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宫里,我学到了很多在其他地方学不到的东西,而且还体会到了与战争时斧头上的玫瑰不一样的迷人色彩。然而我不能说后宫看起来是什么样,很多女人住在那里,这也算是王宫里面最迷人的地方。在围墙后面有许多华丽的房子,你可以听到从厨房里发出十分愉悦的声音,因为很多王妃都很爱吃,当有食物摆在她们面前时她们就会很开心,当然她们也爱喝,总之她们每天的生活都是千篇一律。从宫殿里传出来的声音越过围墙后唤醒了所有人,除了她们自己之外,王妃们总是在那声响过后很久才起床,接着整个早上她们都会精心地梳妆打扮,喋喋不休地谈论着她们要借的饰品——如果法老碰巧过来看望一位王妃时,她刚好戴着一条借来的项链,那么这条项链就会成为她自己的了。原因是既然国王都已经看到那条项链戴在她身上了,就不可能再还回去了。当然,她自己的礼物从来都不能轻易借人,国王赠予的任何饰品都不容其他人触碰。有一次,就有一位王妃违反了这条规定,因而她不得不受到可怕的惩罚,她左脚的小脚趾被切断了。当她把国王的礼物借给别人时,她闯下的罪犹如摧毁了由伟大的拉美西斯建造的一座神庙的一根石柱。后来,这位王妃就没有跳舞了,事实上,她几乎没法走动了,她只能整天坐着吃一些好吃的食物,比如蜜饯的鸟翅,以缓解她的小脚趾剩余部分引起的疼痛,后来她变得很肥胖,所以大家都叫她‘蜜球’,我刚进入后宫就听说了她的故事。

“在那些日子里——我什么时候开始厌倦以前的知识了?——我总是跪着双膝去研究每个后宫池子边的鲜花。那里有一朵花,我想应该是兰花,但它的颜色是橘黄色的,我多次对着它说话。我对着它大声说出我的想法,那朵花总会作出反应,但我不能明确地辨别它说了些什么。虽然没有微风从我们身边拂过,但当我靠近它的时候它还是会摇动,而且有时候它会摇摆着它的枝干,仿佛一位翩翩起舞的王妃,它的花瓣在我面前颤抖着,就像一个不能掩饰自己爱意的姑娘似的。当没有风的时候,其他花朵都丝毫不动了,这种情况还是会发生,仿佛这株兰花的枝干有着和我内心的想法一样深邃的根部,而且当它把那两块黑铜天币合在一起时,我就可以和我们今晚认识的同一个神灵共呼吸了。我并不知道住在兰花里面的是什么魂魄,但是花丝会在我的注视下卷曲,而且它微小的花药会在我的凝神注视下逐渐变大,直到我可以看到一簇花蕊。

“当王妃们对你的出现表示爱慕时,她们双眼散发出的光芒就会变得像那些散发着香味的花药。在年终前,我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会用这样的方式看我。众所周知,任何一个不是宦官的男人都会发现在后宫服侍是多么不自然,也知道自己会亲近如此多的女儿身。可是,因为她们都是国王的女人,没有人敢靠太近去闻她们的香水,更不敢拿她们的金杯来饮用,如果被发现与这些女人有任何沾染的话就会必死无疑。而且我已经见过有两百多个男人因为沾染王妃而被处死了,他们被处死的时候还发出愉快的惨叫声,那个时候我正身处战争中,在死亡的那一刻你会明白你的荣耀,看起来就像是太阳神的拥抱。而此时我想要生存的意识很薄弱,也不想被法老在我背后下的诅咒所控制。因此,我会跟王妃们说话,仿佛她们是池塘边的花朵,而且我会尽力显现出一位将军自有的严峻脸色。我脸上的每个伤疤都像是雕琢而成的。

“当然,那些被处死的人的故事吓不到我,每天早上我从后宫醒来,都渴望去了解这些后宫佳丽的方方面面。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骨子里还是个乡下人,即便通过战争取得功绩而让自己变得很高贵,对于理解我现在身为监督官所在的后宫的气氛以及愚蠢的争论都仍旧毫无用处,我尤其不了解她们化妆的技巧,不理解她们讲述的故事,听不懂她们听的音乐,看不懂她们跳的舞蹈,猜不透她们对国王的诱惑力。在这里,她们在我的眼里就像驴子和耕地在乡下人的眼里一样普通。我无法判定我每天看到的一场场争吵对于神灵来说是否和两个男人间的战斗一样重要,其实她们在服侍某位神灵的时候会争斗得更厉害。对于后宫而言我是个十足的陌生人,一开始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王妃是如何被选来的,也不知道她们当中有多少是来自四十二个省中的富贵人家。本来我可以打听到她们的很多故事,可惜那位年老的后宫监督官也就是她们的主管人逝世了。”

“我不喜欢你跟我们讲述后宫的方式,”海斯弗蒂蒂说,“因为我从来没在后宫待过,我自己也无法想象后宫是什么样子,”我的母亲十分恼怒地说道,“你的思想里没有任何人的面孔,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们凝望。”

我的曾祖父耸耸肩。

“想必你并不疲倦,”普塔-内穆-霍特普说道,“既然我们如此接近这些爱的故事,难道讲述这些故事比遭遇战争还难吗?”

“不,我不会告诉你我的思想是疲倦的,但我仍在犹豫,这种犹豫简直难以名状。我觉得那是我生命中最奇特的岁月,你知道我以前从来就没有过家吗?现在我总算有个家了——就在后宫里——而且还有仆人为我看管着,我什么时候想离开都可以,如果我愿意的话,我还可以去见见我在外面认识的几个女人。然而我却像受到黑铜天币的掌控一样,我不敢离开后宫,仿佛我现在正努力了解的东西在我跨出大门、踏上熙熙攘攘的底比斯街道的那一刻就会全部消失。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自由,我仍然受到国王不言自明的命令的约束,因为国王不希望看到在任何他不期而至的时候,他的监督官不在后宫。”

“而且,我活了那么多年直到这时候才能沉思。”我的曾祖父看起来有些伤感,“唉,”他叹了口气,“小鸟也需要活动活动。”他在最靠近他的笼子旁边挥动着手,那些萤火虫还是那么困倦,在那禁闭它们的精细透明的亚麻布后面,我几乎看不到它们能自由动弹。

我的曾祖父没有再多讲了,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坐着。今晚,我已经听到了他的许多声音,以至于此时我不需要听更多了,他所说的一切我几乎都可以想象出来。其实,他不得不说的那些内容比他的声音还要清晰,也就是说我自己对后宫花园的画面有了更多的想象,而且看到女人们如其所愿地在他的思想里呈现出来。在这想象中,我可以站在这些花园里的其中一个池塘的小桥上,听着王妃们互相倾诉着,我还可以看到我曾祖父的脸庞,在那个时候肯定就是他的面孔(很显然他的脸庞和他告诉过我们的被剑划下的切口一样严峻),此时我不再需要一直睁着双眼,因为他的思想变得如此强大,以至于我不仅能听到王妃的声音还能听到他自己的声音,他的嗓音就像琵琶上绷得最紧的那根弦在我的心里颤动。

我躺在我的软垫上,虽然睡着了,但我的身体仍能感觉像睡眠本身一样的舒适。我闭着双眼,由于睫毛的掩盖我可以看到以前从未见过的幻象。我对母亲曾带我去看过的很多神庙和坟墓墙壁上的神灵的图像感到大为震惊,因为这些人从来没在街上出现过,比如说,没有人像透特一样长着一个长长的鸟喙,也没有人像叟伯克那样长着像鳄鱼一样的下巴,我也知道其实总有人长成这样子。你可以在一个人的头上看到不止一副面孔,因而当我看着我的曾祖父时,他的脸上呈现出他所想到的许多人的许多张面孔,然后我开始目击他们的故事,仿佛这些人就在这间房子里似的,若不是因为我不喜欢走动,或许我已经行走在他们的队列中了。这些想法似乎已不属于我的孩提时代,我想只有一个二十岁的男子才会有这样的智慧,但我相信这些丰富的思想是我应得的,因为我的曾祖父的冥想是先经过别人的思想然后再漂到我的思想里来的。因此,法老的庭院里很快呈现出许多房子,而且没有两间房子是一样大小的。在我先前可以看到放长椅的地方现在我只能看到一条路,两根石柱间的拱门就像迈内黑特看到的后宫入口处的大门,我甚至看到白天和夜间的大门两边各有一只石狮,而且我知道——我对后宫花园的了解堪比长时间待在这里的迈内黑特所了解的一样丰富——这些石狮子是赠送给法老的礼物,来自河流下游一个叫狮子城的地方,接着我被引领着经过这些石狮子,然后才进入花园。我还可以看到四个身材魁梧的黑宦官,他们站在门口守卫着,还佩戴着金质的头盔,他们的牙齿和法老的衣服一样白。

没多久我们就来到了后宫,那里树木众多,地上长满了鲜花,有一些鲜花是我熟知的,还有一些是以前我从未见过的,我想这些鲜花在这里生长肯定比在埃及的任何地方生长得都要色彩缤纷,比如红色的、橘色的、柠檬色的、金色的以及金绿色的,或许还会开出多姿多彩的紫罗兰色、玫瑰色、乳白色、深红色,而且这些花瓣在迈内黑特的冥想里是如此粉嫩,以至于我以为王妃们甜美的嘴唇已经贴在我的脸庞上低语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颜色,也没有见过这些黑黄相间的小桥,小桥上银灰色的栏杆和金黄色的柱子穿过蜿蜒的池塘,池畔的小径被一片绿色的苔藓覆盖着,在柔光下像绿宝石一样耀眼。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地方,花儿和果树散发出一股馨香味,蓝色的莲花也散发着香味。通常莲花是没有香味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我可以闻到——直到我看到了皮肤黝黑的宦官们跪在地上用芳香的油料涂刷着蓝色的莲花、豆角树、梧桐树以及枣树的根部时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园子里高大的树木长着茂盛的叶子,低处的果树上也缠绕着浓密的葡萄藤,从林下走过的人几乎看不到天空,这些树荫在傍晚会反射出淡紫色的光。

随处可见鸟儿从一棵树上飞到另一棵树上。池塘里游荡着各种颜色的鸭子,离我最近的是一只长着橙黄色和深红色翅膀的古铜色鸭子,还有一只黑色的天鹅,长着亮红色的嘴巴,名叫卡蒂玛,跟一位又高又黑的公主同名,她是来自努比亚的卡蒂玛,也是一位王妃。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鸟儿,当它们在我们的沙漠和河流上空飞翔时,肯定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这座葱郁的花园,它们如此混乱而又迫不及待地飞进了这片树林里,而且还唱着嘈杂的含混不清的歌,吵得我都无法听见迈内黑特在说什么了。所有这些鸟儿,包括大雁、鹤、火烈鸟、鹈鹕、麻雀、鸽子、燕子、夜莺以及阿拉伯半岛的鸟儿(速度比箭还快但是体型还没有蝴蝶大)遍布草坪、沼泽和树枝。我在鸟儿翅膀的嗡嗡声和颤动声下呼吸着,直到它们的力量从我的胸腔中释放出来,就像一股我再也无法憋住的呼吸。在近处,一些鸟儿在地上栖息着,一些鸟儿在成群地往天空飞;在远处,在棕榈树上,一些鸟儿在打斗,它们打斗的嘶叫声也传到我们这里。高空中翠鸟在竞飞,猎鹰在翱翔,大乌鸦在盘旋。树林里则是那些体型娇小的鸟儿在嬉戏,它们相互传递着情报,仿佛此时在我们的后宫和这座城里发生的一切事情正由一只鸟儿转告给另一只鸟儿。有时候,它们把后宫弄得像集市一样吵闹。

那些花朵的芳香知道如何让气氛平静下来,鸟儿们的声音也由嘈杂变成了和谐,你可以感受到树荫的凉意,也可以倾听到水流的低语。此时我正聆听着小溪流动的声音,那是一条源自羚羊湖的溪流,在鸟儿的歌声中,有几个繁忙的奴隶和几个桔槔正将低处池子里的水提起然后再注入到高处的池子里。今夜,在这种昏昏欲睡的时刻,欢快的水流声和协调的桔槔声对我而言就像那不慌不忙的心跳一样令人欣慰。还有什么声响比正被强壮的奴隶们提起的水发出的声音高尚呢?

溪流很清澈,水从镶嵌着珍贵石子的土砖上流过,溪水映衬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石头。我看到像红宝石一样红的水面,像葡萄一样紫的河流,还有一道金色的瀑布,溪流就这样在金色的河床上缓缓流动着。即使这里的树荫很暗,我也能看到河床上的珍珠母,以及一个像夕阳一样红润的洞穴。沿着这道河岸,在一棵散发着香味的橘子树下,你会看到在没有光亮的水中鱼儿是如何经过的,这些鱼儿的个头还没有我的手指大,如果我轻轻挥动一下我的手臂它们都会立即逃走,这些银色的小鱼儿看起来就像水中的月光,它们用身上鳞甲的银色光亮使花园变得清爽明亮。

有一个池塘旁边没有树木,只有一个草坪,草坪像苔藓一样翠绿,由黑宦官们负责整日灌溉。中午时分天气实在太热了,只有等到黄昏才会逐渐变得凉爽,王妃们就坐在她们的仆人送来的金质小椅子上,看着卡蒂玛飞过。那只天鹅喜欢在黄昏的时候飞过,仿佛它也想看看天色是如何逐渐变黑的。一直到了天黑,鸟儿们才会安静下来。宦官们辛勤地操纵着他们的桔槔,直到水泵和水桶不再移动。王妃们从果盆里拿起水果,即将被品尝的梨的气味与花朵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天鹅抖动着双翼,在黄昏的天色中留下波纹。我知道我们正赶上王妃们开始嬉戏的时刻,有一些到湖里去沐浴了,有一些回到她们的房间里,还有一些回到了她们的仆人和孩子身边。还有一些王妃已经开始了每晚的啤酒屋狂欢节,不久就能听到琵琶声和她们的嬉笑声响彻傍晚的每一个角落。迈内黑特走进花园,顺着河流从一个水池走到另一个水池,由于没有宦官调转桔槔上的水桶,所以水流没有发出潺潺的声音,除了有条小河的河床因为镶嵌着金块而发出金光之外,四周一片昏暗。在月光下,浅滩犹如擦亮的铜币,迈内黑特经过溪流的时候总会盯着银色的小鱼儿看,黑暗中的音乐声和啤酒屋里的欢笑声全都萦绕在他的周围,欢笑声透露出一种爱慕以及对国王的敬畏,仿佛那是他在场时才有的欢乐。但是他远远地站在金色的河床边,那条小河从挚爱的智慧之池流到蓝色的莲花之池,他因王妃们发出的嘈杂声而隐隐发抖,因为她们的欢声笑语里还藏着一种他能感觉到的不忠诚,这种不忠诚的感觉开始刺激着迈内黑特,他的呼吸变得像水流一样急促。他开始对王妃们心有余悸,很明显孤立于这么多的女人以及她们所生的男孩是一种耻辱。等到了十岁,在这里出生的孩子们就要被送往祭司学校学习去了,他听到的全是女人的声音,她们没有丈夫,没有朋友和爱人,只有伟大而神圣的国王。更糟糕的是,她们身边只有肥胖的宦官,他们黑色的肌肉因为安逸的生活变得更饱满,正吸引着大家的注意——包括众多的女人和迈内黑特——迈内黑特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此时他的生殖器火烧火燎,喉咙有些堵塞,而且他的嘴巴很想吃东西,所以他不想透过啤酒屋的窗户去观看这些王妃们是如何在里面狂欢的。在黑夜里,就像一匹马在一片树叶的沙沙声中听到一只凶恶的野兽发出声音,每次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一惊一乍。此时,花园里到处都是宦官,他们正用手指和嘴唇互相爱抚着,像孩子一样咯吱咯吱地笑着,他们的行为激起了迈内黑特的欲望。他的身体突然对性欲充满了渴望,就像在战争中对屠杀充满了强烈的渴望一样,但是,他永远都不会亲近一个宦官,因为这些宦官就像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会到处乱说,每个军官都听说过,为了亲近一个王后他们必须屈服于一个宦官。而迈内黑特一直在花园里走着,仿佛是一个不能放弃旧军务的哨兵的鬼魂。

早上要简单得多,王妃们一边为彼此梳着头发一边唱着歌。她们一边在自己的胸前摸索着一边更衣,然后和孩子们一起玩耍,给她们的仆人下达命令。因为她们自己不能走出后宫,只能派她们的厨子到市场上去买食物,等他们回来就责骂他们买的洋葱和肉上的各种瑕疵。到了晌午,王妃们在各自的卧室里吃饭,用水果和油作为交换礼物,用花朵为彼此装扮,她们训练着她们的宠物狗、宠物猫以及鸟儿。她们互相倾诉着自己家族的故事,教她们的孩子她们老家那边的神灵和地球上的神灵的名字,还教他们各种感官和各种风向,以及白天和夜晚的各个时辰的神灵。王妃们一觉睡过炎热的白天之后,到了黄昏,她们就会凑到一起讨论她们的魔法书上的分歧,或者彼此分享着各自的香水。在这个时间段,她们有些人会祷告,有些人会去拜访其他的王妃。

到了黄昏,她们会到亭子里去等候国王,只有在月圆之夜国王才有可能驾到。那个时候月光刚好从他的马车上升起,而迈内黑特会守候在塔门那里注视着,此时王室信使赶在国王前面驶经那条街,停靠一旁,亲了一下石狮然后门就自动打开了。紧接着国王就驾驶着他的马车进去了,把两排王室护卫、持扇员、旗手、权杖兵还有长矛轻骑兵留在身后,而他们依次对护送王子和高官的一帮人马鞠躬致意,他们驾驶着马车经过底比斯的街道返回他们的住处,在灰暗中他们就站在马车夫旁边,身子咔哒咔哒地摇晃着。

国王现在就在人群里,有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来,其余的夜晚除了那些十分精明的王妃之外大家都会对他的不期而至感到惊讶。然而一旦他在人群里出现时,人们都知道他的心情是好的。当他开心的时候他会乐意展现自己,他的展现会让一位王妃深深迷醉,其结果却只能自作自受地躲在房间里哭上好几个晚上。因为他可能会骂那些王妃:“现在就给我滚,你的口气不干净!”

有时候,在清晨时分他会坐在亭子旁边,当卡蒂玛经过的时候就给它喂食,就在那片他经常逗留的草地上,他会一个接一个地跟王妃们谈话,一直谈到深夜。只有在月亮升起之后,他才会挑选一个女人,陪她去她的房间度过下半夜的时光。当然,他也可能选取七个女人,而且在节日的晚上他会和十四个女人一起庆祝。在平日里,国王按时出现的情况并不常见,那些王妃们殷切地等候着他,但他却没有到来。然而她们之前就已经接到神灵的指示说时机是有利的,此时她们不得不猜想是不是其他的神灵已经干预进来了,或者是祷告的时候口音不清导致的。她们会举手示意仆人把她们金色的椅子拿走,然后对仆人们挑选的香水大发雷霆,也有可能是那些香水也背叛了她们,之后她们就会走到湖里去,在月光下沐浴,洗掉身上的晦气。

有些王妃每天晚上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但她们一次都没被国王选中过。迈内黑特后来明白了,这些王妃就像败兵一样,在之后的好几个月都不愿意再次去吸引国王了,宁愿待在家里教导她们的孩子,一直要等到另一个季节来临。如果她们是在洪水泛滥的夏季失败的,她们就得等待整个秋耕和秋收时节过去,等到田野里变成光秃秃的一片,她们才会试着去吸引国王。但有一些王妃从未试过第二次去吸引国王,还有些王妃在后宫生活了十几年也从未见过国王一面——如果她们可以充当一位国王最宠爱的王妃的朋友也心满意足了。当然,国王宠爱的王妃总是在变化着。

在旱季,在迈内黑特成为后宫总监督官数月之后,国王有一天在深夜时才抵达后宫,而那些失望的宫女已经在湖里沐浴了。他醉醺醺的,迈内黑特以前从未见他这样过。“我因为喝克罗比已经醉了三天三夜了,”国王说道,“克罗比是整个埃及最烈的白兰地。”此时我大睁着双眼,看到普塔-内穆-霍特普在点头,仿佛那些酒已经进入了他的思想。在这些酒进入我的思想的那一瞬间,它们也携带着自身的所有烈性。“没错,跟我一起喝克罗比吧,”国王一边迈进大门一边说道,迈内黑特鞠着躬说道,“再光荣不过了!”然后仰头吞下一大口金酒杯里的酒再递给国王。国王问道:“克罗比难以吞咽吗?”见迈内黑特没有回应,他再次说道,“我说话的时候有臭味吗?如果没有就喝吧!”

这天晚上,国王决定下湖了。自从迈内黑特在那里那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没下过湖,因此他令几个在月光下沐浴的王妃大吃一惊。当时她们正在水中嬉戏,岸上有几个宦官手里提着她们的长袍看着她们嬉戏。此时,她们发出欢笑声和尖叫声,还有彼此泼水戏弄而发出的溅水声。国王不停地大笑着,直到王妃们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白兰地味道。

“全部上岸来取悦我吧,”国王说道,“你们已经玩得够久了。”

王妃们赤裸着身子一个接一个上岸了,在洁白的月光下,这些王妃看起来比在阳光下还要漂亮。有几个宫女在羞涩地颤抖着,因为她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亲近国王了。其中有一个王妃,名叫海奎特,是以青蛙女神命名的,以前偶尔会成为国王的伴侣;而另一个王妃,也就是那个肥胖的名叫蜜球的女人,在她的脚趾被切断前,曾经也是国王的宠妃。此时,她正在他的面前鞠躬,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道强烈的闪光,所以即使在晚上她的眼白都比亚麻布还白。虽然蜜球很胖,但她依然把自己打扮得像那些美丽的王妃,而且在这个时候她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胖而是显得很强壮。她的臀部像马屁股一样。

最后王妃们全都上岸了,她们的宦官提前把金椅摆好,以便她们围绕着国王坐成一个圈。国王接着问道:“谁想和我共饮克罗比?”在她们所有人当中只有蜜球伸出手,国王把杯子递给她,她饮尽杯中酒后将杯子交还国王,然后迈内黑特又给国王倒满克罗比。

“讲故事给我听吧,”国王说道,“我已经喝了这种埃及白兰地三天三夜了,我还不如吞掉一个死人的血液呢。每天早上我都是被鬼神的当头一击惊醒的,虽然我不知道是哪个鬼神,但我敢保证他是赫梯的鬼神,难道不是这样吗,迈内?赫梯人会拿起斧头,”他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曾经在黎巴嫩的山上,我来到一个峡谷,跨过另一个峡谷,在中间有座山丘,有四条河流从山丘上流出。就在那里,我给你们讲过一个故事,现在该轮到你们给我讲故事了。”

从国王口中散发出的白兰地气味弥漫在夜色中,夹带着葡萄发酵的味道。国王拥有能呼吸火焰的肺,坐在他身旁的王妃们的鼻孔里吸入了许多无形的烟气,她们很害怕白兰地那无形的火焰。

有一位名叫玛赛格特的王妃,个儿小嗓门大,她是第一个与国王搭话的。她的名字是以沉默女神命名的,然而在每一个团体中她都是最吵闹的。当别人都沉默的时候,她总喜欢恐慌地抢着答话,此时,她正试图讲述一个故事,关于一位贫穷的国王牵着他的马匹在黑夜中徘徊的故事,因为作为向导的星星被乌云遮盖了。“听听我的故事吧,他是一位给圣坛送去欢乐、给美人送去强烈快感的国王。”玛赛格特用她有趣的声音说道,那声音像一根芦苇杆从她的鼻子里冒出来,“然而,这个国王本身既不快乐也不富有。”

“这个国王是哪个国度的?”国王问道。

“远东的一个国度。”玛赛格特回答道。

“继续讲,但要大声地讲出来。你讲得好的话你的声音就是最好听的。”

“在黑夜中,那个国王什么也看不见,”她说,“他彻底迷失了方向。当他绝望地低下头时,他却在马蹄下面看到了天空,而且马蹄下面的天空里有星星在闪耀。于是那个国王下马了,噢,原来他已经站在天空上,星星在他的脚下。于是他屈膝跪下,拾起一颗宝石一样的星星,从它的光芒里他发现了神灵的存在。宝石里的神灵帮助他找到了更多的宝石,最后通过这些宝石发出的光,他得以回到他的王国,变得再次富裕起来。”

国王打了一声响亮的饱嗝,打破了安静的气氛,大家都开始嘲笑玛赛格特。

“我想要听到更好的故事,现在这里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我们可以使用一些宝石了。”他瞥了每个女人一眼,“谁要给我们讲故事吗?哈曼尼,白琳,还是赫普?……”说到这,他对蜜球点头致意,有一些王妃因为国王这样叫她嗤嗤地笑着,“还有努布提,阿门提特,海奎特,奶油。对了,还有兔子,兔子你有什么故事要讲的吗?”

兔子是所有王妃中年龄最小个子最高的一位,而且长得腼腆害羞,所以她一个劲儿摇着头。“奥西斯,你要对我说什么吗?”国王问道,奥西斯也叫巴斯特,是以猫头女神命名的,由于她的眼睛很漂亮,看起来像两口井,所以大家都叫她奥西斯。

她叹了一口气,她拥有一口优美的嗓音。此时她开始讲述一个婴儿要在母亲的子宫里孕育九个月,以及要在母亲的肚子里必须途经的九扇门。然而,这样的故事国王不感兴趣,所以他打断奥西斯的话:“我不想再听了!”他又喝了一口克罗比,然后是一片沉默。

“海奎特,”他说,“轮到你讲故事取悦我了。”国王又打了一个饱嗝,王后们又嗤嗤地笑起来,这样的笑声或许搭接在他的火气边缘还可以起到“灭火”的作用。然而,就在今晚,他喝了太多的克罗比了,她们都十分疑惑地笑着,不知道她们的欢笑是缓和了他的火气还是在他的火上加油了。

“伟大而崇高的国王啊,”海奎特说道,“我想讲一个不能取悦你的故事。”

“那就不要讲关于青蛙的故事,因为你自己长得太像青蛙了。”

国王总是用这种方式跟海奎特说话,很显然,国王无法忍受她的容貌。她是王妃中最丑的一位,也算是许多女人堆里最丑的。她的脸上长着许多雀斑,脖子很粗,而且身材也是不匀称的,皮肤还经常冒着臭汗。在这些王妃中,没有一个是能和迈内黑特说实话的,只有几个宦官会供出她们的故事,至于这些宦官是否可信就不得而知了,因为他们笑得比那些宫女还虚假。确实有那么一年,在洪水泛滥的季节,青蛙经过花园然后在每间房子门前聚集,就在那天晚上,国王去海奎特的房间与她共度良宵,后来她住的地方总是散发着臭气。宦官们都知道,因为他们负责清理她的房间,而且在两年前的一个夜晚,出现了一场雹暴,她的院子里同样爬满了奇形怪状的青蛙,有些死了,有些正奄奄一息,看起来就像投错胎的男人和女人,它们成群结队地从泥浆里冒出来。听了这个故事,迈内黑特举起手臂在空中摇晃着,仿佛正挥舞着一把剑来反对宦官所说的话,因为他想要用这种排斥的做法来割断国王和海奎特的影像。

在黑夜的湖边,海奎特说道:“在叙利亚提尔的东部,很多男人的新娘是在拍卖会上买下的,最漂亮的新娘能给她们的家庭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而对于丑陋的女人就没有利益可言了,新娘的父亲必须反过来给新郎付钱。所以在拍卖会上会有那么一段时间,钱在变换着流通的方向,正如绿色长廊的潮涨潮落一样,很多钱都是由最丑的新娘的父亲支付的。”

这个故事成功地吸引了国王的注意力,也有王妃在一旁窃窃私语,海奎特说道:“有时候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个女人长得太丑以至于她的新任丈夫一看到她就不舒服。在他们结婚后不久,丑女会在一场梦里得到阿斯塔特女神的帮助。伟大高尚的神啊,阿斯塔特是我们国家神庙里的所有女神中最漂亮的一位,她的美对我们而言就像伊希斯的美对埃及人而言。此时,阿斯塔特说道,‘我已经对美丽感到厌倦,因为我发现美丽随处可见。所以我注意到了你,可怜的丑女,我愿意为你提供这些咒语,它们会保佑你的丈夫和儿子免受所有疾病的侵扰,除了那种要置他们于死地的疾病。’接着阿斯塔特就不见了。后来这个丑女人的丈夫变得精力充沛,每天晚上都和他的丑老婆做爱,于是他们生了很多健康的孩子。最后,当她的丈夫死于一种要致他于死地的疾病后,那个女人就请求再次被拍卖。由于她使自己最亲密的人变得精力充沛的能力已经美名远扬,所以在这次拍卖会上她卖出了最高价,付给她的钱比付给最漂亮的新娘的还多。因此,就在那天,关于美丽的所有规则全被改变了,此时,在我们国家,他们无法从丑女中辨别出美女,而且他们以长着长长的鹰钩鼻为荣。”

说到这里,她向国王深深鞠了一躬,她的故事到此结束。有一些王妃开始小声地笑起来,只有蜜球放声大笑着,她的笑声自她那强有力的嗓门发出。但相对而言还是海奎特的声音底气足,而且她对以前乐事的回忆讲得如此精彩,以至于连迈内黑特都觉得还是她的声音最优美。

“给我倒上更多的克罗比,”国王吩咐道,“大大地饮一口,接下去就轮到你讲故事了。”

蜜球也向国王鞠了一躬,她的腰跟站在旁边的随便两个女人的腰加起来一样粗,但她却鞠了很得体的一躬,额头刚好碰到她的膝盖。

“我听说有这么一位女神,”蜜球说,“长着玫瑰色的头发,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我倒想听听这样一位女神。”国王说道,他的声音和她的一样强劲。

“伟大的奥西曼提斯,”她说道——她说出的这个名字,暗含着只用一只翅膀飞翔的微妙嘲弄,因为这个名字是东边的民族对国王的称呼——“如果你想要看这位玫瑰色的女神,你就要抓住她。但一旦你抓住了她,她就不再是一位女神,而是变成了和我们一样平凡的女人。”

王妃们听完后都开怀大笑,因为她对国王的称赞中暗含着辱骂。国王只好回答道:“讲你的故事吧,赫普,趁我还没挤破你的肚子,以及这个湖岸还没被你肚子里的油脂覆盖之前,你赶快说吧。”

“我万分抱歉,”蜜球说,“耽搁了取悦你的时间。噢,伟大的奥西曼提斯,这位长着玫瑰色头发的女神皮肤皙白,而且她喜欢躺在绿色且潮湿的草本沼泽上。有一天,来了一个很俊俏的且比一般人都要强壮的牧羊人,牧羊人一看到她就想拥有她。但她说告诉他,‘首先你得在我的沼泽地上与我搏斗。’牧羊人想要挑逗她,于是说道,‘如果我输了怎么办?’噢,她告诉他,如果他输了的话就必须送给她一只羊。于是那个牧羊人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拉了过来,她的头发闻起来就像玫瑰一样芳香。紧接着他的手就被她头发上的荆棘钩住了,于是她抓着他的大腿然后把他抛了出去,而且她还踩在他的头顶上,后来他发现在其余的树林里也有她头发上的荆棘。噢,她还没放他走,他的嘴巴一直在流血,最后他不得不输给她一只羊。第二天,他再次过来找她挑战,结果还是输了,于是又输给她一只羊。他每天都来与她作战,一直到他的羊群输光了为止。那时,他已经被她折磨得惨不忍睹了。”

此时,蜜球开始大笑并且几乎笑得停不下来。她那洪亮的声音犹如第一次泛滥的洪水,蕴含着一股可以推翻岸上一切的力量。其他的王妃们也跟着笑了起来,宦官们也跟着笑了起来,所有人都在分享着这个故事所带来的乐趣。

或许是因为喝多了克罗比,或许是因为国王一时兴起,王妃们的欢笑声还是没有停下来,国王也跟着笑了。然后他又喝掉半杯克罗比,把剩下的递给蜜球。“玛-库瑞特,”国王说,“你的声音的确是真实之声。”顺便说一下,我借由迈内黑特的耳朵听到了国王那和钟声一样响亮的声音,我知道那个玛-库瑞特之名曾经是蜜球苗条而又漂亮时的名字,那使得我的父母亲以及我自己的法老在他们的冥想里发出一小声惊叹。我现在了解到,玛-库瑞特是一个头衔,只授予最伟大且最高明的祭司,只有那些具有最真实的声音、那些用最清晰最坚定的语气说出最深切的祷告的人才能得到这个称号(拥有这个称号,就可以将那些恶意的祷告像遣送一支逃跑的军队一样遣送回去,以防那些可能干预祷告的邪恶之神出现),只有高级祭司才会被授予这样一种尊贵的称号。而此时蜜球被授予了玛-库瑞特之名,只因为她拥有真实的声音。

“伟大的国王!”蜜球说,“如果我讲得清晰明了,是因为我对你的名号产生了无比的敬畏。”

王妃们咕哝着她们一致的意见,她们对国王的虔诚加重了湖面上的浓雾。听说,如果她们用完美一致的音调读出法老的众多名号,那是一股能使大地和山脉摇动的力量。

“那很好,”国王说,“我希望你总是能小心翼翼地说出我的名号,我不想再砍掉你另一只脚的脚趾头了。”

此时有个王妃急切地喘着粗气,不经意间就被蜜球听到了,其他人也不笑了。蜜球转动着她的头,低声说道:“噢,那样我会变得加倍肥胖的。”

“那后宫就没有足够坚固的床来承载你的重量了。”国王对她说。

“是啊,那我就没床了。”蜜球回答道,她的眼睛再次闪着光,迈内黑特深受感动。今晚她出现在国王面前完全不同于出现在其他场合,在其他场合时,她只不过是个因为肥胖加重了脚趾的疼痛连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胖女人。可是在今晚,她端庄地坐在金椅上,因为那把金色的椅子太小了,将她显得很高大。如此一来,她看上去更像一位威严的王后,至少在这个时候是这样的。

“再讲一个故事吧,”国王说,“而且要把它讲好。”

“哎呀,伟大的奥西曼提斯,如果我讲得不好的话,”她说,“我愿意赔上我的一根手指。”有些王妃情不自禁地对她的保证窃笑不已,尤其是努布提,一个金色的小女神(因为她最近开始戴金色的假发,所以她被取了这个名字。也就是说,那假发是源自一只生活在金色粉尘中的猞猁的毛发,而且大家都知道她只想引诱国王在后宫里把她看成是拉美-娜芙如)。

“把这个故事讲长点,”国王说,“我更喜欢长篇故事。”

“这个故事讲了两位法师。”蜜球说道,她的声音像一阵能让飞行的鸟儿静止不动的风,总之她的声音很饱满。“第一个法师是北部的荷鲁斯,在他还没出生前,他就被容许在欧西里斯的脚下睡觉了。

“另一个法师是南部的荷鲁斯,他是个黑人。他的名字是努比亚的祭司取的,那些祭司在第一瀑布的阿蒙神庙里偷走了许多卷纸莎草纸。回到丛林里,他们学习了这些知识,而且练习了一千年直到他们充满智慧为止。后来他们成为黑人法师荷鲁斯的老师,直到南部的荷鲁斯前往底比斯去恐吓一位法老。”

“哪位法老?”国王问。

“伟大的太阳神的挚爱啊,我不能说,要不然我会给埃及带来厄运。”

国王看起来很生气,但还是没敢坚持要求她说。“讲你的故事吧,玛-库瑞特,我倒要看看你讲完后我会不会满意。”

黑夜中,一只白色的蝴蝶在女人们的头上徘徊着,而且湖边的沉默是如此彻底,以至于我都可以听到蝴蝶翅膀的颤动声。

“在他去往宫廷的路上,穿过所有从努比亚到底比斯的丛林,这个南部的荷鲁斯每天晚上都小心翼翼地从魔法书里取出一张纸莎草纸,将其溶解在酒中,然后他就把酒喝掉,写在纸莎草纸上的魔咒就会到达他的思想深处,因此,南部的荷鲁斯逐渐拥有了不可战胜的智慧。听说他在宫殿里出现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放射着拉之神的光芒。然而当他敲打着宫殿的大门时,有个御者在那里逮捕了他,因为有很多目击者已经事先跑在前头报告说那个正在走近的陌生的努比亚人身上有巫术的味道。没错,他吞掉了那么多的魔咒,不可能不散发出巫术的味道。”

“我喜欢这个故事。”国王评价道。

“南部的荷鲁斯对护卫说,‘没有绳子能把我绑住。’他举起一只手指,那条缠在他腰上的绳子就像虫子一样断成了几段,然后迅速散开。”

“你看到了吗?”国王问。

“伟大的神啊,我是在我的睡梦中看到的。”

国王喝了一口克罗比,然后长嘘一口气,他说:“看看我的魔力,甚至连白色的蝴蝶都被我嘴里的火烧焦了。”而此时那只正在前面飞舞的蝴蝶,很明显还在颤动着翅膀,因而王妃们又开始窃笑着。

蜜球等候着,直到她的沉默变得比国王喝酒的声音还要强大。接下来她说道:“因为没有绳子可以绑住他,南部的荷鲁斯就径直走过阅兵场,对法老说道,‘我是南部的荷鲁斯,我就像一场瘟疫一样来到了埃及,没有法师可以和我较量。我要带你回努比亚王国,让你受尽我的国民的嘲笑。’”

“哎呀!”有个王妃尖惊叫道,但蜜球没有停顿。

“法老还没给出答复,北部的荷鲁斯就从后宫出来了,他说道,‘我的魔力比你这场瘟疫还强大!’那位法老将他的连枷摇了七遍,意思是他想要两名法师展开比赛,但他的高官们乞求他先等等看。他们知道南部的荷鲁斯是一位王妃的儿子,仅此而已,他们没见过他睡在地狱判官欧西里斯的脚下,但那位法老知道。”蜜球说着,所有的王妃都为那位法老的智慧拍手叫好。

“而且南部的荷鲁斯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让人害怕,他赤手空拳。紧接着,看哪,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根手杖。他说,‘美都(Medu)是手杖的意思,也是字(word)的意思,因此我用这根手杖画了一个有魔力的字。’他接着叽叽咕咕地说了这些话:‘美都是为了美都的美都,照美都的原样,还是美都。凭此,美都可以产生美都。’接着用他手杖的尖端画了个三角形。此时突然从三角形里涌出一团火焰,在空中熊熊燃烧,吓得宫廷里所有的人都往后退。”这时,蜜球停了下来,在继续讲述之前她十分谨慎地看着国王。

“然而北部的荷鲁斯站了起来,围绕着他的法老也画了一个圈,火焰就消退了。此时,在北部的荷鲁斯法师的另一只手里出现了一个金杯,里面装着一点水。北部的荷鲁斯把那些少量的水滴往空中撒出去,这些水滴就像一场大雨一样降落下来,浇灭了那些火焰,留下南部的荷鲁斯以及将他带到这里的河流,浑身湿漉漉的,而北部的荷鲁斯和法老都没被大雨淋湿。当贵族们开始嘲笑南部的荷鲁斯时,他也以笑回应,而且笑得更厉害,他毫不犹豫地在空中画了一个粗鲁的图形表示肛门,那个圆圈上的辐条就像你已经俘获的马车轮一样,伟大的国王啊,那是多么可怕啊!从这个圆圈里刮出了一阵强风,这阵强风来自这个努比亚法师那可怕的丛林,由努比亚的神灵们排出,散发着污浊的臭味,以表示他们对法老和宫廷的蔑视。”尽管她们都是自己人,还是有一些王妃在偷笑,但蜜球假装没听到她们的笑声而继续讲着故事。

“作为回应,北部的荷鲁斯挥动着他的手杖,手杖顶端画出的弧线就像一个螺旋。而那个努比亚法师放出所有的强风,缠绕着手杖的顶端。只听见‘嗖’一声巨响,北部的荷鲁斯就从这股强风中收回他的手杖,手杖突然着火了。

“现在南部的荷鲁斯露出他的牙齿,他的头变得像一条蛇一样丑陋。他对法老说,‘听我的:你的宫廷将会成为你的坟墓!’语音刚落,他就把他的手杖抛到空中,手杖飞到一定高度时,不肯降落,而是奇迹般地漂浮在空中,逐渐展开成一块平坦的大石板。现在,南部的荷鲁斯说道:‘这块大石板会突然坠落,你会被大石板砸死,除非你同意跟我一起回努比亚。’

“‘到了努比亚将会发生什么?’法老问道。

“‘我的国民会看着你跪下。’

“‘那么我永远都不会去。’那个法老说。

“‘那就去死吧!’

“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地等着北部的荷鲁斯出招,只见他脸色苍白,眼睛的颜色也变成了白色。北部的荷鲁斯在遮天蔽日的大石板的阴影下微微一笑,接着他大叫一声,也将自己的手杖抛到空中。他们可以看到,那根手杖变成了一艘驳船不停地往上升,直到它托住了那块巨大的石板。最后,这艘船一边呻吟着一边将这块大石板运回到空中。

“南部的荷鲁斯说了三句奇怪的话,他马上就隐形了。但结果证明他的隐形术起不到保护作用,只见北部的荷鲁斯立刻倒着重说了那三句话,南部的荷鲁斯的原形又再次显现出来。此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公鸡,他的翅膀被截断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发出十分惨重的叫声。”

“他们是怎么埋葬他的?”国王问道。

“噢,伟大的国王啊,故事还没结束呢,北部的荷鲁斯叫来一个士兵准备把那只公鸡阉掉。就在这个时候,南部的荷鲁斯号啕不已,他乞求法老放过他的生殖器。

“‘我会放过你的,’法老说道,‘如果通过玛特的平衡,你愿意让我把所有虏获到的努比亚人都弄成宦官的话。而且你愿意给我、我的子孙后代直至一千年后都赋予这样的权力吗?’

“南部的荷鲁斯落泪了。‘我输了,’他哭道,‘所有的努比亚人都输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保证一千年内我都不会回到埃及。’当法老点头致意时,北部的荷鲁斯做出一个手势,那只公鸡就长出翅膀飞走了。与此同时,所有被虏获的努比亚人的生殖器全都不见了,而且他们还学会了如何服侍后宫的法老们。”

“那是事实,”王妃的宦官们说,“那肯定就是我们在这里的真实原因。”接着他们发出一声感叹。

“这是故事的结尾吗?”国王问道。

“快要到结尾了。”她仿佛要炫耀今晚有很多神灵跟她同在似的,所有月亏之际的光全都洒在了她的脸上,她的眼睛又大又黑,鼻子十分优美,嘴巴呈现出完美的轮廓,而且对一个强壮的女人而言,她的脸上透出阴柔之美。

“结尾是什么?”国王问道。

“噢,伟大的国王,”蜜球说道,“从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起,已经过去不止一千年了,南部的荷鲁斯现在可能准备回来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要怎样才能找到北部的荷鲁斯呢?”国王问道,他的声音很轻,但他的声音因为喝了克罗比而显得沉重。

蜜球耸耸肩,在黑夜中,她的举动所散发的力量可以在空气中被感觉到。“让我先给北部的荷鲁斯的灵魂做个祷告吧,那位伟大的法师或许希望找到他的继承者。”

此时,我听到的不再是蜜球的声音,而是迈内黑特的声音。我正襟危坐,仿佛头发被悬挂着。我已经如此深邃地聆听了他的思想,他的声音此时就像帐篷旁边的一只动物的嘶叫声一样惊人。“她一说到继承者,”我的曾祖父十分肯定地说,“我就开始颤抖,那是一个温暖的夜晚,但我却在不停地颤抖。一个王妃不解地问我,‘你为什么会对这个故事感到害怕呢?’我告诉她我并不害怕,我只是冷得颤抖而已。事实上,我真的很害怕,蜜球不止一次地盯着我看,我也壮着胆回视她的双眼,突然有个想法从她的思想里进入了我的思想里:‘我要教会你一些关于这种魔法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