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意识到为什么自己没有记忆了。如果我是迈内黑特二世的二重身,像他一样勇敢,像他出生时一样卑微,除了了解他的个性所需的记忆,其他的一概不记得了。二重身就像一面镜子,是没有记忆的,我只当他是一位朋友,是我最亲密的朋友,难怪我想躺在他的木乃伊箱子旁边。

然而我的记忆所能提供的感觉还没有皮肤上的伤疤提供的多,尽管如此,我还是能感知到自己,人们看着我的脸还是会觉得很顺眼。我到底有没有和海斯弗蒂蒂做过爱?我该通过什么途径去追回这记忆呢?当我想到和母亲做爱时我并没有感到尴尬——因为在二重身的记忆里我并没有母亲。为什么我不是迈内黑特内心最冷酷的部分呢?然而,在他(也是我)遭到破坏的墓穴里,我站在垃圾中,产生这些荒唐的想法是因为我对海斯弗蒂蒂的愤怒,此时此刻,我本可以杀了她的。我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如果我很勇敢,我会走西部沙漠里的那条路,它通向双重的死亡之地。这样的地方真的存在吗?就像祭司说的,与魔鬼和沸腾的湖水并存?我不记得自己曾做过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它们,那我该如何通过考验呢?我第一次对死感到恐惧,是真的恐惧,我知道自己可能会死。死在死亡之地,与自己的卡一起消失,这就是永远地死了。第二次死就是最后一次死。啊,我的处境是多么极端、多么不公平啊!海斯弗蒂蒂为我的墓穴付出得太少了。

我十分愤怒,愤怒得差点窒息了。对于卡脆弱的肺来说,愤怒是非常强大的情感,卡都是气短的,这就是人们要在墓穴的壁上画一艘帆船的原因——这也许可以帮助卡恢复呼吸,但是在这里的墙上却没有帆船的画像。我快被愤怒逼得窒息了,试着去找一幅船的画像,找了很久终于感觉到了微风吹拂着我的鼻毛。如果我的鼻子这么敏感,那我怎么会死呢?我有规律地呼吸着,对死亡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如同自己的愤怒一样强烈,海斯弗蒂蒂的疏忽让我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那么,我站在水边的画像呢?没有关于水的画像我喝什么啊?就像征兆所预示的,这个地方的水干枯了,我的喉咙都快干得冒烟了。

我的棺材上也没有画上四道通风的门,所以,我没有办法自由呼吸。海斯弗蒂蒂这个母亲真是奇怪!她也没有为我准备一个盛脐带的盒子,因此我又失去一条通向死亡之地的路径。

她又出现了另一个疏忽:当我检查棺材内的纸莎卷轴时,发现重要的祷告经文不见了。我不清楚自己还能记得多少章节:“二世不死”章、“灵魂自由”章、“死者不朽”章……我非常生气,随着暴怒的渐渐平息,我极度想召唤海斯弗蒂蒂。

我跪下双膝,像要寻找符号似的。在散落的亚麻布中,我发现了一只死去的甲壳虫,是的,它躺在我前面,是一只屎壳郎。它曾试了很多次,用后腿把一个比它大数倍的屎球推到一个安全的洞里,然后用屎球喂它的卵。这就像祭司曾经告诉我的:看起来像一只大甲壳虫的科佩拉每天如何乘着太阳神拉的船在天空翱翔,如何用它的六条腿划过天际。这在儿童和农民中是个非常流行的故事,但是,我不需要这样的故事。我认为如果神愿意化作甲壳虫,那说明他喜欢躲藏在奇怪的地方,这是大秘密的第一条规定。因此,在我的味觉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慢慢地,我吃掉了甲壳虫的每条翅膀。这些小薄膜咀嚼起来就像小刀片似的,尽管我小心翼翼地嚼着,甲壳虫的头还是像小砂砾一样硬,当我把它们吞下去时,我做了忏悔,因为我想象着把海斯弗蒂蒂的头吞了下去。我没有召唤的咒语,但我的头脑中充满了对邪恶母亲的蔑视,我说:“伟大的科佩拉啊,让公正盛行于世吧!请您将活着的海斯弗蒂蒂带到我身边来。”我双目紧闭,感觉到眼前有一道光闪了一下,脚下响起了沉闷的雷声。但当我抬起头时,看到的却不是海斯弗蒂蒂,站在我面前的却是迈内黑特一世那憔悴的卡,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曾祖父看我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