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和我只是在美国大陆上进行通信往来,所以我将长电报放到一个特殊的代码盒寄达“幽灵”,这让我非常放心,就仿佛在使用一部安全电话。这样的话,工作不会过度受到安全问题的困扰。但是,我的感情生活却乱作一团。我怎么能希望把摩德纳称作蓝胡子呢?夏洛特坚持用这些难听的假名作为对我粗心大意的惩罚。当然,休的曾外祖父是个骡夫,他赶的骡子因能负重翻越陡峭的山而出名,显然这优良基因完好地遗传到了休的身上。用夏洛特的假名让我觉得自己是骡子里的一员。要深入探究摩德纳过去与辛纳特拉、肯尼迪、吉安卡纳的关系并不那么容易,所以无论如何我得忍着将她的名字变为蓝胡子。是的,这就是我的个人生活。这个我无法预测的女人,我怎么能判断她是如宫廷猫般娇宠成性,还是天使般过度热情?现在有了这么多有关她过去的资料,仿佛一只鸟儿的腿上绑了千斤重的沙袋,所有伟大的工作都是残酷的,我不停地告诫自己。

序列号:J/38,741,651

路线:“幽灵”线路—特殊分流

收件人:“幽灵”A号

发件人:菲尔德

1960年7月10日早上10:00

主题:粗心大意

由于对这些通信的安全性不存在争议,且在联邦调查局文件中也使用的真实姓名,我想知道是否可以放弃使用假名?蓝胡子实在令人不快。望立即指示。

菲尔德

一个小时就有了回复,而且是通过低安全性线路,这就是提醒我特殊分流在夏洛特的终端,且我无法解码。他也将此代码记作GAINSBOROUGH(盖恩斯伯勒),“幽灵”的替补。任何以G字母开头的词都至少包含剩下四个字母中的两个字母,H,O,U和L(例如,“漂亮宝贝”(GUINEVERE)就不行,因为在G后面它只有一个U,但是“煤气制造工厂”(GASHOUSE)中有H、O和U,所以可以)。

序列号:J/38,742,308

路线:“赞尼特”线路—开放流

收件人:罗伯特·查尔斯

发件人:盖恩斯伯勒

1960年7月10日早上11:03

主题:保密电话

立刻打电话给我。

盖恩斯伯勒

电话一个小时才接通。“我想放任你,随你怎样都行,”夏洛特开始说道,“但是,这样确实会开启一个可怕的先例。真实姓名会影响我们的判断,特别是知名人士。你看,我们已经从以前的旧报纸上的故事中收集到我们要评估的资料了。然而不相符的假名能激发我们的想法,使我们的思维模式脱离已有情境。”

“遵命,长官。”我觉得我似乎又回到了“低调星期四”的例会上。坐在不通风的电话亭里,这里安装着我们的保密电话,我的后背流下了第一滴汗水。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他继续说道,“这有违常规。首要的问题是这些材料是涉及敏感问题还是只是闹剧。所以,在写报告的时候要用假名或不署名。我们确实要找出谁正在对谁做什么,明白吗?”

“我欣赏你的适应性。”我说。

“很好,现在你自由了。”

“遵命,长官。”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些方法将其假名活化。“哈利,你说那个女孩会不会成为干草中的选择?”

我过了一段时间才回答。“休,”我最后说道,“基于目前的证据,我只希望干草是她所有关系中最积极的因素。”

“好家伙,去工作吧。”他说完挂了电话。

序列号:J/38,749,448

路线:“幽灵”线路—特殊分流

收件人:“幽灵”A号

发件人:菲尔德

1960年7月10日晚上8:47

主题:粗心大意

关键问题在于蓝胡子的诚实度,她似乎太天真,别人可能想保密的事,她能很轻易地说出来。但是你可能很快就会发现她很擅长撒谎。例如,据我对她个人状况的初步了解,她的私人生活平分为两部分,而且都是完整的:一边是与棕榈滩一位不知名的男子在一起,一边又是与名叫沃尔特的航空公司高管在一块儿。

别人对她有相当大的误解。今年年初一月三日和一九六〇年一月五日她与奥拉尔的电话交谈中,我了解到在巨石阵闯入蓝胡子生活不久,沃尔特就被迫离职了。然而,蓝胡子当然继续享受沃尔特航空公司高管的职位为她工作带来的特别待遇,巨石阵清楚他那广泛的人际关系和合适的工作安排足以让沃尔特退出。尽管这听起来很冷酷,但确实是如此。

蓝胡子继续与沃尔特交往,我觉得这是个谎言。也许每天都有追求者成为她的“日常工作”,但唯一肯定的结论是,她能对权威撒谎。

现在,按照我们的时间表,我将谈论从一九五九年十二月十日到一九六〇年一月十日这段时期的事。辛纳特拉在十二月十日从华盛顿飞往迈阿密的航班飞机上工作的时候,摩德纳遇见了他,并向他展示了自己的魅力,之后的那个周末辛纳特拉就邀请她和他一起在拉斯韦加斯度过。

在这段时间她与奥拉尔大量的通话中,她讲述了自己对巨石阵的印象。辛纳特拉在金沙酒店为她预订了一间套房,每当她对此花费提出异议,说自己无法支付,而且也不承认他的慷慨时,他就笑着说道:“甜心,你是和我在一起的,账单不用你担心。”

一九五九年十二月十七日至十九日,辛纳特拉在拉斯韦加斯的金沙酒店预订了一栋很大的别墅,周围是宗族集团预留的类似别墅。他整日整夜在房间露台上饮酒作乐,露台连接着泳池,那是他和宗族集团专用地盘(会员有乔伊·毕晓普、萨米·卡恩、萨米·戴维斯、小艾迪·费舍尔、彼得·劳福特和迪恩·马丁),摩德纳向威利·雷伊(奥拉尔)解释,说集团给她的印象很深刻。

摩德纳在与威利的电话通话中说:“第一天在泳池边的活动真是太糟糕了,就跟上学报到第一天一样痛苦。他们说话都用特殊代码,有人说了一句‘电话响了’,其他人就跟着大笑起来。所有人都知道笑点在哪里,除了我自己。”

来自一九五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电话录音手稿:

威利:如果是我,我早就打包行李走人了。

摩德纳:我差一点就走了,要不是为了弗兰克,我也早走了。

威利:他帮你解围了吗?

摩德纳:刚开始还没有,我得跟你说说这事。在拉斯韦加斯看到他真的太让我吃惊了,他身穿自己最喜欢的橘黄色和黑色,再没有别的口味了。他的套房里总摆着天堂鸟花,你应该不了解这种花吧,它是一种橘黄色和黑色相间的花。

威利:情况是不是糟透了?

摩德纳:还不至于糟糕到极点,但是大家一直在连续循环他的那几首歌。

威利:有用吗?

摩德纳:嗯,至少我们是在一起。

此时刚过晚上十点,我正坐在装有空调的房间里准备需要向夏洛特汇报的材料,空旷的赞尼特办公室里弥漫着尼古丁的味道。我得承认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停止了手头的工作,咬了咬牙。如果用刚刚这一情景来形容,休·蒙塔古在天王星的新生活,那还真是挺吸引人的,而对我而言,则违背了内心的感受。这个年轻的女孩虚荣得像一头雄狮,竟然敢跟着一群像皇家大猩猩一样的团队四处游荡,其中还跟着一位总统候选人,而且她还能从某种程度上回应我的需求。我都不禁相信我们似乎真的上过床了,我们最好还是赶紧从之前这些复杂的经历中逃出来吧。是不是每一段地下情都像是一场逃亡?我的双手悬在打字机上,考虑着摩德纳的种种行为是否会阻碍我逃出这场恋爱。

来自一九五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电话录音手稿(续):

威利:弗兰克是不是真像人们夸的那么好啊?

摩德纳:可能是吧。

威利:他可不像天生就这么优秀。

摩德纳:他不需要这样啊。

威利:我猜他绝对懂得如何让心情保持愉悦。

摩德纳:他是个细心的男人,而且深知细节的重要性。他的躯壳下隐藏着一个绅士且性感的男人。他是个非常积极主动的人,做事从不求回报。

威利:鬼才信你这话。

摩德纳:他很无私。

威利:他在你心里是个这么完美的男人啊。

十天后,摩德纳在辛纳特拉棕榈泉的家里度过了新年周末,她照例跟威利通电话,对威利说:“我喜欢和他做爱,他身材很棒。”那天摩德纳坐在卧室里,弗兰克在和一位钢琴家排练新歌。他一直在房间里踱步,重复着那几个拍子,每次从她身边经过时,都会捏捏她的胳膊或肩膀,就这样过了几个钟头。她给威利解释说,弗兰克就是因为在舞台上抛头露面的时间太长了,所以他没事时总喜欢在家里享受私人时光,这样才可以让他放松下来。

威利:他还真是好福气哪。

摩德纳:我很喜欢棕榈泉这个地方。

威利:他的房子装修如何?

摩德纳:东方风格。

威利:这个意大利鬼子肯定把自己当成撒旦了。

摩德纳:他知道如何让自己强大起来。(1960年1月4日)

一月十七日当摩德纳再次和弗兰克在棕榈泉私会时,发生了点小插曲。一月二十日的电话录音如下:

摩:我俩完了。

威:你没开玩笑吧?

摩:我以后绝不会再让自己这么相信一个男人了。

威:发生什么事了?

摩:他毁了这一切。

威:怎么搞的?

摩:我不想再说了。

威:你真是太残忍了,挑起了我的好奇心,又残忍地扼杀了它。

摩:他想让我接受我绝不能接受的事,对他,绝对不行。对谁也不行。

威:我感觉你现在是往我身上扎了几个针眼,然后还在针孔里来回搅动。

摩:他把另一个女孩带上床了。

威:怎么回事?

摩:那天我喝了点香槟,早早上床睡了。醒来的时候,看到一个高个黑人女孩躺在我俩的床上,他俩正在做……你懂得那些事的,他还叫我也加入其中!

威:那你怎么做的?

摩:我在他眼里也太不值钱、太下贱了吧。我当时就哭了。

威:嗯,我了解。

摩:我并不喜欢哭,每次一哭起来就止不住了。我去浴室哭了半小时,等我出来的时候那女孩已经走了,弗兰克满脸歉意,我告诉他现在才后悔已经晚了。我表现得有些过火了,但我才不在乎呢,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后来,他耸耸肩,说:“你高尚,你永远都是高高在上,身上星光闪闪,但是亲爱的,我们得面对这些啊,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啊。”我马上就回绝他说“弗兰克,我绝不会后悔” 。

威:你的确反应挺激烈的。

摩:我那样做不是在假装正经。虽然我相信我自己可以,但是你相信我,我从没这么坚决过。

威:摩德纳!

摩:要是我不爱一个男人,只是和他保持男女关系,心里想着这样做谁也不会受伤。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那我可能还会加入他们的三角关系,但我绝不会那样做。

威:你跟弗兰克说过这些吗?

摩:说过了。那晚我睡在客房,还锁了门。早上起床后,我跟他说了我的想法,但他说:“如果你不是对我要求过多,那我们问题的关键在哪里?”我跟他说:“弗兰克,你完全搞错了。”“我怎么搞错了?”我说道:“弗兰克,我享受你对我的温情,但是我完全搞错了,我以为你只会对我一个人这样。昨晚我才发现,你对所有女人都是这般温情脉脉。她们是你音乐生涯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我想到以后还会有各种女人穿梭于你的床边,我的心都伤透了。”

威:摩德纳,我一直以来都认为,你从不惧怕底线,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你都不怕。

摩:听完这些他的确有反应,他双手握着我的上臂,我站的位置离他有一点距离,然后对我说:“在未来两周里,每当我想到你就是我的真爱时,我都会有种想杀了自己的感觉。”我大笑起来,我只能笑了,在那样一个情景下他这样说,真是个滑稽可笑的孩子啊,简直就是个蠢货。他是故意这样的,他就想看看我的反应如何。然后我对他说:“弗兰克,我们还是做朋友吧。”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威:我不知道啊。

摩: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表情。我亲眼目睹过他对趋炎附势的人鄙视的眼神、愤怒的表情,我见过因为陌生人在公共场合打断他的音乐而气急败坏的样子,但我从来没见过他这般复杂的表情。他对我说:“好吧,那我们就做朋友吧,你对我来说是个无比珍贵的友人。”我顿时感觉自己被他从脑海中抛弃得一干二净。

威:你俩这情景,听着真凶残。

摩:唉,我有些夸张了,但这就是一生中最让人纠结、无奈的时刻。(1960年1月20日)

不久以后,辛纳特拉就把她介绍给洛塔,这件事也许也很重要。现在是凌晨一点钟,我就要把手里的材料发出去,明天下午继续干活,继续为这项工作做准备。

菲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