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场地非常空旷,当我骑马慢跑在通往河流的最后一道长坡上时,肯定在很远的地方我就被发现了。法老军队的前哨中离我最近的是几个利比亚人,他们很快就按照埃及人的一贯做法把我捆绑了起来。他们让我坐在地板上,把我的手腕绑在脖子上,这种残忍的手段确实很见效,几乎将我的右臂从肩膀上拧脱了下来。后来,当我走下山的时候,一个御者认出了我,他飞奔而来很快就将我释放了。

“这件事情表明了这些前哨都很胆怯。在我们去兵营的路上,我从御者们那里了解到,沙波图那浅滩的营地今天早上不会被撤掉,所以军队里的士兵们可以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在这个营地收拾自己的装备并顺便歇一歇脚。但是军官们却显得很不自在,我听说法老正在大发雷霆,他的侦察兵还是没能获取敌军的有效情报,而且这一切都太耗费时间了。前卫可能已经到沙波图那了,但只有阿蒙的分队在后面紧跟着。拉的分队还要半个早上才能赶回来,他们被困在奥伦提斯关隘,那条路实在是太狭窄了,容不得马车快速行驶,而卜塔和赛特的支队才刚刚拔营启程,还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到达后方。我预想他们肯定被困在峡谷中间了,甚至我都可以听到马夫的谩骂声和马匹发出的充满恐惧的声音。

“我的伙伴解释说,比那还要糟糕的是没有人知道我们会在卡叠什找到些什么。昨晚国王已经对他的军官说了‘赫梯的国王根本就不配当一个国王。’我们的拉美西斯怒气冲天,让人发狂的是他在不知道是要作战还是围攻的情况下,非得要前往卡叠什。

“我试着去判断我带来的情报有多大的价值,法老会准备聆听吗?况且,我不能这么快就见到我的法老,还有十个军官等着要跟他汇报呢,至于我,正充分感受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我不停地在营地四处走动,觉得身体很空虚,仿佛我的胃已经被急躁感烧化了。

“当时,我们仍然按照伟大的图特摩斯在位时期采用的方式来扎营。所以,今天早上一眼你就能看到,国王的大帐篷就竖立在军官们的帐篷中央,而皇家马车则分布在四周。这块营地被我们的公牛以及各个出口包围着,步兵们被安排在外面坚守着,他们高大的盾牌直立在前晚挖好的土垒脊上。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像处在一座四面都是盾墙组成的堡垒里,你甚至可以从大门进来,但这并不是真的门,只是在那个开口的地方有一条路,在这条路的两边各有一排步兵罢了。然而,你可以在里面四处闲逛,甚至拜访你的朋友,若不是因为我要汇报消息,或许我也可以去体会一下做士兵的感觉了。在营地里待着的日子与我那些平凡的岁月相比更令我开心,即使很多人都没事干只是打着呼噜,或者是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地磨着短刀。

“在当天,有传言说我们仍有可能会进驻战场——如果军队里面没有流言生活会变得怎样呢?——许多努比亚人戴上他们的头盔,都不想摘下。这些黑人有些穿着豹皮,有些穿着白色长袍,一条橘色的肩带挂在右肩上,看上去十分气派。黑人们喜欢引起别人的注意,我观察到他们有五个人在一处吵架,有十个人在一旁静坐着,他们的缄默比周围的喧嚷还要强烈。与我们御者意见不符的稀奇古怪的士兵之中,有一些人说努比亚人在战斗中会展现勇敢的一面,而另一些人则说并非如此。我知道他们都很强壮,但是我只把他们看作马匹,直到受惊吓的时候他们才会变得勇敢,而且他们就像爱马匹一样深爱着他们的羽毛——努比亚人会在他们的皮制头盔上插一根黄色的羽毛。他们和叙利亚人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啊,叙利亚人经常光着头,不戴头盔,而且留着大把的黑胡须。

“大概在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即使我的国王接见我也是下午的事了,一想到这儿,所有的紧张和忐忑都烟消云散了。我和其他御者一样在阳光下享受着轻松自由,跟他们讲述了我的冒险记,自己则保留了最精彩的情节,然后在方形营地的内外来回徘徊,拉之神的仁慈温暖着我的肉体,到最后我只穿着我的便鞋和腰布,和半数的士兵一样慵懒地躺在地上,一天的日子也就这样慵懒地过去了。

“我在皇家木匠的店铺里停了一会儿,告诉他我丢了马车的经历,但他也没有工夫理我,因为他正在把两辆破损的二轮马车拼凑成一辆四轮马车送给我,而且答应会帮我拼得比原来那辆还要好。他可以把七辆四分五裂的战车改装成六辆可以派上战场的战车,他对我讲话的时候就站在店铺中央,马车轮堆成一堆,车轮辐条堆成一堆,还有其他破损的部件也堆成了一堆。我不知道他在里面是怎么走动的。

“接着我看到其他步兵从浅滩上舀了几箩筐水装在一个大皮包里,皮包就悬挂在营地中央的三根枝条上,马匹正被驱赶到铁匠铺那里。我看到士兵们喝着酒,还有一些在摔跤,另外两个人牵着两头奶牛到野外的灶间去。我闻到了那天的汗味和烤肉的味道,两个正喝着酒的士兵开始用短剑在那里打斗,他们打斗了很久,也都知道如何攻击对方,所以都能挡住彼此的攻击。有一个施尔登人穿着红蓝相间的羊毛披风,像喷泉一样大汗淋漓,他正在鞭打着一只把鼻子伸进草料袋里的驴子,那食物让牲畜们大为激动,于是驴子也迅速站了起来。而那个施尔登人不停地鞭打着它,那头驴子也不停地蹦跳着,一直都是兴奋不已,吃着草料怎么也不愿意把头伸出袋子外面,至少在我观察它的时候是这样的。在这头驴子旁边,另外一头驴子也被这一切惹得有点激动,它正在尘土中打滚。

“此时大多数人都在睡觉,午后就变得更加慵懒了,我可以感受到这些士兵行军数日后的疲劳,而且我自己也感到极度劳累,于是就回到我和其他御者共用的帐篷里,直接躺在地席上睡着了,一直等到国王要见我的消息传来才把我叫醒。迷迷糊糊中,我还在梦着森林和盗贼,我站起来,端起盆里的水直往脸上泼,然后就朝国王的大帐篷跑去。我一直梦到赫梯人,然后看到一条插着削尖的木桩的路,埃及士兵都死在了那里。在我的梦里,尸体慢慢从木桩上滑落下来,我打心底觉得寒冷,于是就喝了一小杯酒让自己出汗,我看起来像个心有所属的汉子,然后就准备进拉美西斯二世的大帐篷里去了。

“那豪华的帐篷不亚于一座豪宅。不仅有神殿让他请愿,有卧室,有餐厅,还有一个专门供他接见众人的大房间。这一天,有很多军官、将军和阿蒙-赫普-苏-夫王子都在他身边,然而当我进去的时候,他很不耐烦,所以在我还没磕完头时他就开始讲话了。他问道,‘你都没有出击就要放弃你的地盘中最富庶的地区吗?’

“‘神啊,我会尽力像拉之子一样去战斗的。’

“‘但是,这里有些人告诉我卡叠什的国王在另外一边已经行军两天了,而且他已经不敢再靠近我们了。他就是个傻瓜,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他蒙受的羞辱。我会立个石碑来庆祝我的胜利,然后向世人展示卡叠什的国王之名就相当于你们在一个妓女的大腿中间看到的一样龌龊!’

“这时帐篷里很热,因为太阳已从另一边照了进来,而且因为四十个军官体内散发的热气而再度升温,最大的热气来自我的法老,他就像大热天沙漠里的一把火。

“‘谁说他不会防守卡叠什呢?’我问道。

“我的法老指着两个在角落里静坐的牧羊人,通过他们长袍上的灰尘,可以看出他们仿佛已经和他们的牲畜长途跋涉了上百日。现在,他咧嘴一笑,露出他那仅剩的牙齿,然后鞠了七个躬,接下来那个年长的人开始说话了,不过是用他自己的语言。负责互译这两种语言的是我们的一个将军,他把贝都因人的话翻译成我们的语言,但只有在那个牧羊人歇气停顿的时候才可以翻译,而且他在翻译的时候总是断断续续。

“‘敬爱的拉美西斯,真理之神,’他翻译道,‘当伟大高尚的神砍掉敌人的头颅时会不知道高兴吗?难道那不是给了他超乎一天的快乐吗?’

“此时我看到我的法老笑了。

“那个牧羊人用既长又慢且沉重的声音说着,就像所有预言家一样深沉且带着附和声,‘您是荷鲁斯和阿蒙-拉所赐的国王,您是能沉稳地驾驭战马而且在战车上显得高贵华丽的国王,您知道我们已经来到了您的金御座前,’——其实我的国王只是坐在一个纯金的小椅子上——‘我们期望您代表我们的家族讲话。我们的家族是所有大家族中最大的,是向卡叠什国王以及赫梯人的首领美特拉起誓的家族。但是我们的家人说美特拉不再是我们的首领,因为他的血液已经变成了水的颜色。他和您的力量相比,就像是一只兔子眼对着一只公牛眼。美特拉坐在阿勒坡的土地上,没有勇气向卡叠什行军,所以我们的家族就把我们派到您这里来,作为臣服于您的保证。’

“‘我很荣幸,’国王说道,‘因为我知道你在说实话。在我面前没说真话的人马上就会被阉掉。在他失去双眼前肯定还会用双眼盯着他失去的部位。’

“我从未听过我的法老那样说话,但是我也从未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这样的热气。‘我相信这些人在说实话,’他说道,‘他们哪敢撒谎呢?’然而在同样的怒气之下他转向我说道:‘你相信他们吗?’我沉默着,他笑着说道:‘你不相信吗?你觉得他们会如此厚颜无耻地来欺骗你的法老吗?’

“‘我相信他们,’我说,‘我觉得他们在讲述着关于他们家族的事实,但是从他们离开后到现在已经有好几天了。在他们到我们这边来的行程中,或许卡叠什的国王也在行军。伟大的国王啊,’我说道,其实我很害怕,所以也在地上磕了七次头,‘今天早上,也就是在黎明时分,当我下山时,我在靠近卡叠什的北边看见了一支军队。’

“‘你看见了一支军队?’

“‘是的,我看到了一支军队散发出的光亮。那是由长矛、剑还有盾上的抛光金属发出的光。’

“‘你没有看到剑吗?你只是看到了光是吧?’阿蒙-赫普-苏-夫王子问道。

“‘只看到了光。’我承认道。

“‘那光线是由那条围绕卡叠什城墙流淌的河流发出的。’王子说道,许多将军听到后都笑了。然而,当注意到我们的法老没有笑时,他们就沉默了。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从法老身上散发的热气会如此奇怪了,因为赫拉此时不在他身边,我记得以前的大多数热气通常都是那头狮子散发出来的。没错,现在将军们在国王面前沉默不语,就像他们曾经在赫拉面前沉默不语一样。

“‘在你的行程中,你听到关于卡叠什国王的什么消息了吗?’我现在被法老问道。

“‘那个美特拉就隐藏在那座城附近的森林里,’我快速说道,‘他有一支庞大的军队,他将会突袭我们。’

“‘那不是真的,’法老咆哮道,在他黑绿相间的妆容下,我看到了他的眼珠变红了。‘那不是真的,’他重复说道,‘但我还是相信那是真的。’他盯着我看,仿佛我已经奚落了他一番似的。

“一场争论开始了,是否要在黎明时分撤营,然后让前两个分队行军去卡叠什,还是说——在这里我不能保持沉默,所以我很快也参与了争论——再等一天才是明智的选择。但愿后两个分队能安然经过峡谷。我说道,‘其实我们可以行军到大平原,一个角在左边,一个角在右边。’我之所以用‘角’这个字眼是因为我记得在我们去他墓地的当天,国王告诉过我伟大的图特摩斯从来不会说‘翼’或‘侧面’,当他说到军队的时候,仿佛自己是一头有着两个角的强壮的公牛。

“我的法老点了点头,他看向自己的内心深处,仿佛看到了他的战车在一块宽广的场地上处于一支有两个角的庞大的军队中央,我以为他会发出继续等待的命令。然而阿蒙-赫普-苏-夫王子也了解他的父亲,他说道:‘如果卡叠什国王没有来的话,在那片广大的土地上我们或许会再等一周。到那时我们的士兵就会互相打斗,他们会选择放弃,那样就显得我们很愚蠢,我们的角也会瓦解。’

“法老对此也点了点头,现在争论结束了,于是他给出了指示——我们会在黎明时分撤营。那天晚上,国王就站在关着他的狮子的笼子上——在黎巴嫩森林里的一个晚上,赫拉已经吃掉了我们的一个士兵,所以在第二天早上就给它做了一个笼子。现在我们的法老站在笼子顶端对我们所有人说话,而赫拉则在下面号叫着。

“‘伟大的法老,图特摩斯三世赢得了米吉多之战。这位国王亲自带领他的军队,他强有力的领导就像一把火焰,我也会这么强大地领导你们。’士兵们听到后欢呼起来,我再次明白我也是军队中的一部分,夜色一度是红色的,此时因为我们的欢呼而再度变红。‘图特摩斯勇猛地向前冲,然后杀掉了那些野蛮人,’我们的国王说道,‘没有人能像他一样,他带回了所有敌军的亲王,他们的战车都是金的。’我们再次欢呼,每次当我们的法老讲到金,我们就会欢呼。‘在图特摩斯面前所有人都落荒而逃,’我们的国王说,‘他们如此仓皇地逃跑,把衣服都落下了。’我们发出了像泥河一样巨大的嘲笑声。‘没错,他们遗弃了好几车的金银,’——我们发出一声叹息,就像水面上的月光的轻声细语——‘米吉多的人们空手拉着他们的士兵越过城墙,这个时候图特摩斯本来可以攻下那座城的。’

说到这里,国王暂停了一下。‘但是他们并没有那样做,’他继续说道,‘我们的士兵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战争中留下的战利品上,于是他们失去了城中的财宝。米吉多人像鱼儿一样遍地躺着,而图特摩斯的军队则像海鸥一样啄着他们的骨头。’我们发出一片叹息声,‘不要表现得像只海鸥。’拉美西斯说,‘如果那一天那座城没被攻下所有人就要被围困一年。图特摩斯的军队必须像奴隶一样拼命,砍倒森林,只有这样他们才可以建造靠近米吉多的城墙,而且直到所有的米吉多城墙都被图特摩斯建造的墙包围了才算完工,这项工程花了一年时间才完成啊!’

“‘那座城物资匮乏,但在那个时候米吉多人自己也藏了黄金,对此我们不知所措。没有什么好的奴隶可以带走,映入图特摩斯军队眼帘的也只有遍地的死尸和瘟疫。所以我告诉你们,我们会打一场大战,但在我发话前你们谁都不能拿战利品!我想在那些死人堆里看到亚细亚人的手,而不是埃及人的手。’

“紧接着我们发出一片欢呼声,一想到有更多的战利品,我们既担心又高兴,但我们还是欢呼着,笼子里的那头狮子也咆哮着。度过了一个几乎无人入眠的夜晚后,在第二天的黎明时分,我们撤掉营地然后越过沙波图那的浅滩,河水淹到我们的胸部,幸亏没有人也没有马匹被淹死。到达对岸时,我们扰乱了岸上的甲虫,它们像云团一样飞翔在我们的头顶和太阳之间,这些甲虫密密麻麻地飞来飞去,还在我们的面前投下了阴影,没有人能从这些飞腾的甲虫中看到什么吉祥的预兆。

“我们一渡过河流就组成了自己的队列,从通往卡叠什的奥伦提斯峡谷上宽广而坚硬的平原出发,那里的土地跟阅兵场一样干硬。冒昧地说一下,我们的马匹和车轮碾过那些飞累了的甲虫。我们尽可能多地在我们走过的路上留下印记,仿佛我们已经踩踏过一片浆果地,此时甲虫就像瘟疫一样爬满我们的头发和衣服。

“我再次感受到了法老的烦躁情绪,此时他就在列队的前锋。他的御者,加上他最强壮的施尔登人、努比亚人和壮汉们组成的皇室护卫,总共还不到五百人。我们当然是在前头,在我们后面阿蒙分队的第一支军队与我们相距甚远。从斜坡上往回看,我可以看到这天早上我们已经行军穿越那个平原有多远的距离了,但是拉的军队才刚刚经过浅滩,还有半天时间卜塔的分队才能跟上。至于赛特支队,他们仍然被堵在峡谷里,不到晚上的话他们对我们任何人来说都毫无用处。

“我很满意我能处于列队的前沿,毕竟那里的灰尘会少些。云朵从这个平原上干硬的泥土上升起,浓密到可以把甲虫赶走了,而且这些密云正飘回到阿蒙支队以及他的五千名行军士兵那里,和那个分队同行就像是穿越烟雾。

“对于卡叠什来说我们多么显眼啊!透过灰尘,我们可以在天空与山脉交接的远处看到卡叠什。如果快马加鞭的话,不到一个小时的行程就能赶到那座城,但我知道还是要到下午才能抵达,因为现在我们必须绕道经过有少许森林覆盖的斜坡,再往前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所以我们必须马不停蹄地前进着。我们只能派出几位侦察兵,耐心地等待他们回来报告前方的情况。

“我的胸口很沉重,就像一个死人的心脏,但我丝毫不觉得虚弱或怯懦,即使陷于压抑之中,我还是保持着警惕,仿佛有一大群人在我的心脏里等着我开战。我试着去想如果我是卡叠什国王美特拉的话我会做什么,我会选择在这片树林的哪个地方袭击法老的皇家护卫,从而俘获伟大的拉美西斯呢?对我来说,似乎我更愿意等到阿蒙分队的一半士兵经过,或者是拉的分队的一半士兵经过,当他们在森林小道上拉开距离时我就可以全力袭击了。那条小路就像蠕虫一样又长又狭窄,你完全可以在半路伏击敌人。尽管如此,我依然努力地去思考,仿佛我不是自己而是别人,是一位外国的国王,这一切都令我头晕目眩,我想我正与来自卡叠什国王神秘娼妓的担忧相妥协。或许我并不像美特拉一样思考,实际上我更多地是住在他发自内心的思想里。如果真是那样,我们的前卫就可以安然无恙地继续前进,阿蒙的分队也可以安全地通过,突袭会在拉的分队那里出现。

“我的恐惧被悲痛取代,在这一刻,我们似乎没有处于危险的境地中,而是处在更大的险境之中。我永远都不会把这告诉国王,他的儿子阿蒙-赫普-苏-夫取代了我的位置并与他同行,将我丢在后面给卓尔不群的翻译官当车夫。这个家伙是一个名叫犹梯-克亨特的将军,不过,很显然这个名字的意思是‘远征军的情妇’,当然那只是军队里的玩笑话而已。听说他的直肠就像桶口,于是我再次明白了法老的怒气,因为生气,他才会让我和这样的男人共用一辆马车。

“当然,他现在正在听取他儿子的建议,只要他一发现我的思想可以触及敌人思想的这种能力时,我就可能会再次成为他的御者。这时,犹梯-克亨特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叽里咕噜地说着话,我机智地笑了。瞧,他指出每条鱼和每只猫都有神灵守护,而甲虫之神是一位伟大的神,除了他没有神灵会自找麻烦栖息于尘埃之中。你无法叫出这样一位神灵的名字,但是他并没有恶意,这个将军对其他将军来说就是个蠢货,他没有命令或指挥谁,他只是阿蒙-赫普-苏-夫王子的马屁精,但我很想知道这个可怜的犹梯-克亨特是不是在以前也是一位强壮的士兵,因为曾经服侍法老的父亲才变得这么软弱的。或许,那位赛特法老曾经也抓着他的头发强暴过他。

“我们行进在一条还算通畅的小路上,其实可以称得上是一条还算宽阔的路,能够让马车一辆接一辆通过。走在这样的小路上其实挺舒服的,因为在炎热的中午森林里还很凉爽,但我们没有一个人觉得轻松自在——此时卡叠什离我们太近了。另外,你必须琢磨着战车中队会在哪里袭击我们,尽管森林里的大部分地方都有通路,我们还是穿过了那段路,但也有可能一支军队就埋伏在路边,若真是中埋伏的话,五百个人就可以攻下五千个人。现在我们伟大的国王对拖延时间很不耐烦,他不想再费劲去派出侦察兵,他确信卡叠什的大门是敞开着的。

“行军至晌午时分,我们穿过又一片森林以及许多耕地,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一见到我们就逃跑的农民,但我们继续保持和以前一样的速度前进,奥伦提斯河就在我们的右边,河流到了此处变得很浅,流速也变得缓慢了,如果这里是美特拉想要从另一个河岸攻击的地方,那么这条河有好几个宽阔的浅滩都可以通过一支军队。此时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当我们转过一个弯后,北边的一切尽收眼底,我们看到了卡叠什的城墙和塔楼,没有赫梯军队在那里驻扎。除了一条环绕城墙向左边流淌的护城河之外,我们面前什么也没有。我们行军很久了,在尼罗河、沙漠和山上度过了许多日日夜夜之后才到达这座城,所以当我伟大的国王从我们右边经过这座城时,我觉得他不会停下来,毕竟现在时机还没到,必须要保持速度前进。很快,我们来到了城墙脚下,似乎没有任何赫梯士兵在场,或者是在卡叠什塔窗里看不到任何面孔,我们陷入了困惑,在这个沉寂的山丘上,最大的声响就是我们的车轮发出的咯吱声——其实那声音不是很大,因为在平地上我们几乎没有用力驱赶马车。

“拉美西斯二世最后下达命令,在稀疏的森林里有许多小场地和一些零散的树木,我们就在河边停了下来。我们营地上的三个出口都面向那块我们很快就要用盾与敌军对抗的土地,而且努比亚人开始兴建用来支撑盾牌的土垒,就建在法老的大帐篷周围。这时我们默默地等待着,除了挖掘声之外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阿蒙分队很快也跟了上来,而且他们还在我们的营地周围搭建了更大的一块营地,这使得国王的护卫可以从奥伦提斯河后退而去,而阿蒙分队的营地靠着的河流刚好是第四个开口处。但到了现在那座城里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你可以听到阿蒙分队里五千名士兵的挖掘声在我们周围回荡,即使他们不是十分卖力,再过一个小时我们或许又要移动了,所以他们必须得抓紧时间挖掘。大家都很放松,卸下了马具,给马匹喂粮草和水,同时也填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在这个无拘无束的供应队列中,庞大的规模给了我们安全感,只是我觉得呼吸很压抑。即使我不想在犹梯-克亨特身边作战,甚至不想和他同行,我也仍然在忙着修整我的马车,用我带在皮包里的一块稀有且坚硬的石头把青铜色的轮辋磨碎,直到将那边沿磨得像刀口一样锋利。那效果虽然不会保持很久,但是一个刚磨光的车轮碾杀一个掉落在地上的敌人是多么过瘾啊!而我一直觉得呼吸沉重,当我们来到这片营地后,我看不到另一支军队的任何迹象,远处也是一无所有。虽然可以感觉到森林地面上的红色松叶很光滑,但是它们看起来也没有像有序地往后飘的松叶那样光滑。我觉得在我们到来之前已经有一支军队到过这里了,甚至有可能就是在这天早上抵达的,我惊叹松叶竟如此轻而易举地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另外,我可以闻到松树之神的气息,他几乎和庞特的没药树的神灵一样奇异。

“很多士兵带着小零件陆陆续续来到法老的大帐篷里,有我们不熟悉的马车辐条,以及一些破损的散发着奇怪油味的皮带,我越发强烈地感觉到那片森林是污浊的。然后我想,如果我是美特拉的话,我就会待在卡叠什的北边,很好地隐藏在森林里,即使我们的国王会从南边进攻也不害怕。只有当他到达城墙时,我才会渡过河流来到东边,然后躲到另一边,让那座城介于我们之间。如果是从更远的北方来到这里,我也会移到南边,依然藏在卡叠什的城墙后面。这样子我就可以越过那条河流,就是我之前说的有很多浅滩而且可以突袭拉的分队的那个地方,也就是城南的那片空地里。

“正当我思考着这些策略时,我们的营地发出了一片哗然声,两个亚细亚人刚被侦察兵抓了进来,他们的脸上布满了血迹。正在煮饭的士兵目不转睛地看着侦察兵带着这些俘虏前往法老的大帐篷,随后多次传来了鞭打声和尖叫声。当我进入法老的帐篷时,那些俘虏的背就和他们的脸部一样鲜血淋漓,我很庆幸我没有看到他们挨打时的表情。”

“每抽打一鞭子都会让人掉下手掌一样大的皮。国王现在迅速扒掉俘虏肩膀上的衣服,就像纸莎草纸的丝带一样,然后扔在地上。他命令道,‘必须说实话!’那个赫梯人一点都听不懂我们的语言,但是他能理解这个声音,他明白这双正注视着他看的双眼所表达的意思。那双眼睛散发的光芒像太阳散发出火焰一样。所以他对着国王,经由犹梯-克亨特翻译说道,‘敬爱的拉之子啊,求求您饶了我吧。’

“‘你那可怜的赫梯国王究竟在哪里?’

“‘看呐,’那个亚细亚人用他自己的语言哭喊道,我们的互译官用我们的语言也说着‘看呐’,‘卡叠什国王美特拉已经召集了很多民族的大量人手,他的士兵满山遍野都是。’

“正当阿蒙-赫普-苏-夫王子把这个人的手臂绕到脖子后面时,他还在继续说着话。我以为他的肩膀会脱臼,因为手臂上的血液已经不流动了,他的后背因为承受压迫而呈现出一片苍白。然而他全都说了,每说完几句话就等着犹梯-克亨特翻译他所说的,他一直不停地哽咽着。现在,国王举起他的剑,厉声问道,‘美特拉现在在哪儿?’

“他毫无保留地说,‘我的神啊,美特拉在河岸的另一边等候着。’

“我以为那剑会落下去,但它反而被举得更高。我们的国王放走了赫梯人,然后愤怒地对我们说,‘看看你们都告诉了些什么,’他大声叫嚷道,‘看看你们是怎么说卡叠什国王像个胆小鬼一样逃跑的。’此时我以为他会把剑给他儿子,那个王子在地上磕了七次头,他肯定已经有了很多想法,因为当他抬头时,他说道,‘我的神啊,让我返回去告知卜塔的分队吧,我们需要他们支援。’我们的国王慢慢地点了点头,即使他此时怒气冲天,仿佛他是被迫才答应的,然后王子立刻走出帐篷,他一走,尽管我们没有人知道另一个人做了什么,我们还是立即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我听到了远处的喧嚣声和附近的骚动声,然后就是百余匹马疾走的声音,一片混乱与恐惧的声音向我们袭来。我们并不知道拉的分队中的大批军团受到重击,没有战车的马匹和没有马匹的御者现在正朝我们奔跑过来,步兵追赶着无人驾驶的快马拉着的马车队,所有的这些混乱都靠近我们这里了。过后我才了解到正如我所预见的那样,拉的分队在半路被袭击了,就在那条如蠕虫般又长又狭窄的路上。此时拉后方的部队跑回到卜塔分队那里,前半部分的军队在溃败后与我们会合,有一些已经掉落在第一批赫梯人的第一辆战车下,而幸存者则蹒跚着爬到阿蒙营地外围的土垒和盾牌那里。美特拉的军队就像绿色长廊的海蛇一样,顷刻间冲刷了我们占据的海岸。在这样的喧嚷中,我们看到天空变得像步兵短剑上的金属一样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