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父亲的指示后,我本打算约见福尔特斯的,但是霍华德·亨特忽然飞回了华盛顿,并获得了情报之眼的允许将佛朗迪带回了迈阿密。由于这次活动是卡尔授权的,我猜我的信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他的这个决定;虽然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墨西哥的一间安全屋已经被墨西哥警方发现,其他安全屋的安全性也因此大打折扣,总体来讲墨西哥已经不适合佛朗迪发展了。

霍华德因此才把这群人带回了迈阿密。但是他的心情很沮丧,因为他没有获得任何荣誉,而且这样的折腾带给他的孩子的伤害也引起了桃乐丝的不满——孩子们不得不再转学一次。此外,霍华德还迫不得已利用他的私人时间来工作。他会为了保护自己的顿·爱德华的假名而要他的女儿们更改姓氏吗?这根本不可能。所以,亨特一家必须得忍受暂时的别离了。桃乐丝在华盛顿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霍华德则住在他迈阿密的公寓里。当然,他们现在就得需要编造新的理由了,来向美国的亲戚解释他们分居的原因。

他的困境并没有让他的脾气变得温和。我记得我曾经提到过他的工作效率很低,然后他就很快收拾起了虚荣心——我的记录都是真实可行的。说到洗钱的事,霍华德并不满意我分发给情报员的报酬金额(我之所以发报酬用现金而不用支票的目的就是消除痕迹,以免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当然,问题的关键就是值得我花大钱雇用的可靠通信员很少,通常这种“高价”情报员都是由我担任,所以我的手里攥着很多现金,而且我很喜欢在自己钱袋里装着大量的现钞。确实,有天晚上当我把腰包挂在身上时,感觉就像是为摩德纳宽衣解带,这种乐趣真是没法比喻;她的这位情思细腻的情人背着大量的现金,设法去重燃她和他的爱火——嗯,我很乐于做这样的情报员。

亨特本来什么都没有的,这确实是太不可靠了,而且还十分危险,一旦有人胆敢泄露出去,此人就会遭到抢劫或者谋杀。通过书面命令传递资金的方式还有很多种,但这同样会混淆记录。鉴于此,他有一个经验更丰富的媒介,是个叫伯纳德·巴克的家伙,亨特会把我介绍给他认识。

我还犯了其他的错误。在爱德华不在的那段日子里,我曾与佛朗迪中的一小部分成员打过交道,他们这些人已经开始策划一些军事计划了,而且过程和细节都已经相当详尽了。在这个当儿,我浏览了大量的古巴地图,整个八百英里的海岸线都已经充斥着各种后勤和策略的问题。然而,亨特跟我解释说,必须把和佛朗迪的军事讨论看作一次有益无害的锻炼,体验一把讽刺的快乐。“我知道,”亨特说,“对这些古巴人来说,他们对自身战略劣势的无知状态是很悲哀的,但是哪怕时机成熟,我也没有兴趣向他们解释目前的状况。但是,哈利,我们还是要面对的,目前最关键的要素在于卡斯特罗送来的DGI间谍,他们扮演的角色就是实施佛朗迪的计划并传播至哈瓦那。所以对虚假信息一定要高度警惕,这个行动太重要了,千万不能流落到古巴人手上。”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对的,”我说,“但我还是不太明白。”

“哈利,道德必须屈从于马赛克。”

我当时便想起了渔夫们。我工作的一部分就是在联系从马里兰州到基维斯特以及从加尔维斯顿到坦帕市的海湾区域的各种造船厂,我们做的生意就是购买二手动力船。每天晚上都会有古巴流亡者乘着船出去,有的船上装着炸药,有的船偷偷地把人运回来潜入古巴与地下组织建立联系,说不定现在就有船上的渔夫丧命了呢。我叹了口气,历史究竟是供人学习的篇章还是仅仅是一股洪流冲走一切,这真是太难弄明白了。

亨特回来后没多久的一个早上,迪克斯·巴特勒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要来迈阿密做个短期访问,想邀请我共进晚餐。

听见他的声音,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摩德纳一定没有和他见面。我坚信,如果爱足够坚定,是可以激发出一个人的勇气的。我把同摩德纳的约会时间往后顺延了,就是为了让她远离迪克斯。

然而,巴特勒十分平静地下了飞机,而且也没有急着解释他这次来迈阿密的任务。实际上,我们根本就没有离开机场,只是在最近的酒吧小酌了两杯。

“在这里待多久?”我问。

“两天。我在检查一些人。”

“我能问一下你是在为谁工作吗?”

“答案为否。”

我们喝了好一会儿,在此期间几乎没有交谈,我们中也没有人提起柏林的话题,两个人待着就如同二者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但是,他平静的神情倒使气氛莫名地紧张起来了。

我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还跟着比尔·哈维吗?”

“可能是,”他停顿了一会儿,“也可能不是。”

“比尔都在忙什么呢?”

“这说不准,”他说,“无论他在做什么,对威廉国王来说,都是够疯狂的了。”

我们俩都大笑了起来。

“我猜,”我说,“他现在就在华盛顿。”

“猜得不错。”

“你是在为他工作吗?”

“你的名字是叫阿尼·罗斯吗?”

我差点忘了巴特勒的工作有多厉害了。

“实际上,”迪克斯说,“我就是通过‘阿尼·罗斯’才找到你的,你去问‘他’我在做些什么吧,‘他’可能会知道。”

“我猜你就是在为比尔·哈维工作。”

“我也可以说不是,我的工作是很逍遥的。”

他当时戴着一块昂贵的金表,身穿一件价值五百美元的丝绸西装。

“你能告诉我过去三年你都去哪里了吗?”

“老挝。”

“金三角吗?”

“一直问问题的人可是不招人喜欢的哦。”迪克斯说。

“你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说,“我或许能够帮到你。”

“你帮不了,”他说,“我在寻找一些能够使用武器、掌舵开船、丛林生存、无所畏惧的古巴人。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你会找到的。”

“让我们结束今天的交谈吧。我还有其他的安排。”

“好的。”我说。

他伸出手,我握了上去,他并没有紧紧握着我的手,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双眼。我怀疑他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喝酒。“我们都会全力以赴,对吗?”

“对。”我说。

“你敬重卡斯特罗吗?”他问。

“我觉得是。”

“我恨他!”他说。

“为什么?”

“他比我年轻一岁,却已经做得比我多得多了。”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但他看起来特别严肃。“你看,”他说,“不管什么时候,地球上都会有二十位杰出的伟人,卡斯特罗是其中一位,我也是。上帝,或者不管是谁——可能是我厌恶的某个委员会成员——却总是贬斥我们二十人。”

“为什么?”我问,“为了折磨你们吗?”

他大笑了起来,这种高兴的神情如同一只狮子在风中嗅到了腐肉的气味。“你,”他说,“正在努力远离傻瓜的世界。”

好吧,确实,我很高兴我没有把摩德纳带来。

“但是却是南辕北辙,”他说,“我们处在这个地球上只是为了通过彼此的竞争来取悦上帝。我敬重卡斯特罗,但不是对他个人崇拜。我祈祷能把卡斯特罗和我一起放在丛林之中,最后活着走出来的那个人肯定是我。”

话毕,他陷入了沉默,接着他就开始变得郁郁寡欢了。当我喝完酒要动身离开时,他几乎都不曾点个头。

我用最近的公用电话给罗斯打了过去叫醒了他,这是午夜时分,他必定在蒙头大睡,但他居然没有咕哝半句;恰恰相反,他反应很迅速,问道:“那个大块头找你了吗?”

“当然找过,而且很多事情他都不愿意提及。”

“是的。”罗斯说。

当他不再说话的时候,我停顿了一会儿说道:“你能告诉我你掌握的信息吗?”

“能啊,”罗斯说,“但我为什么应该这么做呢?哈利,我们的关系正在变得如同一条单行道。”

原来我也喝得有点多了,我几乎是对着罗斯做了次长篇演说,“演说”内容也无非就是在我们的工作中,一点小信息都会引起紧张以及无休止的好奇等内容;所以,我们拥有高超的八卦能力,而且急于求得更多的真相。如果我们嘲笑阿尼,那就是嫉妒,是的,罗斯,在我心里这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敬重——我们要求你去发现,但是我努力说出口的只是:“阿尼,我觉得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也睡不着的。”

“所以你把我叫醒,”这让他大笑起来,他说,“这个大块头因为失宠不得不离开柏林。”

“因为比尔?”

“不是,是因为一位检察长。比尔确实救了他一命,把他送到了老挝。”

“就这些?”

“这些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肯定不是。”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地下这个结论?”

“因为我足够地了解你,而且我知道他在老挝待过。”

罗斯觉得这也挺好笑的。“天哪,你是喝醉了吧?”他问。

“是的,我和巴特勒一杯接着一杯地灌。”

“噢,这样做可不好啊。巴特勒是一个固执到令人讨厌的家伙,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的意思是,这个大块头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我不会告诉你的,起码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不会说出来。我只能说,他和威廉国王有过不止一次的联系,这实在是太机密了。所以请不要再问我了。”

“我不再问了,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掌握那么多信息。”

“你说得很对。”

“那就跟我说说去了柏林的那位检察长吧。”

我能感觉到他如释重负,毕竟这个话题没那么敏感了。“这个大块头曾有过一个前纳粹间谍,只是后来对他失去了信任;他使他兴奋起来,并将松脂涂在了他的生殖器上。据说这就距离真相更进一步了。”罗斯笑了起来。“我知道,这疼得要命,但我还是忍不住要笑,因为这个大块头说:‘这个德国佬被我弄得单脚跳了!想一想所有的犹太人吧,罗斯,这个纳粹人曾经一直都在单脚跳啊。’确实如此,据迪克斯所说——天哪,我还是说了他的名字,不过我可以肯定我的电话是机密的,你用的公用电话也不赖,对吧?迪克斯说他个人总是遵从一个双重标准,所以同样是针对变坏的间谍,他对前纳粹间谍的同情要弱于循规蹈矩的间谍。只是迪克斯犯了一个错误,这些前纳粹间谍内部有张无形的保护网,那位松脂受害者向他的一位重要的BND朋友抱怨了这件事,迪克斯因此就倒了大霉。在柏林有一位左脸上有烧痕的检察长,他很自然地对另一位被烧伤的可怜人满怀同情,因此迪克斯的日子便开始不好过了,直到比尔·哈维动用个人力量将他送去了老挝。”罗斯打了个喷嚏。“你又成功诱导了我,好吧,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我说。

那天晚上后半夜,我向摩德纳说了关于迪克斯的种种事情,并承认我不想他和她遇见,她表现得十分满意,并说道:“对于这样的男人你不需要担心的,我永远不可能对他产生好感。”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如果他真是你说的这样,他就已经固定在自己的生活模式里了,我根本无法改变他。对于一个我无能改变的男人,我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我刚想说“你能改变得了杰克·肯尼迪或者山姆·吉安卡纳吗?” 但话到嘴边我又咽了下去,只说了一句,“你觉得你能改变我吗?”

“唔,”她说,“太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