好的结果:我第一次感觉不到失去父亲的痛苦。不过这不是真的,我只是感觉到不安。我不愿去设想父亲和海斯弗蒂蒂在一起时我有多欢喜。他们让我心里很甜蜜,就像道路上紫罗兰色的光。普塔-内穆-霍特普充满爱意地看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想法,他所有的爱都是真的。这就是为什么米亚蒙的声音不停地在我耳际回响,就像桌上的铃铛一样。那一刻我确信普塔-内穆-霍特普就是我的父亲,因为我可以轻松地进入他的思想,和进入母亲的一样简单,甚至当他们看到埃及的神像金色的鸟一样在他们头上盘旋时,我同样也能看到,这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啊!

于是我体会到了只被母亲宠爱和被父母同时宠爱的不同感受,就像法老只戴白王冠和红白王冠同时戴在头上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是奈弗-赫普-奥科汉姆的离开,我就无法体会到这宛如瑰丽的花园一般的美妙感觉。我第一个父亲就像一个寄居者一样住在我们家里,像个鬼魂,他出门从不关门,这是个诅咒,最卑微的人却承受着最痛苦的诅咒。

母亲好像要暗示我如何使内心的这种想法增加,她向我点头示意。我坐在她和法老中间,法老用胳膊搂着我。父亲的手很温柔,就像“玛特之眼”里的银光一样。啊,母亲那里也传来一阵温暖。我依偎在他们二人中间,很疑惑他们身上都有彼此的气味。他们向后靠了一下,为赢得了我的心而高兴,我感觉自己像芳香的巢穴里的小动物,心里很甜蜜,满意地叹了声气。

就是这叹气声把曾祖父从睡梦中唤醒的。他睁开眼睛,看了一下有哪些人走了或来了,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就开始说话了。这次是他自己的声音,而不是我父亲的。他所在的洞穴很深,所以他现在还没摆脱咒语的控制,他的眼睛把我们一个一个看了个遍,说的话也很清晰,但他没有看到法老紧紧地握着海斯弗蒂蒂的手,好像她是自己的妻子。他只谈到涉及自己利益的事,没有任何事能够打扰到他,就好像万节之节还有一个月才开始一样。如果不是父亲的臂膀一直搂着我,听到曾祖父说话我的思绪一定会变得混乱不堪,而且,我肯定云里雾里的,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

父母却不受干扰,我也在他们的帮助下慢慢恢复了平静。很感谢迈内黑特清晰的声音,这样我就不用探出耳朵去听他想要讲什么了,从而能够回避他的声音。但我很快发现父亲也在以同样的方式听他说话,因为他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得到祖先的秘密,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从疲惫的四肢转移到对自己内心欲望的了解,对母亲和我的兴趣也是他内心的欲望。躺得离他如此之近,我睡不着。我不太想在节日的第一天和米亚蒙在一起,我只想和奈菲尔塔利宫殿里的曾祖父在一起。如果讲故事就像拔花草一样,一经打断便犹如连根拔起的花朵,那么我告诉自己:故事就像神的衣服,是可以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