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杰布跑到门前,用手使劲地砸在门牌号上,然后猛地用劲把门打开。马隆紧随其后,过道上吵吵嚷嚷乱成一团,有急促的脚步声、疯狂的吼叫声。
“——在后边!”
“缺口在——”
外面一片混乱,尖叫声和爆炸声之中传来了步枪射击的声音。杰布一边沿着楼道往前跑,一边向马隆喊道:“站那儿别动!”
马隆跟在杰布的后面,拼命地往前冲。门庭附近,两个曾经一直跟他周旋的守卫也都拔出手枪瞄准前门,其他守卫顺着过道向前飞跑着。
枪声越来越密集了,又传来第三次爆炸声。
马隆心想,一定要找到西恩纳。
靠近门庭时,他转身跑向中间的过道,他看见拉斯特和他的两位助理从一间房子里冲出来,沿着过道的左侧跑着。拉斯特脸色苍白,他随手砰地把门关上,紧紧抓住从他身边跑过的卫士,随口问了几句。
马隆转身走向挨过他揍的那个守卫,“把枪给我。”
这个守卫神情紧张,汗珠不停地从前额上滚下,两眼直直地盯着前门,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
“听着,该死的,我需要一支手枪!”
“回你的房间去!”拉斯特大喊着向他走来。
“西恩纳在哪儿?”
爆炸声震得前门摇晃起来,中间走廊的尽头烟雾弥漫。尽管房屋的外部结构是金属和玻璃,可以抵挡一阵子进攻,但房屋内部的木头隔墙和顶梁都已火焰滚滚。外面的射击声越来越密集,可突然间枪声又从其他地方传来。马隆听到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步枪射击声,随后手枪又开始连续发射,浓烟已笼罩了这里。
“回你的——”拉斯特正要重复他刚说过的话,射击声打断了他。
“告诉我西恩纳在哪儿?”
“我不明白他们为何——”拉斯特转身对一个助理说,“去找那个女人。”
那个助理恐惧地看着逼近的浓烟,胆怯地退了回来。
“快去找她!”拉斯特又重复了一遍。
“她在哪儿?”马隆询问道,“是在你们刚离开的屋子里吗?”
拉斯特转身听着外面传来的爆炸声。
“该死的。”马隆深深吸了口气,挤过人群,消失在浓烟中。他的眼睛酸痛,视觉模糊,他知道这浓烟中含有毒气,可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个,他得先找到西恩纳。朦朦胧胧中,他觉得过道好似永无尽头。
他跑到门前,转动了把手,然后闯了进去。“西恩纳!”房间里没有进烟,一股芳香的气味浸透他的心肺。他看见屋里空空,床上连床单都没有了,这时烟雾开始滚滚而入。
他深深呼吸了口气,这口气还不至于令人恶心,然后冲进烟雾弥漫的通道向远处跑去。“西恩纳!”他又推开一问房门,里边依然空无一人。
在大厅的尽头,他似乎听到喊叫声。“快追!”难道这是他的大脑在胡思乱想吗?难道是他盼望听到而非真实听到的吗?他又跑到另一问房屋,这次等他撞开了门,他看见了她,她就在他前面,正在向他这边跑过来。他被烟雾呛得不停地咳嗽,便想随手关门,把烟雾挡在外面,但这样会把他们自己锁在房间里。他不能让门锁上。他抓了把椅子,顶在门和门框间。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他真想就这样永远抱着她,但附近的枪声使他吃了一惊,浓烟已经布满房屋。
“帮我一下,”他说道,“我们需要湿毛巾。”
他走到洗手间,给水槽注满水。西恩纳手里捏着两块毛巾,把它们都浸泡在水里,以便吸取更多的水。
射击声越来越近,烟雾漫进洗手间。
马隆用还在不断滴水的毛巾把嘴捂住,可还是不停地咳嗽。不过尽管呼吸不畅,但湿毛巾总能过滤一些烟雾。这抵挡不了多久。西思纳用另一块毛巾捂在嘴上,他们俩一步步艰难地向门口走去。
他推开椅子,抓着西恩纳的手沿着混乱不堪的过道向前摸索。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由于烟雾弥漫,没有人看到他们。过道那端的枪声使马隆不由蹲下身子,西恩纳被绊倒了。他拉起她朝右拐,向门厅走去,这是他刚才与拉斯特和他的助理们分手的地方。杰布?他在哪儿?由于看不清地面,马隆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有死人。西恩纳吓得欲叫却不能出声,他松开她的手,弯下腰用手去摸尸体。他的手摸到了热乎乎、黏兮兮的液体,然后他又摸到了制服,他怀疑这是不是拉斯特或者他的某一个助理。他又摸到这个人右手还握着的手枪,他拿来插在自己的皮带里,他还摸了摸他衣服里边的口袋,有一个皮夹子,他把它装在自己口袋里。
这时,西恩纳站在过道那边离他远些的地方。湿毛巾憋得她无法呼吸,烟雾越来越浓,西恩纳不停地咳嗽,但马隆并不担心咳嗽声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还有过道那边传来的其他乱七八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射击声、尖叫声、跑步声。
他把胳膊倚在墙上,突然墙倒了,他又来到门厅,这里好像无人占领。射击声、尖叫声、脚步声消失了,只有身后越来越高的呼呼的火苗声,这更增添了几分恐惧。人全都死了吗?他感到十分不解。
“追!”有人在喊叫。马隆开始呕吐。
“追!”这是杰布沙哑的声音。他向右边拐过去了。
马隆担心可能是有人强迫杰布这样做,他拿开嘴上的毛巾,低声对西恩纳说:“抓住我的皮带,别松手。”说完话他又把毛巾捂在嘴上,但起不了多大作用,烟雾变得愈来愈浓。她抓紧马隆的皮带,马隆拔出从那个人身上取下的那支枪。
“追!”杰布的声音越来越近,眨眼间他从浓烟中跑出来了,由于不停的咳嗽脸色通红,迎面碰上马隆正举枪对着他,吓得目瞪口呆。
烟雾呛得马隆半天才说出话来:“带我们离开这里!”
杰布用力拉着他的胳膊,带着他向右拐。两颗子弹从外面射进来,西恩纳不由得抓紧马隆的皮带。杰布赶紧向门那边走去,打开门,把他们推进一个幽暗的房间。这里一点烟雾也没有,杰布立即关上了门,马隆和西恩纳贪婪地吸着气,恨不得让肺部充满空气。
但这里是个陷阱,马隆心想,我们怎么才能离开这座楼?突然他看到向下延伸的水泥台阶。
“这里有通往台球房的多用通道。”杰布说道。
马隆没等说完,就带着西恩纳向下跑,到了通道底部,他稍停了会儿,杰布找到开关把灯打开。水泥过道两边全是一排排房间,天花板上穿过长长的管道,与耀眼的灯泡相互交错。
马隆还在跑着,他的喘息声由于过道回音,听得清清楚楚。他和西恩纳把毛巾扔进洗衣间,砰地撞开门,飞快地跑了出去。
过道突然向左拐,他们来到一处黑暗的角落,这里阴冷潮湿,还有一股霉味儿。此时,马隆沿着角落向前跑着,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然后瞄准后边。
在洞的那端,能听到咔咔的下楼梯的脚步声,这时他看见四个人手里端着机关枪冲过来,其中的一个喊道:“检查每个房间。”
等那些人一靠近,马隆就准备开枪。来了一大批人,他们离我们还很远。他看了一眼杰布,他正用那双被烟熏得通红的眼睛瞧着他。杰布昂着头,继续沿着通道前进,好像在说,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赶走这帮家伙。
马隆、西恩纳和杰布希望这些人的吵闹声能够掩盖他们的声音,他们可以乘机继续前进。可是他们越往前走,光线越暗。他们只好放慢脚步,摸索着前进,以防被什么东西绊倒。
马隆感到脚上绊了什么东西,吓了一跳,原来是他右脚踏上了台阶,左脚却被钢条夹住,他使劲拉了出来,刚站直就听到有人在另一条过道怒吼道:“我听见有动静。”
马隆就要到台阶尽头了,西恩纳紧随其后。杰布在前面解什么东西,好像是打开锁的声音。
“就在那边!”那个人气急败坏地大喊道。
“上帝!”马隆说道。那人的脚步声接近了,杰布猛地把门拉开,灰色的光线照进房间,门框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就在那个角落!”其中一人大叫道。
他们后面的那个人在通道的灯光衬托下轮廓分明,看上去如此疯狂。
他这时端起手中的枪,开了一枪,打中了其中的一个,他又开了一枪,手枪向后坐了一下,其他的三人连滚带爬地躲到角落去了,一个人的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但是马隆根本就听不见——他的耳朵嗡嗡地叫,疼痛难忍,好像老在挨别人的耳光似的。
他转过身,跑上台阶,走近一间杂物间,杰布啪地把门关上。对面射进来的朦胧光线照亮了游泳池的水管、滤水头和热水器,但是马隆并未注意到这些。没有钥匙,他们无法从外面把门锁上。这时西恩纳把桌子挪到他跟前,他立即跑过去,帮助她搬过桌子顶在门上。刚放好,飞来一颗子弹射在门上,门是铁制的,可是桌子不够重,怎么也挡不住那三个人。
杰布扛起一个上面标着氯合剂的大塑料桶,放在桌子上。马隆也搬来了一个同样的桶。桶尽管很重,但也难以抵住大门,那些人随时会用肩膀撞开门。
马隆赶紧跟杰布和西恩纳躲到靠近池塘边的一个棚子里。夜色朦胧,劈里啪啦的雨点击打在顶棚上。马隆的手枪随时准备对准目标,他扫视了一遍草坪、马厩、网球馆和远处依稀可见的山丘,转身向左望了望,看到火光冲天,房屋烧成灰烬,人群四处奔跑,乱成一片。燃烧的声音掩盖了他的枪声,所以他们并没有听见。混乱中很难分清他们是拉斯特的人还是贝拉萨尔的人,如果是后者,马隆就不能冒险伏击从他身后池塘那边冲过来的人,在没有隐蔽物的情况下,枪声会引来更多的人,唯一的选择就是赶紧逃跑。
马厩,他心里想道。他示意杰布和西恩纳向右跑,一直到那个通向巷子的大门去。这会儿他已是竭尽全力,浑身发热,雨点落在身上顿感格外凉爽,可是衣服慢慢地粘在腿上、背上和前胸,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他的鞋子都陷进泥坑里,他费劲地拖着双脚往前跑。由于下雨,傍晚早早罩上了灰色的夜幕,他心里祈祷着,希望不要被火光那边的人和池塘边的人看到。马厩隐隐约约就在前方,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蹬过泥坑,总算来到门前。
这座长方形的建筑已经很久无人使用了,马车上挂满了蜘蛛网,两边的十来个隔间除了一些布满灰尘的稻草和四面围墙上的蜘蛛网以外,空空如也。
马隆深深吸了口气,他从门里向池塘那边仔细地观察着,此时他有时间松口气了,他把手枪的弹夹推出来,检查还剩多少发子弹,他难以想像他从那人手里拿来枪时弹仓几乎是满的——也许那人中弹死亡前也只射了几发而已。这支枪是9毫米法冠式手枪,和他在部队时使用的完全一样,总共可以装十六发子弹,现在还剩九发。
“看见人了吗?”杰布问道。
“那边。”西恩纳指着雨雾朦胧的小巷那边,有个人端着步枪正在向他们这个方向跑过来。
“可是我没看见其他人。”马隆马上明白了。“上帝,他们分开了,要从三面包围我们。”
杰布掏出手枪。“两边都没有门,我就盯着远处那个吧。”
“我能做点什么?”西恩纳问道。
“我们再没有枪了,注意隐蔽。”
“我看见了一个家伙,”站在对面的杰布说道,“他离我们太远了,很难打准。”
马隆两眼紧盯着从胡同向他们这边跑来的那个家伙,突然那个人俯身于一堵墙后面,墙正好挡住他的身体。“这家伙利用隐蔽物正偷偷靠近我们。”
“可是第三个人呢?”杰布问。
马隆扫了一眼目标,然后告诉西思纳,“最好躲在干草捆后面。”
但当他扭头看她时,人却不见了。他又向另一个方向瞅了一眼,看到有一把梯子,一直通到他头顶上的平台处,她就快要爬上去了。
“你在那儿——”他突然停止说话,全神贯注地盯着小巷那边那个荷枪实弹的人,突然那个人出现在大门外,在雨中跑向离他们很近的一个隐蔽处。
马隆瞄准了他,只要他从左右两边一探头就准备开枪。
上面,雨点重重地打在波纹状的金属屋顶上,雨点声中马隆听见西恩纳已爬到了平台上。
“这里有个窗户。”她说。
“上帝保佑,你可千万小心。”他边说边瞄准目标。
“我这里居高临下,他隐蔽的地方逃不出我的眼睛,他在——”
说了一半又突然停住,马隆一下子紧张起来。
“他在向你右边的什么人示意,”她说,“他指着楼那边,说明第三个人一定是在那个方向,他准备从你背后偷袭。”
杰布所在的那边传来几声丁零当啷的声音,好像是子弹射在木头里边的声音。
“上帝。你没事吧,”马隆问,“我没听到枪声。”
“他们的枪安消音器了。”杰布说。
马隆对此感到迷惑不解,但还未等他明白过来,躲在棚子后面的那个人很快向开着门的这边连射三枪。马隆紧贴在靠门的那堵墙上,子弹劈里啪啦地落在他身后的百叶板上。但他并未听到射击声,这不是因为耳鸣造成的,难道是那个开枪射击的人也在使用消音器,为什么?“躲在棚子后面的那个人又在向你右边看,”西恩纳在上面说道,“在楼房那边,我感觉第三个人就靠着楼墙边。”
马隆明白了,藏在棚子后的那个家伙不断射击来转移他的注意力,而第三个人却在门边鬼鬼祟祟等着马隆露头,此时马隆一旦暴露他的藏身之处,第三个人就会立即开枪射击。
“棚子后边的那个家伙在点头,”西恩纳说道,“他们要行动了。”
马隆等着棚子后边的那个拿枪的人露面。就在这时他看见有个人影,立即扣动扳机,连发三枪,一、二、三,手枪在手里跳动着,那个拿枪的人向后倒下,马隆纵身跃过门廊,跳到泥坑里,朝右边,即西恩纳刚才所说的第三个人站的地方开火。那家伙还没有来得及瞄准就被马隆打中胸部,脸抽搐着,无比惊讶地躺倒在地。
马隆赶紧跑回到楼房的隐蔽处,他想证实一下刚才打中的那个家伙是否确实死了,这时他发现西恩纳就在身边。
杰布也在他身边。“第三个人逃进了树林,但房子里的其他人向这边过来了。”
“他们是为拉斯特效劳的。”马隆说。
“你怎么知道?”
困扰马隆的问题终于明朗化了。“被我击中的人用消音器是因为他们不想让房子里的人听到他们的枪声,拉斯特的人已经击退了进攻。”
“是的,”杰布说,“我看见了拉斯特。”
“出去告诉他我们很安全。”马隆说。
“你们不打算跟我一起去吗?”
“我要和西恩纳单独呆一会儿。”
杰布犹豫了一会儿,摸了一下他的左腿,他的腿那天夜晚在巴拿马城中了弹,是马隆救了他。“当然。”他迟疑了好一会儿。“你们应该在一起。”
他走进泥泞的雨中,向那边快步走来的人群走去,这些人的身影在燃烧的屋子浓烟的衬托下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杰布离开了,马隆带着西恩纳走进马厩。“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事,他们无法保护我们。你丈夫也不会很快找到我们,除非他们从特工组织那里得到情报。”
一想到贝拉萨尔,西恩纳便神色黯然了。
“他会找到所有特工,然后便会知道我们的藏身之处,我们的安全全靠我们自己——只要我们不进监狱,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我再也不想与你分开了。”她说。
马隆牵着她的手向门口走去,这时外边的大雨已转为毛毛细雨,他们跑进了幽暗的树林里,再过一会儿,天色暗下来,拉斯特和他的人就看不见他们了,也就无法跟踪了。马隆心里想,也许我们应该四处看看,想法偷辆汽车,或者也许我们……各种想法模模糊糊闪现在他脑子里,使他又来了精神。他有从那个死人身上拿来的钱包,里面有钱、信用卡和新身份证。他知道拉斯特最终会搞清楚他用了谁的身份证,贝拉萨尔的暗线会给他传话的。但那是明天才担心的事。他们两人很快消失在雾霭茫茫的树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