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曼顺着水流漂了很久。他睁开眼睛,透过树叶缝隙,望见晦暗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他看见左右坍塌的红色粘土与堆积的树枝和树根形成错综复杂的红树林。

不久,水流变急,耳边的哗哗声也越来越大。他仰着头,随波逐流。

冰冷的水使得太阳穴血管收缩,避免了他失血太多。沿着这蜿蜒的水流,他希望自己能被带到盖侬和大学去。

很快,他便明白没有希望。这条河是个死路,它不流向校园。在森林里面,水流汇聚成越来越狭窄的S形,急流又消失了。

水流停滞不前了。

尼曼游向岸边,费力地爬上岸。水里充满了杂物和淤泥,看不清底。

他蜷缩在铺满枯叶的湿地上,鼻孔里充满了恶臭的怪味。这种亲近泥土特有的气味,有点像烟味,混合着纤维和枯枝、腐物和昆虫的味道。

他翻转身体仰卧着,瞥了眼森林的树丛。森林不算茂密,也没有盘根错节,而是一个生长着细长树木的小树林。树与树之间间隔充分,弥漫着一种空间感,植物能自由呼吸。然而,太过深沉的黑暗,甚至让他无法辨出上面无边的黑色大山。他不知道自己漂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朝哪个方向。

尼曼又痛又冷,弓着背艰难地走了一会儿,然后靠在一九九藏书根树干上休息。他努力思索着,试图回想起他标示过案子关键地点的地区地图。他更仔细地想着盖侬大学的位置,位于塞特罗山北边。

北边。

他连自己的位置都不确定,怎么找到北边呢?他既没有指南针,也没有任何磁性工具。白天他还可以利用太阳来找方向,可晚上呢?

他继续思考着。鲜血又开始从脑袋上流下来,寒冷已经麻木了他的四肢。眼前,只有几个小时了。

突然,他有了启发。即使在这个时刻,深夜里,他也能辨出太阳的方向。借助植物。警长对植物领域毫无了解,但他知道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某些种类的苔藓和地衣喜欢潮湿,只生长在阴暗处,会避开所有阳光。所以,这些喜阴植物应该只生长在树根朝北的一边。

尼曼跪下来,从湿漉漉的外衣里掏出一个防震盒,里面一直备着一副替换眼镜,从未用过。戴上新眼镜,他立刻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他沿着斜坡,循着松树根部开始追踪。几分钟后,冻僵的手指上沾满了黑土。他明白他是对的。在树根旁边,碧绿的小灌木丛和一团团鲜嫩的苔藓总是朝同一方向生长着。警长感受着微小的穹丘、粗糙的地表和柔软的草丛——一切都像一个迷你丛林,指示他朝北边走去。

尼曼吃力地直起身,顺着这条苔藓路一直走。

他踩着泥土,蹒跚前行,感觉心脏沉闷地跳动着。路上全是水洼、树皮和松针枝。他的脚行走在布满轻柔杂草的湿地、石子堆和荆棘丛里,一直循着地衣前行,时不时地会陷进混着冰块嘎吱作响的泥坑里。虽然疲惫、虽然满身伤口,他还是加快了速度,从空气飘旋的气息中吸取了力量。此时,大雨仿佛已经停了,似乎是要歇一口气。

终于,一条路出现了。

闪亮的柏油路,救命的路。尼曼又看了看坡边的球形苔藓,判断出确切的方向。突然,一辆宪警巡逻车亮着车灯出现在转角。

车子立刻停下了,一些人跳下来。尼曼一直紧抓着猎枪,他快支撑不住了。

失血过多的警长感觉到宪警的手,听到他们的议论、喊叫和雨衣的摩擦声。

车灯斜斜地扫射着。

巡逻车里,一个男人对司机吼道:“医院,快点!”

半清醒的尼曼含糊不清地说道:“不,去学校。”

“什么?你伤得很重……”

“去学校。我……我有约。”