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刚过,贝拉萨尔的飞机就到达了尼斯机场。地中海蓝蓝的海水让马隆不禁想起了加勒比海。海边上的棕榈树更让他想起了家,但是这里海岸上拥挤的建筑和喧闹的人群却远远比不上科苏梅尔海滨的宁静与安逸。想到家,他心里一阵酸楚,刚才吃饭时喝的夏布利酒让他感到困倦,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看到许多被地雷炸死的儿童,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躺在棺材里慢慢地腐烂。
飞机上的人没有下飞机,机场海关官员和移民局官员亲自走出大厅来到贝拉萨尔的飞机停泊处,波特走下飞机和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走过场般地看了看飞机,朝机上的乘客点了点头,然后把波特递过来的所有护照一一盖了章。显然这些人私下里都得到了好处,所以和他们交情不一般。
贝拉萨尔只是让波特出面,而自己则躲在机舱后面,他没有把护照交给波特,这样他就不会有进入这个国家的记录。马隆猜测他也不会让自己有进入这个国家的记录,当时波特一一收每个乘客的护照时也收了马隆的,不过没有把它出示给那些检查的官员们,而是装进了自己的衣袋。马隆想,他们要想让自己在地球上消失是多么容易啊。
接受完检查之后,贝拉萨尔一行走下飞机,然后分成两组,一组负责把行李搬到早已等候在停机坪上的一架直升飞机上;另一组,贝拉萨尔、波特、三个保镖以及马隆径直向停机坪上另一架直升机走去。直升机的螺旋桨呼呼地转动起来,机身渐渐升空,下面的停机坪变得越来越小,马隆仿佛感到又回到了十年前,还是个军人。他觉得现在把自己当成一个军人十分重要。
马隆看着机舱前面驾驶位上的操纵舵、脚踏板和其他一切驾驶装置,感到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这架直升机的操纵装置还是有一些改进,特别有一组按钮是马隆在海军陆战队所驾驶的直升机上所没有的,马隆甚至都不知道它们是做什么用的。但是,驾驶飞机的原理都是一样的,马隆想象着自己坐在驾驶位上,操纵着飞机飞行,忘记了紧张的情绪。
这时贝拉萨尔说了些什么。
“什么?”马隆转向他说,“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飞机噪音太大。”
贝拉萨尔提高嗓门大声说:“我是说我在尼斯最好的美术用品商店买了最好的绘画用品,都在我的别墅里呢,随你使用。”
“好啊。”
“问题是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可不能耽误开工。”
“我不能马上就画。”
“为什么不能马上画?”
“我得先好好看看要画的对象。”
贝拉萨尔想了一下说:“好吧。”
波特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马隆。
贝拉萨尔又说:“但是别等太久。”
“你当初没给我限定时间啊,你不是说让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画吗?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有这么多要求的话,我就不会——”
“没啥要求,只不过我和我妻子很快就要到外地谈生意去。如果你觉得时间不够的话,也许你可以先给她画个速描,然后再一点点加工吧。”
“那可不是我作画的风格,你不是要我忠实原型吗?根据速描来进一步加工太荒唐了,我一向做事都是要干就干好,如果干不好还不如不干呢。你不只是想要得到仅有我署名的作品吧?”
“你真不可思议,开始说啥也不给我干,而现在又这么尽心尽力。”
贝拉萨尔说罢转向波特说,“真有个性。”波特也看着贝拉萨尔说:“而且还很强。”
贝拉萨尔指着直升机的窗外说:“到家了。”
马隆顺着他指的方向朝下望去,在飞机右下方岩石耸立、林木茂盛的群山之间掩映着一个法国式的庄园,这是一座石头砌成的三层楼,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很醒目。如果马隆要画它的话,他会用印象派的表现手法,楼上镶了许多阳台、人字形的窗子和烟囱,庄园周围是一圈精心设计的花园和修剪整齐的灌木,再外围是茂密的柏树林。
直升机飞行员通过飞行帽上的麦克风用法语与地面上的导航塔取得联络,准备着陆。飞机开始下降了,马隆看见了下面的马厩、网球场、游泳池和一个上面镶了钟楼的石头建筑,马隆觉得它像个怪物。在庄园高高的山墙后还有一大片农田和葡萄园,一群牛在田间悠闲地吃着草。马隆还看见有很多人影,仿佛正在劳动。飞机越飞越低,朝着庄园附近的一块空地降落,马隆这时才看清那些人影原来是端着枪的保镖。
贝拉萨尔略带讥讽地说:“你还适应这儿吧?”
马隆说:“如果没有这些保镖的话这儿还真漂亮。”
“这个庄园可以追溯到拿破仑时代,起先是我曾祖父的,他传给我爷爷,爷爷传给我父亲,后来又传给我。”
马隆心里想还不都是贩卖军火赚的黑钱。
直升机着陆了,马达的轰鸣声终于平息了下来。
“他们会领你去你的房间。”贝拉萨尔,“晚上七点钟来我的藏书阁喝鸡尾酒,你可能很想见我妻子吧,到时她也会到场。”
马隆说:“是的,我真想见见这个你宁愿付出七十万美金让我为她作画的人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