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后一周,吉奥吉斯收到了克里提斯医生的回信。
尊敬的佩特基斯先生:
非常感谢您写信给我。很遗憾听到您对女儿的担忧,同时也很高兴能约个时间见到你们。我想在九月十七日,即礼拜一的中午见你们。
对您可爱的妻子伊莲妮去世的消息,我深感悲痛。我知道事情已过去了几年,可我还是最近才从拉帕基斯医生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我刚刚再次跟他取得联系。
致以亲切问候!
您真挚的
尼可拉斯·克里提斯
离见面只有几天了,父女俩双双松了口气,现在,他们俩除了玛丽娅脚上的那块印记,很少再想其他。
礼拜一早上吃过早饭,他们开始去往伊拉克里翁的三个小时行程。没人觉得他俩一起出门旅行有什么奇怪,以为他们是为了即将举行的婚礼去采购东西。未来的新娘得买婚纱,以及各种漂亮服饰,还有什么地方比伊拉克里翁更好呢?那晚女人们坐在门槛上闲聊着说。
沿着海岸的漫长旅程一路刮着大风,他们进了城,雄伟的威尼斯港口映入眼帘,玛丽娅但愿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来这里。她一生中还没有见过这般嘈杂凌乱,卡车、建筑工地的噪音震耳欲聋。吉奥吉斯自从战争开始后也没再来过,虽然厚厚的城墙顽强地抵抗住了德国人的轰炸,但城里几乎面目全非。他们慌慌张张开着车到处走,一眼瞥到宏伟的广场,中间还有喷泉,等过会儿重又经过这里,才恼火地发现他们在兜圈子。最终他们总算看见了医院新建的大楼,吉奥吉斯把车停在外面。
离中午只有十分钟了,等他们穿过迷宫般的医院台阶,找到克里提斯所在的科时,他们约好的见面时间早过了。吉奥吉斯特别慌张。
“我们事先多留些时间就好了。”他着急地说。
“别着急,我肯定他会理解的。这不是我们的错,这城市变得像座迷宫——或者说他们把这医院也建得像座迷宫。”玛丽娅说。
护士在那里迎接他们,他们坐在憋闷的走道上,护士作了登记。克里提斯医生很快就会过来。两人沉默地坐在那里,闻着医院独有的刺鼻的消毒水味儿。他们很少交谈,而是看着走道上护士们忙进忙出,偶尔有病人用轮椅推出来。最后,护士把他们领进了办公室。
如果说战争改变了伊拉克里翁的容貌,那它在克里提斯医生身上留下了更明显的痕迹。虽然他修长的身形未变,浓密的黑发却成了银灰色,从前没有一丝皱纹的脸上清晰地刻下了岁月与过度劳累的印记。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有四十二岁了。
“佩特基斯先生。”他说,从桌后走出来,握着吉奥吉斯的手。
“这是我女儿玛丽娅。”吉奥吉斯说。
“佩特基斯小姐,自从上次见你,已经十年过去了,可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克里提斯握着她的手,“请吧,来坐下,告诉我你们来这里的原因。”
玛丽娅开始描述她的症状,起初有点紧张。
“两个星期前,我发现我左脚上有块印记,有点干,有点麻。想到我妈妈的过去,我没法置之不理,所以我们来这里。”
“只有这一块吗?还有没有其他地方?”
玛丽娅望着她父亲。自从发现那一块印记后,她还找到几块。从没人见过她不穿衣服的样子,她很难扭过头,用浴室里小镜子检查自己的背部,可是即使是在浴室昏暗的灯光下,她也找出了几块斑痕。脚上那块不是唯一的。
“不,”她回答说,“还有几块。”
“等一下我会检查的,如果我觉得有必要,我们还得做些皮肤刮片。”
克里提斯医生站起来,玛丽娅跟着他走进诊疗室,吉奥吉斯单独留在办公室里,呆望着墙上挂着的人体解剖图。克里提斯先检查了她脚上的皮肤,然后是背部皮肤。他先用羽毛,然后用大头针检查皮肤时刺激的敏感度。克里提斯心想,毫无疑问,神经末梢受到了损害,可这是不是就是麻风病,他还不敢百分百肯定。他作了详细笔记,然后画出一张人体草图,标记出发现斑痕的位置。
“我很抱歉,佩特基斯小姐,我得做些刮片。不会用太长时间,可是恐怕做过刮片后你的皮肤会有点疼。”
克里提斯和护士忙着准备涂片、收集必要器械时,玛丽娅沉默地坐着。一个月前她还在向朋友们展示一批她最新的嫁妆,丝袜从她们手中滑过,轻胜空气,薄如蝉翼。她穿上丝袜试了试,丝袜滑过她的皮肤,那般轻薄,仿佛她纤细的腿什么都没有穿一般;只有腿后一道微黑的接缝才表明它们的存在。那天她还试了婚礼上穿的鞋子,可现在这只曾穿进精致的鞋中的脚就要被切开。
“佩特基斯小姐,我需要你躺在诊疗台上,请吧。”克里提斯医生的话惊破了她的白日梦。
解剖刀异常锋利。它刺穿玛丽娅的皮肤不过两毫米,可在她心中,切口被放大了好多倍,她感觉自己像案板上的肉一般被切成两半。医生从表皮下收集了足够的皮肤组织,刮在涂片上,在显微镜下检验。她惊得一颤,痛苦和恐惧让她眼里全是泪水。克里提斯又从她背上取了刮片,护士飞快地抹上消毒软膏和药棉。
血止住后,护士扶着玛丽娅从诊疗台上下来,她们又回到克里提斯医生的办公室。
“好了。”医生说,“几天之后我就会有这些涂片的结果。我会仔细检查看有没有汉森杆菌,这是确诊麻风病唯一确凿的证据。我可以写信给你们,或者,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再来这里看我,我会当面告诉你们。从我个人来讲,我希望我能面对面地把所有诊断结果告诉你们。”
尽管又要再来一次长途旅行,可父女俩都知道他们不想通过邮局收到这种消息。
“我们来见你。”吉奥吉斯代表他们两人说。
在他们离开医院前,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克里提斯医生让他们在下周同一时间来。他的职业水准一流,没有透露出一丝对结果的观测。他肯定不想让他们有不必要的担心,也不希望给他们错误的希望,他的态度没有倾向性,几乎有点淡漠。
那是玛丽娅生命中最长的一周。只有佛提妮知道她的朋友处于悬崖边缘。她尽量让自己忙于具体的活计,可是没有什么能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忘掉下周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们从伊拉克里翁回来的礼拜五,安娜过来看她。她急于知道:玛丽娅有没有去作检查?结果怎么样?为什么她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知道?她的问题里没有一丝关心与同情。不论安娜问什么,玛丽娅只简单地用一两个字来回答。终于,安娜走了。
玛丽娅等她姐姐走得看不见了,马上冲出去找佛提妮。她感觉到姐姐对她这种处境的反应里有一丝恶意的兴奋。
“我猜她肯定盼着那个消息,因为可能对她有这样或那样的影响。”佛提妮紧紧地握着玛丽娅的手说,“可是我们不能老想着这个。我们得乐观点,玛丽娅。”
连着几天,玛丽娅躲了起来。她给马诺里送了个口信,说她不太舒服,下周才能见他。幸好,他没有生疑,当他在布拉卡的酒吧里看到吉奥吉斯——他未来的岳父时,吉奥吉斯也配合玛丽娅编了故事,让马诺里放心他女儿不久就会好的。不能去见马诺里让玛丽娅非常痛苦。她想念他的快乐,想到他们的婚礼岌岌可危,她痛苦不堪。
礼拜一终于到了。玛丽娅和吉奥吉斯又踏上去伊拉克里翁的旅程,这次很容易就找到医院,不久就再次坐在克里提斯医生办公室的外面了。这次是他迟到。护士走出来看他们,并为医生的迟到道歉。克里提斯医生有事耽搁了,但半小时内就会过来,她说。玛丽娅几乎发狂了。她一直尽量控制自己的焦灼情绪,可是现在她还得等上三十分钟,这几乎超出了她的忍耐极限。她在走道里来来回回地走,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克里提斯医生终于来了,让他们久等,他非常抱歉,他直接把他们领进办公室。他整个态度与上次见面时相差很大。玛丽娅的病历就搁在他桌上,他打开来又合上,仿佛有什么东西他还要再核对一下。当然,什么也没有。他完全知道他该说什么,没有理由再让这两人久等了。他开门见山地说:“佩特基斯小姐,恐怕你皮肤损害处有病菌,说明麻风病已在你体内了。我很抱歉这是个坏消息。”
他不敢肯定这个消息对谁的打击更大,是女儿还是父亲。那姑娘酷似她去世的母亲,他敏感地意识到命运在残忍地重复。他恨这一时刻。当然,他可以用些缓和的言语来减轻这个打击,比如,“病情发展得还不太深,所以我们也许可以帮到你”,或者“我想我们发现得比较早”。然而,坏消息的宣布,无论怎样表达,仍是坏消息。仍是灾难性的、残酷的。
两人沉默地坐着,他们最恐惧的东西成真了。他们都想到了斯皮纳龙格,肯定知道那将是玛丽娅的最终归宿,是她的宿命。虽然她最初急得都生病了,过去这几天来她试着说服自己,一切会好的。想象最坏的情况将让人无法忍受。
克里提斯知道他必须打破弥漫在房间里的寂静,当可怕的消息尘埃落定后,他说了些让他们安心的话。
“这消息对你们来说太可怕了,告诉你们,我也很难过。不过,你们一定得放心,在麻风病的治疗上已取得了很大进展。吉奥吉斯,当你妻子佩特基斯夫人得病时,当时的治疗方法在我看来还很原始。过去几年间,治疗已取得了很大进展,我非常希望你们可以从中受益,佩特基斯小姐。”
玛丽娅盯着地板。她听得到他说的话,但他的声音却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只有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她才抬起了头。
“我觉得,”他还在说,“要过八九年,你的病情才会恶化。暂时看来,你的麻风病是中性的。如果你继续保持良好的健康状态,它不会发展成结节型麻风病。”
他在说什么?玛丽娅想。实际上我被判了死刑,可还要等上这么长时间才死吗?
“那么,”她的声音简直是耳语,“接下来怎么办?”
这是打玛丽娅进了这间办公室以来,她第一次直直地看着克里提斯的眼睛。她从他坚定的目光中看到他一点也不怕真相,无论需要说什么,他都会告诉她。为了父亲,而不是她自己,她一定要勇敢。她不能哭泣。
“我会写信给拉帕基斯医生,向他说明一下情况,接下来这周,你得去斯皮纳龙格岛。可能没必要多说了,可是我建议,除了那些跟你最亲密的人之外,你尽可能不要告诉别人。人们对麻风病的看法还有偏见,他们会以为只要与病人同处一室就会传染上。”
说到这里,吉奥吉斯开口了。“我们知道,”他说,“住在斯皮纳龙格对面这么长时间,还能不知道多数人对麻风病的看法?”
“他们的偏见完全没有科学根据,”克里提斯安慰他,“您女儿可能在任何时候,在别的什么地方染上了麻风病——可是,我得说,大多数人对此太无知了。”
“我想我们该走了,”吉奥吉斯对玛丽娅说,“医生已经告诉了我们想知道的东西。”
“是的,谢谢你。”玛丽娅现在完全恢复平静了。她知道她得做点什么,她将在那里度过余生。不是与马诺里在伊罗达附近,而是孤零零地在斯皮纳龙格岛上。有一刻,她一阵冲动,想听天由命好了。就在上周,她还在灵薄狱里,现在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有了定数。
克里提斯为他们打开门。
“最后再说一下,”他说。“我已经和拉帕基斯医生保持正常通信,过不了多久,我会重新开始探访斯皮纳龙格岛。因此,我也会参与对你的治疗。”
他们听着他宽慰的话。他这般关切,真是太好人了。可是没有用。
玛丽娅和吉奥吉斯从医院出来,走进午后灿烂的阳光中。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全忙着自己的事,对站在这里的两个人的悲痛浑然不觉。这些来来往往的生命和他们早上起来时一样,不过又是平凡的一天罢了。玛丽娅多么嫉妒他们能忙于自己的日常琐事啊,再过几天,这些忙碌她就要通通失去。在一个小时里,她的生活、父亲的生活被彻底改变。他们到达医院时还抱有的些许希望,此时已踪迹全无。
沉默似乎是最容易的躲藏方式。至少可以躲一会儿。踏上旅程一个多小时后,玛丽娅才开口说话:“我们先告诉谁?”
“我们得告诉马诺里,然后是安娜,然后是范多拉基一家。那之后没有必要再告诉谁了。他们全会知道。”
他们谈着玛丽娅离开之前需要做些什么。要做的很少。随着她的婚期临近,为她的离去已作好了一切准备。
当他们回到布拉卡,安娜的车早已停在他们家门口。玛丽娅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安娜。她宁愿向佛提妮寻求安慰。可是安娜还有一把钥匙,她自己在家里等着。现在天几乎黑了,薄暮中她坐在那里等着他们回来。没错,是坏消息。他们进门时拉长的脸说明了一切,可是安娜,像以往一般麻木,打破了他们的沉默。
“嗯?”她问,“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肯定的。”
安娜一时有点糊涂。肯定的?那听上去是好消息,为什么他们还阴沉着脸?她困惑不解,意识到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妹妹没有得麻风病,就会嫁给马诺里。对她而言,那可是个讨厌的结局。如果玛丽娅的确得了麻风病,就会立即影响到她在范多拉基家的地位。不可避免,他们会发现玛丽娅不是佩特基斯家第一个生活在斯皮纳龙格岛上的人。两种结局都不理想,可是她无法权衡两害中哪个更轻。
“那是什么意思?”安娜发现自己在问。
“我得了麻风病。”她妹妹回答说。
这几个字如此刺耳,连安娜也只好任沉默继续。三人站在屋子当中,完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已无须再问。
“我今晚要去找马诺里。”吉奥吉斯果断地说。
“明天去找亚力山特罗斯和艾列弗特瑞亚·范多拉基。他们全应尽早知道。”
说完他走了。两个女儿一起坐了一会儿,虽然彼此已没有什么好说。今晚等会儿安娜还会见到她的公婆,她烦恼着要不要在吉奥吉斯有机会告诉他们之前先对他们说。如果她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会不会减轻这个打击呢?
虽然天晚了,吉奥吉斯知道在村里的酒馆里可以找到马诺里。他大步走进去,直截了当地说,甚至有些粗鲁。
“我得跟你谈谈,马诺里。单独。”他说。
他们退到角落里的一张桌边,离人群远远的,其他人都听不到他们的说话。
“恐怕我有个坏消息。玛丽娅不能嫁给你了。”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能嫁给我?告诉我!”马诺里难以置信。他知道玛丽娅这几天不舒服,可是只以为是点小毛病,“您必须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她得了麻风病。”
“麻风病!”他吼道。
这个词惊雷般在酒馆里炸开,酒馆里的人顿时沉默。不过,这个词在这里也常常听到,几分钟后,屋里的谈话又继续了。
“麻风病?”他重复着,这次声音轻了好多。
“是的,麻风病。后天我带她去斯皮纳龙格岛。”
“她怎么会得上的?”马诺里问,立即为自己的健康担忧。
吉奥吉斯该怎么告诉他呢?麻风病可能潜伏好多年,症状才会显现出来,很可能玛丽娅是被她母亲传染的。他想到安娜,想到这对她意味着什么。虽然她患上麻风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他知道也许需要些功夫才能说服范多拉基家,让他们相信。
“我不知道。可是她不可能传染给任何人。”他回答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是个可怕的消息。”
马诺里把椅子拖开,离吉奥吉斯远一点。这是无意识的举动,可是却饱含深意。这人不会安慰别人,也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吉奥吉斯看着他,对自己的发现很是吃惊。这不是听到自己无法迎娶梦中的女人而心碎、崩溃的男人应有的样子。马诺里很震惊,但绝没有被摧垮。
他为玛丽娅感到难过,可那不是他的世界末日。虽然他爱她,他也这般深情地爱过他生命中十多个其他女人,他很现实。他的情感迟早能找到另一个目标——玛丽娅不是他唯一的真爱。在他的经验里,爱是一种商品,如果你天生供应充足,那总有足够的爱留给其他女人。可怜的玛丽娅。麻风病,就他所知,以上帝的名义,这是一个人最可怕的噩运,可是,如果她发现得晚,那他也可能得上这个病。千万不要这样!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吉奥吉斯起身离去。他得早起去拜访亚力山特罗斯和艾列弗特瑞亚。第二天上午,他到范多拉基家时,他们四人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神色紧张的女仆带吉奥吉斯到了昏暗的起居室,亚力山特罗斯、艾列弗特瑞亚、安德烈斯和安娜,全都坐得像具蜡像,冷淡,沉默,盯着他。
考虑到家里过去的真相被揭开是迟早的事,安娜向安德烈斯坦白了她母亲死于斯皮纳龙格岛的事实。她盘算过,她的诚实在这种情况下会是一种美德。她要失望了。即使亚力山特罗斯·范多拉基是个明智的人,他对麻风病的了解也与众多无知的农民一样。尽管安娜坚称麻风病只有通过人体的密切接触才可能传染,而且即使那样,被传染上的机会也很小,可他还是相信古老神话的说法:这种病是遗传的,一个家族里发现这样的病是对这个家族的诅咒。没什么能改变他的这种看法。
“为什么你们要到最后一刻才把玛丽娅得了麻风病的真相告诉我们?”他问道,怒不可遏,“你羞辱了我们的家族!”
艾列弗特瑞亚尽量制止她丈夫,可是他决意说下去:“为了我们的尊严,为了范多拉基家的名誉,我们要让安娜留在我们家里,但是我们永远无法原谅你对我们的欺骗。我们发现,你们家不止一个人得了麻风病,而是两个!如果我的侄子马诺里娶了你女儿,情况将变得更糟。从现在起,如果你能远离我们家,我们将很高兴。安娜可以去布拉卡看你,但这里永远不再欢迎你,吉奥吉斯。”
没有一个字对玛丽娅表示关心,片刻也没考虑过她现在的恶劣处境。范多拉基家人一致对外,即使最和善的艾列弗特瑞亚也沉默端坐,害怕如果她为佩特基斯家说话,丈夫会将怒气撒在她头上。吉奥吉斯该走了。他一言不发,最后一次从女儿家离去。在开车回布拉卡的路上,他悲痛欲绝,胸口闷得呜咽哭号。这个家最后还是破碎了,永远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