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穿一双灰色的靴子,身着丁尼布工作服和退了色的牛仔裤,这身装束让人感到她去骑马回来晚了。她的长发在后面梳了一个马尾,和她古典的脸形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马隆从未见过她如此冷峻的目光。她看上去似乎很生气,往日的柔美今日荡然无存。
“很高兴又见到你,”马隆说,“你为什么没和平常一样来吃早饭呢?我都有点担心了。”
西恩纳没有理他,大步流星地从他身边走过,脚上的高筒靴和牛仔裤衬托出她修长的双腿和纤细的腰肢。
马隆问:“怎么了?你好像——”
她从牙缝里挤出:“我来晚了,耽误时间了。”
“耽误时间了?你说什么呢?”
“开始画画吧。”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啦?”
西恩纳一扭身朝日光浴室走去。
马隆跟在她后面,见她噔噔地迈着大步,挺着胸脯气哼哼的样子,感到莫名其妙。日光浴室里虽然光线非常充足,但毕竟没有外面亮,得过一会儿眼睛才能适应这儿的亮度。
西恩纳解开上衣扣子气哼哼地脱下来使劲扔到地上。马隆这次不但感到莫名其妙,还感到十分惊讶。
“喂,喂,等一下,你为什么——”她又解下乳罩,朝地板上扔去。
马隆急切地问道:“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简直——”
她一边使劲地脱着靴子和袜子一边说:“我在为你画画作准备。”
“看在上帝的份上,快停下来吧!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
“我在做我丈夫让我做的事!”她又解开腰带,脱下牛仔裤,使劲扔到地板上,腰带扣咔哒一声磕在地板上。接着她把白色的比基尼短裤也拽了下来,最后气愤地解下发卡让马尾辫松散开披在肩上,然后怒气冲天地站到马隆面前,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全身的皮肤像燃烧着的煅赭石一样。
“还等什么?”她对马隆大声吼道,“快取你的该死的画板来!画吧!”
马隆此刻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深深吸了口气使自己镇静下来,然后开口说道:“我并没让你这么做。”
“我应该摆一个挑逗性的姿势,对吧?”
“不。”
“那你到底想让我怎样,别拐弯抹角了,想让我怎样就直说了吧。”
“想让你穿上衣服。”马隆捡起了地上的衣服递给她。
她瞪着马隆,没有动。
“把衣服穿上。”马隆再次说道。
“你不是接受了他的任务吗?”
“是的。”
“你早就知道要为我画的第二张画是裸体的?”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每次你给我画画时我都以为你的目光与别人不一样,以为你是以一个艺术家的眼光从审美的角度来看我的,我感到受宠若惊。”西恩纳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本以为终于有人能理解我把我当人而不是花瓶来看待,感到欣慰极了。现在我才知道你那么做完全是为了交易,表面上当我是一个女人实际上把我当荡妇一样来摆布,任你们为所欲为。”
“不,这不仅仅是交易,一时跟你说不清楚。请你先把衣服穿上。”
他仍旧举着衣服对她说。
西恩纳一把抓过衣服,愤怒的目光仍紧盯着马隆。马隆对她的盯视毫不回避,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以表示自己的坦诚与无愧。
她穿上了衣服。
“听我说!”马隆说,“开始这确实是笔交易,当时我既不认识你也不了解你,初次见面时,我们都很戒备对方,感到很不舒服,没想到彼此后来会处得很好。我当时觉得这次画画是我最棘手的一次,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遇到麻烦。”
西恩纳还是怒视着马隆。
“但是经过一天天的接触,我们彼此都有了了解,尤其是都很喜欢跟对方交谈。每天早上醒来我都盼望早饭的时间快到,好能尽早见到你,盼望早点开始画画儿,好能和你呆在一起。我很珍惜这次机会,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卖力地工作,因为我从未碰到过像现在这么好的创作素材。”
她愤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第一幅画完工的日子逼近,我愈发感到紧张,因为我知道第一幅画结束之日就是第二幅画开始之时,所以我有意拖延第一幅画,和你谈天、交心。我们谈得很投机,和你交谈对我来说已变得很有意义,我甚至每次都不愿意停下来。尽管这样,第一幅画也不能无期限地拖延下去,但是我实在不愿意像画你头部肖像那样再一遍遍盯着你的身体去画第二幅画。我已计划好如何画第二幅画了,用我的想像来把它完成。你也许会觉得这很荒诞,但我们已建立了纯洁的友谊,就凭这点,我也不愿意让你一丝不挂地站在我面前。有幸欣赏到你美丽的容貌我已心满意足了。对推不掉贝拉萨尔让我作第二幅画的要求,我也心烦意乱。”
马隆说完就再也没做声,两人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马隆的脚步声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他走到西恩纳扔在地板上的牛仔裤前,用手把它捡了起来,随后走到西恩纳跟前递给了她。虽然她身上的上衣已足够遮住她的身体了,可马隆还是要让她感到轻松自如。
西恩纳眼里掉下两滴泪水:“德里克为什么要这两幅画?我真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马隆觉得现在还不能告诉她真相,于是撒了个谎:“我想可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把你的美貌记录下来让它变得永恒吧。”
“也包括我的肉体?”
“我想是的。”
“接下去他该把我杀了消尸灭迹。”
西恩纳这句话还真点中了贝拉萨尔的目的,马隆极力克制自己不露出任何反应。
“如果我真那么漂亮,为什么他看都不多看我一眼?”西恩纳呜咽起来,“我做什么都不顺他的眼,总是挑我的毛病,他看不上我,不仅仅是找我毛病。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找人给他讨厌的人画肖像呢?”
她哭得泪流满面,两眼红红的,长期积压在那燃烧的煅赭石般的身体内的怒火进发了出来,还没等马隆意识过来,她已扑在马隆的身上,双手紧紧抓着他,仿佛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此刻她哭得很伤心,肩膀随着哭泣而不停地起伏,马隆闻到她头发散发出的杏香味和身上散发出的肉蔻香。她的泪水浸透他的衬衫、沾到了他的前胸,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她衬衫下面的乳房,它们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他突然惊恐地意识到她还没把那条牛仔裤穿上,尽管已穿上了上衣,但只盖住了臀部,下面的两腿还是光光的。
就在这时贝拉萨尔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他开口问道:“难道这也是美院所教授的技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